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发烧的人皮肤对外界的刺激会变得更为敏感，也可能是他现在正将注意力全神贯注地集中在与她有关的部分。
他下意识抓住了她动作的手，掌心滚烫潮湿，透出一种奇异的暧昧。
近在咫尺的距离里，祁星涟和他那双黝黑湿润的眸子对视上，从中看出几分柔软的委屈。
她抿了抿唇，把视线又移向他的耳垂，声音低低的有点无措，“我、我再轻点。”
*
时琰不想去医院，吃过退烧药就睡了。祁星涟却无法放心，她夜里又过来了几次，因为生病，他睡的很沉，她坐在床边用手试他的温度，他都没有觉察。
时琰的眼睛很黑，眼型是凌厉的凤眼。他睁开眼时总显得冷淡，此刻闭眼安静睡着，长长的睫毛敛下来，却有一种无害的漂亮。
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是时琰对家里两个女性都非常有分寸感。此前他从不会贸然进入祁星涟的房间，更不会轻易在她的房间过夜，祁星涟也是如此。
夜里三点多，祁星涟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终于没有那么烫了。
八楼听不见外面草丛的虫鸣声，只有窗外的树叶随着夜风沙沙地拂过窗户。屋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夜灯，外面雨停了有一阵，浅淡的月光透过半拉的窗帘柔柔地洒在书桌上。
这是祁星涟第一次在晚上待在他房间里，他们的房间构造其实很相似，她坐在他曾经坐过的位置，闻着同样让她觉得安心的香气，回忆起当初他唯一一次在她的房间里过夜。
那是她高二的时候，一中文理分科前需要开一次家长会，那时祁星涟仍然对祁建铭抱有一丝对父亲的幻想，为了能让他去开她的家长会，她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
不知是出于巧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原本住校的祁序那段时间也回了家里住。祁星涟在家里因乖巧懂事得到的两分目光，随着祁序的出现，又消失的一干二净。
在那个家里，她和祁序的房间相邻，房子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每当夜里她快要睡着时，就能听见清晰的玻璃瓶碎裂声。
祁星涟的睡眠质量一直就不好，那种声音更是如醒不来的噩梦一般，总在她好不容易酝酿的意识昏溃边缘，将她从那个柔软的梦世界瞬间拉回现实，然后她就在深沉的黑夜中睁眼到天亮。
那段时间，她的意识总是恍惚着，因为失眠缺觉精神敏感得如同一只惊弓之鸟。
但那段时间对她的折磨还不仅于此，家长会召开的前三天，祁序的母亲说她平时放在桌子上的戒指找不到了，那枚戒指是她和祁建铭结婚时祁建铭专门买的，当初挑选时隆重认真地像没结过婚的毛头小子一样。
祁建铭在他们母子俩言语间不经意的暗示中怀疑是祁星涟拿了戒指，质问她，“如果是你拿的，现在就交出来。我知道你一直对你陈阿姨有芥蒂，但我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事！你妈妈好歹也是个温柔知礼的人……”
他的话没说完，祁星涟就委屈地红了眼眶。如果他不以这种方式提起她的妈妈，她也许不会那样冲动。
但当时，她的理智被他口中轻蔑的语气冲散的一干二净，抹着眼泪大声反驳，
“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妈妈！我说了没拿就是没拿，反正你就是相信一个在你丧妻不到半年就嫁过来的女人和她带来的继子，也不会相信你亲生的女儿——”
“你给我闭嘴！”
没等她愤恨的话说完，祁建铭就狠狠地打过来一巴掌，祁星涟的嘴角顿时就见了血，白嫩的脸颊也几乎瞬间就肿了起来。
这一巴掌几乎打碎了她的希冀，祁星涟觉得自己的头脑都嗡嗡作响，她都忘记自己是怎么失魂落魄地离开那个家。
她满心的绝望与悲戚，直接去了小区附近的一家小药店，买了一瓶安眠药。这个药店并不正规，店员收款时还在玩手机，并没有留意她的状态和问她买药的意图。
她把小小的药瓶放在口袋里，手攥的很紧，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在小区门口徘徊的时候，遇上了从研究院回来的时琰。
“你怎么了？”时琰远远的看见她，走近后才发现她一直侧着脸，他俯身把她扳过来，“给我看看。”
祁星涟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半边脸明显地红肿，她的脸本来就很小，肿起来的一大片看一眼都觉得触目惊心。
时琰眉心狠狠地拧在一起，声音里也染上又沉又冷的气息，“怎么回事？谁打的？”
祁星涟呆呆的也不说话，他叹了口气，揽着她回了家。她虽然呆愣着，但却很乖，几乎是他一牵引，她就像个小木偶一样跟着走了。
时琰蹙眉看了她一眼，又低声叹了口气。
祁星涟那会儿敏感又脆弱，从这声叹气里担心他是不是觉得自己麻烦拖累了他，她垂下头，眼泪又断了线一般。
