两人到家时已是凌晨一点。
林慕萧深谙借题发挥之道，以自己和她都行动有所不便为由，要求一同沐浴，互帮互助。
两人抱着躺在浴缸里，杨柳儿害羞不让开灯。
此时她正借着手机光检查他是否还有其它外伤。
果然，他身上还有好几块淤青，后背被凳子打得跟被鞭子抽了似的，留着道道红痕。
“你真能忍，都这样了还说不疼。”杨柳儿幽怨地说。
林慕萧抱着她，并不把那些伤当回事。
“我真不疼，这点伤算什么。”
杨柳儿才不信呢。
她招了招手，示意让他低头，林慕萧知道她是想看自己头上的伤，乖巧地偏头枕在她肩上，寻了个舒服又正好能让她看见伤口的姿势躺着。
“头上不会留疤吧……感觉伤口挺深的。”杨柳儿担忧地说。
她关了手电筒，浴室彻底变成一片黑暗，只有窗口能投进月光。
他躺在她怀里，闻着她的香气，贴着她的肌肤，感觉浑身的酸痛都消散了。
他真想今晚就跟她这样睡在这。
“留就留吧……跟你一样，也挺好。”
他好像快睡着了。
杨柳儿还没意识到他说的“跟你一样”是什么意思。
“什么跟我一样？”
昏暗中，林慕萧仰起头，抬手就点中了她额头边缘的疤。
“你这儿不也有一个么。”
说完，他就又恢复原来的姿势，舒舒服服地窝着休憩，只留杨柳儿一人诧异。
“你怎么知道？”
她有时候自己照镜子都看不太出来。
林慕萧觉得她这问题问得好笑。
“笨蛋，当然是看出来的。”
“很明显吗？”
说明显的话，她会不会误会自己毁容？
林慕萧三思而后答：
“不明显，偶然发现的。”
接着林慕萧又随口问她说：
“你怎么弄的？你不会也被别人拿啤酒瓶砸了头吧？”
杨柳儿轻车熟路地否认道：
“不是，但也是被瓶子砸的，好多年了。”
敏感的林慕萧睁开眼，声音正了两分问道：
“谁弄的？”
杨柳儿不想说实话，她知道林慕萧本来就不喜欢她家人。
“自己弄的。”
“你怎么弄的？”
“撞了柜子，花瓶掉下来砸的。”
杨柳儿对答如流。
林慕萧没发现破绽，再次闭上眼，继续享受这夜晚的宁静。
“那你小时候也挺莽撞的，跟我一样。”
咱俩真配。
接下来两人没再说话，杨柳儿不知不觉睡着，林慕萧把她从水中捞起来，帮她穿上浴袍，抱回床上。
没几个小时后，闹钟就响了，他们今天还有早课。
“我们得起了。”杨柳儿说。
林慕萧一般不赖床，除非实在起不来。
她起身想把他拉起来，但林慕萧稍微一使劲，她就又回到了他怀里。
他将头埋在她脖颈处，闷闷地说：“再陪我睡十分钟。”
杨柳儿既然已经醒了，那就睡不着了，她抱着他，陪他躺了十分钟。
杨柳儿的体香仿佛有安神的作用，让林慕萧根本睁不开眼，安静个两秒就能入睡。
她又想起身拉他，但林慕萧这次没让她得逞，牢牢把她禁锢在自己怀里。
杨柳儿挣扎无果。
“林慕萧！”
林慕萧现在才不怕她呢，依旧没睁眼，撒娇说：
“你别乱动，我身上疼。”
杨柳儿当然没忘他现在一身的伤。
“那你让我起来，我做好早餐再叫你，你再睡十分钟。”
林慕萧勉强睁开眼，要求说：
“你亲我一下。”
杨柳儿听话地亲啄了下他的脸。
林慕萧又将头转向另一边，示意这边也要。
杨柳儿又亲了他一下。
“行了吧？”
林慕萧被她的天真逗得展开笑颜。
“我是说亲嘴。”
“你耍我是不是？”
“是又怎样？”
杨柳儿知道自己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老实配合。
在她的嘴唇接触他的那一刻，林慕萧的困意、慵懒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迅速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给了她一个足以让她长记性的吻。
得逞的林慕萧很满意，笑着对气还没喘匀的杨柳儿说：
“早啊。”
之后便先一步起身下床。
杨柳儿：……
幼稚。
杨柳儿在厨房煎着蛋。
她右手手腕还有点疼，不过还没到手不能提的程度。
林慕萧洗漱完走过去从身后亲昵地抱住她。
他看着锅里的煎蛋明知故问：
“早上吃什么？”
杨柳儿回应他说：
“面包、鸡蛋、牛奶，你想吃什么？”
“挺好的，就这些吧。”
杨柳儿将煎好的蛋盛到旁边早就准备好的盘子里，随意盘起的长发散落下丝丝缕缕，落在她的脸侧，落在她的肩上，活脱脱的一个贤惠小姑娘。
他看着她的侧脸，长长的眼睫毛扇动着，多情的桃花眼里饱含柔情。
她们的婚后生活估计也就是这样吧。
他心血来潮问她说：
“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啊？
杨柳儿觉得他想的实在是有点远，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说：
