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路似乎走得格外漫长。梵时语腿都登酸了,他面无表情地停好了车,觉得短时间内他都不想骑自行车了。
梵家位于xx高档小区的独栋别墅区,所以共享自行车进不去,梵时语只得和梵时言步行走进去。
走了十来分钟左右,他们就在梵家主宅门口看到个熟悉的身影。梵时语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被压下的紧张和恐慌又涌了上来。他不受控地扯住了梵时言的衣角,阻止了他的步伐。
却不想,他不动,远处的人影动了。
徐艺珍女士今天做的造型是一头卷毛齐肩短发搭配珍珠发饰,身穿碧色粉牡丹旗袍。这是徐艺珍女士走近后梵时语才看清的。
"妈妈……"梵时语叫了声,徐艺珍没应。
“言言,怎么不坐李叔的车回来?妈妈这一路要担心死你了,一直站在门口等,生怕你出什么事……”
梵时言弯弯眼睛:“坐车不舒服,我和哥哥骑车回来的。”
徐艺珍这才扫了一眼一旁的梵时语,漂亮的女人那张和梵时语梵时言五分相似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甚至比寻常见到梵时语时更冷些。
她没说什么话,转头又去叫梵时言赶紧进屋,又用眼神扫了扫二人牵着的手,转身朝着屋里走去。
梵时语知道这是让跟上的意思。他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起码妈妈没有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知道爸爸……又是什么态度。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不安,梵时言拍了拍梵时语的手背,拉着他跟了进去。
只是不知是不是梵时语的错觉,一进梵家那股难以忽视的阴森感更重了,刺骨的寒意紧紧包裹着他,他甚至觉得牵着他手的梵时言都温暖了几分。
渐渐的,他就觉察到一点不对劲。这似乎……不是去主宅的路,而是……去祠堂的路。
梵家内部设有祠堂,供逢年过节祭祖用。像他们这样的人家,物质上满足了,就会追求些精神层面的东西,比如说齐近宣他们家就信佛教,而他们家就是设祠堂。
距离祠堂越近,独属于线香的那股香味就浓郁了起来。梵时语皱皱眉,这样香的香味他实在有些受不了。
“梵时语,跪下!”刚走到祠堂门口,一个沉闷浑厚的声音就在他的耳畔响起。是爸爸。
这……是不让他进祠堂的意思了。
梵时语没什么所谓地说跪就跪,反正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一旁的梵时言见此连忙也要往下跪,结果被徐艺珍眼疾手快地扯住,她嗔了句:“哎,你跟着掺和什么?”
语毕,就拉着梵时言往黑洞洞的祠堂里走。梵时言一步三回头,想叫声“哥哥”,却被梵时语的眼神制止。
爸爸现在估计正在气头上,替他求情的话说了不仅没用还会惹得爸爸更生气,他索性受罚,认了,说不定爸爸的气就消了。
毕竟……哪有父母不爱自己孩子的。
是的,尽管梵父梵母对他从来都不算好,但他莫名地就相信,他们还是爱他的,只是有些偏心而已。
梵时言的身影一点点没入了祠堂的黑暗中,周围没了人的动静,一时之间有些静得出奇。浓郁到令人犯恶心的香味一点一点钻入他的鼻腔,水泥地板的凉意一点一点渗了进来,膝盖有些酸。
不知过了多久,他依旧跪得笔直,尽管膝盖已经开始麻木,但他仍然强撑着一口气。他在等里面说话,只要里面说一句话就代表着他没事了。
果不其然,浑厚的声音重又响起。
“说说吧,你犯了什么错。”
梵时语咬咬牙,沉声道:“我没错。”
“你学校电话都打到家里来了!还说你没错!”
“我什么都没做,是室友和我有矛盾,他和导员有关系……”
“胡说八道!怎么就他和你有矛盾不和别人有矛盾?我们平常是怎么教你的?温良恭俭让!你做到了哪一项?你还偷人东西!我们家哪里短了你吃!哪里短了你喝?你差那点吗!居然做出这种没脸没皮的事情!”
“平常,我看你虽然性格阴沉不讨喜了点,但人也还说得过去,现在好了!干出这种事情!又是偷鸡摸狗又是考试作弊!你怎么一点不能像你弟弟一样呢!你弟弟长到这么大!从没让我们操心过!你呢?你还是个哥哥呢!我看你一点哥哥的样子都没有!”
“你知道你干的那些事情梵家人要丢多大的脸吗?你知道我得跟多少人说好话卖人情才能把你送回去上学吗?”
梵时语没忍住,出声打断:“没必要……”
“你说什么?”
他加大音量,好让自己的声音更清晰传入到里面人的耳朵里:“我说没必要!那种学校,谁会想回去?我凭我自己也能找到工作!”
“你放屁!凭你自己?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连你弟弟都不如!早知道你是这副德行!我当初就该直接掐死你!外貌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心性品行……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当初就该直接掐死你!
就该掐死你!
掐死你!