时琰听到她压抑急促的呼吸声，回头看了一眼。小姑娘头埋的像一只蘑菇，她的两只手都藏在口袋里，哪怕是站着，整个人也仿佛缩成一团。
时琰把她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来攥在手心，却意外地在她口袋里碰到一个小瓶子，她整个人都往后躲了躲。
他的目光盯在那个口袋上凝了凝，没有说话。
回家后，时琰用毛巾包着冰袋给她敷了敷脸，又擦了药膏。这中间祁星涟都怔怔地没有说话，外面的天色暗下来，她的手一直攥在口袋里，时琰也仿佛没有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一般。
晚上祁星涟躺在她的房间里，意识很疲惫困倦但又异常清醒，她手里攥着那个小小的药瓶，指腹不停地摩挲着瓶盖上横向的纹路，一圈又一圈，无意识中，那个瓶盖已经被她旋开。
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阿涟，我可以进来吗？”
祁星涟躲进薄薄的被子里，跟他说了今天第一句话，声音有点哑，“好。”
时琰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昏暗的房间里床上鼓起的一小团。他顿了顿，还是走了进去，拉过书桌前的椅子坐在她床前，轻声开口，
“要听个睡前故事吗？”
祁星涟没有说话。
时琰便起身拉开了窗帘，那晚没有月亮，天上的星星却异常闪亮，夜晚也因闪耀的群星而亮堂着。
随后他又坐在椅子上，打开了床头灯，扶了扶眼镜，自顾念起手中的儿童读本。
乍然亮起的灯光刺得祁星涟的眼睛眯了眯，这个动作牵扯着脸上红肿的地方也痛了起来。她平时是个很注意形象的小姑娘，她这个姿势躺着，红肿的那面正好对着时琰。
她翻了个身，又觉得背对他很不礼貌，最后索性趴在枕头上，两只手垫在下巴下面，浓密的头发遮住了脸。
时琰的声音像潺潺的水流，温润清澈却不让人觉得寒凉，划过耳膜时宛如丝绸一般。
【星星对不同的人来说有不同的意义。】
【对旅行的人来说，星星是指路的向导。对有些人来说，它们是细微的亮光。对学者来说，它们是研究课题。】
【但对所有这些人来说，星星是沉默的。只有你的星星和别人的不同……】
念到这里，时琰的声音顿了顿。他放下书微微笑起来，声音温柔轻缓，
“阿涟，你的名字很好听。在天文学中，有一些年老的恒星会以相对温和地方式抛出自己的外层，形成涟漪状的星云。而在若干年后，在这些美丽的星云中，又有可能会诞生新的恒星。”
祁星涟的声音闷闷地，“我的名字，是我妈妈给我起的。”
“那你的妈妈一定很爱你。”时琰看了一眼窗外，又继续说道，“有一种说法是，人死之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祁星涟没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原本薄薄漂亮的眼皮肿起来，看着有点娇憨可爱，“我以为你不信这些的。”
时琰笑了笑，“从科学研究的角度来说，这个说法确实没有可信度。但我们心中需要怀抱一些信念，去支撑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他侧身让出点空间，“你看，今晚的星星很亮。”
祁星涟的眼泪又没有征兆地疯狂奔涌，她只来得及看一眼灿烂的星光，视线便被泪水模糊，于是又很快将自己埋在枕头上。
时琰隔着被子拍了拍她单薄的背，轻声说，“睡吧，今晚我会在这里守着你。”
祁星涟没忍住抽噎了一声，时琰没忍住笑，“真的要这样睡吗？趴着睡会流口水。”
祁星涟往上拱了一下他的手，倒像是更加坚定要以这个姿势睡。
祁星涟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五点多了，天际熹微的光亮透过拉开窗帘的窗子照在室内，时琰斜靠在椅背上像是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她回忆起白天见到的他，白皙的面容显得有些疲惫，眼下有很明显的青黑。那时候的时琰经常忙于研究课题，有时候一熬就是好几个通宵。
她摸索着找到手机，没开闪光灯，借着微弱的天光拍下了他的剪影。夜风吹动白色的窗帘，祁星涟不小心按在枕头上，那里有一小片湿漉漉的痕迹。
她也没忍住露出一个笑来。
注：【星星对不同的人来说有不同的意义。】
【对旅行的人来说，星星是指路的向导。对有些人来说，它们是细微的亮光。对学者来说，它们是研究课题。】
【但对所有这些人来说，星星是沉默的。只有你的星星和别人的不同……】出自《小王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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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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