“你说什么呢？”
她把早点端去桌上，林慕萧亦步亦趋地跟随她。
“聊一聊不行吗？”
“咱们婚都没结呢，聊什么孩子啊。”
林慕萧都想好了。
“咱们这次回去就订婚，明年办婚礼，后年领证，正好。”
杨柳儿倒是还没什么想法，她反问他说：
“你呢，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我都喜欢。”
杨柳儿点点头，腼腆地说：
“我也觉得都挺好的。”
林慕萧看着对面的她，又聊起这些令他向往却不可得的话题，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
“我真想今天就结婚。”
杨柳儿一看到他那张鼻青脸肿的脸，就忍不住想调侃他两句。
“小慕慕只能玩过家家。”
可能人本来就是矛盾的吧。
林慕萧不喜欢她说他幼稚，却喜欢她把他当小孩儿。
“我只跟杨杨小朋友玩儿。”
杨柳儿咬了口三明治，腮帮子鼓鼓的。
“我这不陪你玩儿着呢。”
两人坐在餐桌的两端，笑得就像照镜子，一模一样。
可能这就是夫妻相吧。
那件事之后是怎么处理的杨柳儿就不知道了，但她知道林慕萧会配合警方完成接下来的工作，还有她们的伤怎么验都只会是轻微伤，那些人顶多是拘留几天。
杨柳儿怕他们报复，但林慕萧让她不用，说他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
因为他们出事后的第二天，隔壁小黑屋就搬走了。
那些人多少也懂点法律，估计是不会再来招惹他们，想闷声逃过一劫。
他看他们那天没带器械，估计也只是想吓吓他们，没想把事情闹大，彻底断送自己的职业生涯。
说起订婚。
按道理，订婚这件事，应该是两个家庭共同商量的事，但萧颖体贴地把整件事都包办了，反正林父林母也没什么意见，两家唯一的交集就是一起吃了顿饭。
那顿饭，除了尴尬之外，都挺好的。
两方客套地商业互吹，夸奖对方的孩子。
萧颖：“你们家柳儿啊，最懂事了，成绩又好。”
杨柳儿：“谢谢叔叔阿姨。”
萧颖：“都这时候了还叫叔叔阿姨呀，该改口了吧？”
杨柳儿：“爸妈。”
林建兴慈爱地点了点头。
“好孩子。”
既然气氛都到这儿了，他就转身对自己儿子说：
“慕萧，你也叫一个？”
“额……”萧颖没来得及阻止他。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一时间，全场的目光就聚焦到林慕萧身上。
他一身西装，十指交叉，脸上没什么表情。
那一刻，杨柳儿肯定是最紧张的人，她真怕他直接拒绝说我不叫，但结果比她想的要好一点，但也没有多好。
他不卑不亢地叫了声：
“岳父岳母。”
他态度不算差。
但女婿对丈母娘和老丈人，不讨好就是不好。
现场令人窒息地沉默了几秒，林父林母脸色都不太好看。
他们虽说也没有多期待吧，但他这好像不太情愿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看来杨柳儿背后没少说我们坏话，不然他也不会这么不待见我们。
萧颖出来打圆场，除了她也没谁能接下这个烂摊子了。
“哈哈哈，我儿子从小就有些内向，你们别介意啊，他没柳儿懂事。”
林父林母笑而不语。
这事要放在几年前，他们一定会陪着笑脸说，没事没事，岳父岳母不也一样的。
可现在，照他们家这情况，两家也谈不上什么门当户对了，他们坐在这儿也只是走个过场，不想把事情闹难看的基本礼貌罢了。
……
“你刚刚那是什么态度。”
车里，杨柳儿问他说，但用的不是疑问语气，表示她现在有点生气。
饭后，萧颖让他们这对小情侣出去约会。
可杨柳儿现在根本就没有跟他约会的心情，刚才完全就是被萧颖推上的车。
再说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她应该跟父母回家，但刚刚林父林母那事不关己的假笑态度也实在是让她心凉。
她们的眼神在说：
反正你平时就跟他在外面野惯了，也不想回家，你又不是我们的女儿，我管你去哪儿，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是，他们说得没错。
杨柳儿承认。
她在心里没把那里当过家。
但她表面上喊了他们十多年爸妈，她不想结婚后就跟他们老死不相往来。
她还是想别人问起她父母时，她可以自然地点头，不用刻意否认林父林母是她的父母。
她希望他们可以来参加她的婚礼，林父牵着她，把她交给林慕萧。
一盏盏路灯向后飞快驶过，高架上的汽车汇成流光。
林慕萧一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摸着下巴，手肘支着车窗。