梵时语已经听不进去梵父又骂了一段什么了,这句话魔咒一般反复响彻他的脑海,他实在没有想到,这样的话会从他的爸爸口中说出,而他的妈妈站在旁边,却没有阻拦他爸爸的口无遮拦。他以为……他的爸爸妈妈还是喜欢他的,只是……
只是什么呢?他想不出了,这么多年,他为他们找了那么多的借口,到头来,他却可悲地发现,一个能拿来立足的都没有。他们……就是不喜欢他!已经到了厌恶的地步……
他有些绝望地想着他那些根本莫须有的罪名,他最亲近的人不相信他,真的觉得他是那种品德败坏的人。一滴眼泪落到他的脸上,他慢慢开口:“那你杀了我好了……”
“你说什么?”又是一阵暴怒。
“我说,既然这么讨厌我,为什么不杀了我呢?反正我的命也是你给的,你拿回去好了,我没说我要被生下来,我也不想活着了。
你们只爱言言,你们眼里只有言言,因为他是那个又争气、又让人省心,又能给你们挣面子,还性格开朗好相与的孩子不是吗?”
忮忌,被他一直以来强压下来的忮忌终于还是一股脑的升了上来,他曾经翻来覆去咀嚼着爸妈对梵时言偏心的场景,怎么可能不在乎?有哪个孩子能真的无视父母的偏心?有哪个孩子真的能坦然接受父母的偏心?
“梵时语!”
可能是实话刺痛了梵父,他听到祠堂内部传来瓷器破裂的声音,紧接着一个重物就飞了出来,直冲他的脑门。他躲不掉也不想躲,他想,最好能直接把他砸死,这样的人生真没意思。
可下一秒一个温热的身影就挡在了他面前。
香炉重重砸上梵时言后背,发出一声闷响。梵时言闷哼一声,是疼的。
伴随着一声喊着梵父名字的怒喝,女人的尖叫声也随之响起:“言言!”徐艺珍踏着高跟鞋从祠堂里面冲了出来,徐小姐没了往日风度,只剩下了对孩子急切和心疼。
“别……别过来!妈妈!”梵时言喝住了她。
梵时语还有些发愣。他看到梵时言有些艰难地站起身,坚定却不容置喙地挡在了他身前,他后背的衣服上还残留着一大片香灰。
"妈妈……别过来……求你……"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不肯信哥哥呢?为什么这么讨厌哥哥呢?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徐艺珍看着他,嘴唇翕动,静默好几秒,竟是直接哭喊了出来:“我才……我才没有这样的怪物当儿子!我才没有这样的儿子!言言……回妈妈身边好不好?妈妈只有你,你回来!”
听到徐艺珍亲口说她不认他这个儿子,梵时语只觉得心口一阵一阵得疼,心脏像是那祠堂里破裂的瓷器,被人狠狠地摔在地上打碎了,刻骨铭心的难过让他忽略了这句话的怪异。疼,怎么这么疼?这么难受……为什么他的家人要这样对他……
“不……妈妈,我无法……我无法接受一个没有哥哥的家!如果你们不愿意认哥哥的话,那我也没有必要留在这个家了!”
徐艺珍脸色惨白,她向前走了两步:“言言……妈妈的儿子……你听话,你听话好不好?”
“妈妈!这就是我的选择……你不要逼我……让我和哥哥走!好吗?”
徐艺珍站在原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地让开了路。
梵时言连忙把梵时语馋了起来。他的膝盖很痛,刚起身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梵时言径直打横抱起他,往门外走。
徐艺珍没有再说话,梵父暴怒的声音重又响起,并持续地在别墅内回响:“滚!你们滚了就别再回来!”
梵时语呆怔地看着梵时言的脸,因为疼痛,他的额头上布满汗珠,却还要冲他一笑:“哥哥,我也没有家了。”
“哥哥,别哭了。”
“哥哥,收留我吧……”
梵时语感到心脏处传来猛地悸动,那种感觉他真的形容不上来。
他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他哽咽道:“混蛋!你哪里没有家了……”只要你想,那个家你随时能回,但我不能,因为那不是我的家……
梵时言低下头,吻了吻他的眼泪,这动作太过暧昧,明显已经超过了兄弟界限:“有哥哥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我说过了,我们有房子,我们可以住进去。就我们两个,一起生活,只有我们两个。”
他想起来了,这句话,梵时言曾经说过。
只是他那时想,怎么可能抛下父母,独自生活呢?现在他想,好啊,只有……我们两个。
很意外的一路都没人拦着他们,梵时言抱着他一步一步地走。梵时语其实感觉他的膝盖恢复了,可以自己走了,这么被梵时言抱着,他其实是有些不自在的。但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哥哥……”
“嗯?”梵时语赶紧应他,他怕梵时言反悔,要丢下他回家,回那个家……
他知道这样的想法很不好,可是他只有他了,不是吗?想到这里他有些紧张地捏住了梵时言前胸的布料。
梵时言轻轻呼出一口气,全身心都在愉悦,他低头看到梵时语低着头,长眼睫一颤一颤的。太好了,他的哥哥终于只有他了,只会有他了:“我们再过一次生日吧?”
“啊?”梵时语被他这话弄得有些懵:“只有我们两个的生日,好不好?我还……从没和哥哥单独两个人过过生日呢。”
“好,只有我们两个人。”
话落,梵时言一只脚跨出了梵家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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