他也不知道他要开到哪儿。
“我真的叫不出口。”
杨柳儿坐在副驾驶，头靠着车门，目视前方。
“你答应了我的，会跟他们好好相处。”
林慕萧也很无奈，他过不去那道坎。
“我尽力了，但我怎么也不可能叫他们爸妈。”
他们都没把你当女儿。
杨柳儿闭了闭眼，硬把眼泪逼了回去，故作镇定地说：
“你以为你刚刚那么说难堪的是他们吗？是我，我觉得你让我很难堪，你刚刚完全就是一副其实你并不是很想娶我的样子。”
林慕萧捏了捏眉心。
他觉得他既然是跟杨柳儿结婚，那当然就只要杨柳儿愿意就行了，她姐姐和她爸妈怎么想都不重要。
他看他们顺眼的话就态度好点，现在既然看不顺眼那当然也就没有必要陪笑脸了。
叫岳父岳母都是给他们面子了，要是这事让他来办，他一不会请他们吃饭，二不会再让杨柳儿回家，用他们一分钱的东西。
那二老估计还巴不得呢，他们肯定早就嫌杨柳儿碍眼了，不然也不会给杨柳儿那五十万分割费。
现在做的这些都是面子工程、形式主义，他早就不想干了。
“谁会这么想？你爸妈？还是你姐？还是我爸妈？没有人会这么想，他们怎么想我们也不用在乎，结婚的是我们，不是他们。”
杨柳儿诧异地转头看他。
她真无法想象他是怎么就这么轻易地把她们和她们的家庭区分开。
“她们是我爸妈。”杨柳儿提醒他说。
“法律上是，情感上不是。”
杨柳儿在他脸上看到了近乎冷血的理智。
她突然觉得车里闷得很，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能靠边停下车吗，我想下去吹吹风。”
林慕萧知道她正忍耐着想跟他吵架的冲动，其实他也是。
车靠边停下。
大桥横跨江面，车的副驾驶门被打开，杨柳儿踩着小高跟下车，走到桥边的徒步道上，一言不发地看着一望无际的江面。
她披着及腰微卷的长发，身着印着水墨画的白色轻纱长裙，夏夜的风将她的裙摆吹成荷花形状，仙女下凡恐怕也不过如此。
林慕萧看她那单薄的背影，怕她着凉，下车，脱下西装外套披她身上。
杨柳儿随手撩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心平气和地转身对他说：
“其实我挺感谢他们的，即使他们对我不是特别好。”
既然他什么都知道了，她也就不跟他装了。
林慕萧插着兜，白衬衫黑西裤，衬得他身材比例极佳，气质也比平时更高冷了几分。
她俩这样板着脸站在一起，就像一对面和心不和的豪门姐弟。
看她如此坦诚，林慕萧松一口气。
“我知道，你不想跟他们闹僵，今天我在饭桌上已经很配合你了，这要放在我以前……”
“我知道。”杨柳儿打断他说，“你今天已经忍了，你没直接撂摊子走人就不错了，你已经为了我委屈了你自己，让你开口叫他们爸妈实在是太难为你了。”
杨柳儿先礼后兵，话都被她说了，林慕萧自然就无话可说。
“可是你要知道，要不是她们收养我，供我上学，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碰见的。”
林慕萧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但这种如果不足以完全说服他。
现实生活里哪有什么如果。
杨柳儿也知道。
所以她主动拉起他的手，深情表白说：
“光凭他们让我遇见你这一点，就足够让我感激一辈子了，我不想再计较其他，你也别再计较了，好吗？”
在她心里，一次遇见就足以回报之前的所有苦难。
要是两人吵架的话，林慕萧估计也只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可她现在这样柔声细气地跟他商量，这让他……
他终究还是输给了她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
“好吧。”他说。
得到肯定答复的杨柳儿眉开眼笑，上前扑进他怀里。
“果然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听她这话，原本还觉得有些被迫的林慕萧忍不住嘴角上扬，心里又情愿了几分。
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反正以后有我爱护她，她也不需要他爸妈了，我最后做做表面功夫又有什么关系呢？
还是什么都没有她的开心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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