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习课的铃声像是投入热闹池塘的一颗小石子,只激起片刻涟漪便没了踪影。返校第一天,大家依然沉浸在快乐假期的氛围中。
前排的孙跳跳把练习本摊开,用它挡着偷偷拆零食袋,薯片“咔嚓”的脆响裹在课本后,吸引着旁边同学频频转头低声说“求分享”。中间几排的男生围成个小圈,手里围着草稿本在下纸上围棋局。靠窗的陆明玥时而抬头望着窗外,时而低头“看书”,笔还装作在页边写着什么,但仔细瞧就会发现,她摊开的课本底下,正压着本封面花哨的小说,书页被悄悄翻得飞快。
教室里的骚动还没停,后门那块被擦得锃亮的玻璃上,突然多了个阴沉沉的影子。
陆老班的脸贴在玻璃上,眼睛像探照灯似的扫过每一个散漫的身影,握着门框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在那儿站了足足两分钟,把班里那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吱呀”一声,后门被猛地拉开。
陆老班铁青着脸走进来,先把讲台拍得“砰砰”响,全班瞬间像被按了暂停键,刚才还活跃的身影全僵住了,头埋得快钻进课桌底下。
陆老班目光像刀子似的刮过教室:“上课铃响了多久?你们看看自己像上自习的样子吗?”他顿了顿,声音里裹着怒火,“就你们这样漂浮!心不在焉,魂不守舍!我把话撂这儿,自由活动课,你们要是再收不住心,就别指望能享受到了!”
陈晚夏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笔尖在练习册上洇出个小小的墨点。她悄悄抬眼,瞥见陆老班紧抿的嘴角,心里咯噔一下。
陆老班接手班级这一个月以来,总带着点温和笑意,说话也很风趣,撞见自习课上传纸条也只敲敲桌子说“下课再聊”。
刚才还在偷偷嚼薯片的孙跳跳僵成了石像,中间下围棋的男生们早把草稿本塞进了桌肚,靠窗看小说的陆明玥把书往抽屉里推了半寸。
陈晚夏望着讲台上那个脸色铁青的身影,原来再温和的人,动了气是这样的,平地炸响一声雷,把所有人还飘在假期里的心思,狠狠砸回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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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陆老班的火气像被谁点着了似的,蹭蹭往上涨。
不止陈晚夏,班里谁都能觉出不对劲。
上个月有人作业迟交,那科老师罚完后他顶多笑着说句“下次赶早”;这个月同样的情况,他能盯着人把名字抄几十遍。
全班人都像踩在薄冰上,上课腰板挺得笔直,连下课递个本子都轻手轻脚的。众人将近半个月都处于一个小心翼翼的状态下。
终于有天午休过后,几个人凑在走廊尽头咬耳朵,孙跳跳往教室方向瞟了瞟,压低声音说:“我看啊,陆老班这是装不下去了,上个月那温和劲儿全是演的,现在总算把真面目露出来了!”旁边男生跟着点头:“可不是嘛,估计刚开始想立个好形象,现在懒得装了。”话音刚落,教室里传来陆老班喊人回教室的声音,几人吓得赶紧闭了嘴,各自溜回座位,后背还凉飕飕的。
下午的阳光把操场晒得暖洋洋的,可大家上体育课都有点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瞟向站在跑道边的陆老班,心里盘算的全是同一件事:上个月打赌赢来的自由活动课,到现在还没实现呢。
下课时,赵亦航整队的口令刚落,几个男生就凑到陈晚夏身边,挤眉弄眼地使眼色,往教学楼方向努努嘴:“陈晚夏,这事儿只能靠你了。”旁边的男生赶紧接话:“可不是嘛,你成绩好,又是女生,老班平时对你最温和,去问肯定不会挨骂。”
陈晚夏捏着刚喝完的矿泉水瓶,看着周围人眼巴巴的眼神,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行吧,我等会儿自习课前去问问。”
人群瞬间松了口气,又赶紧做鸟兽散,怕被陆老班撞见这阵仗。
趁还没打上课铃,陈晚夏准备先去找还没进办公室的陆老班询问。正准备开口,陆老班倒先停了脚步,“想问自由活动课的事?”他声音听不出情绪,陈晚夏刚要点头,就听见他接着说:"去自由活动吧。"
她站在原地,“好,谢谢老师。”心里又惊又喜,连忙转身往教室跑,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只想赶紧把这消息喊给教室里那群正提心吊胆的家伙们听。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几个男生“嗷”一嗓子跳起来,周翊拽着林榆景的胳膊就往门外冲,篮球在地上拍得“砰砰”响,一路从走廊滚向操场,笑声都快掀翻屋顶。
女生们也动了起来,几个爱静的抱着笔记本往图书馆走,还有人约着去操场边的香樟树下散步。
姜柚柚甩着马尾辫跑过来,往陈晚夏和江糯身边一凑,眼睛亮晶晶的:“哎,我们也去操场呗?看他们打球多热闹,赵亦航那家伙上次还吹牛说三分球百发百中,今天正好去揭穿他!”她边说边拉着两人的袖子往门外拽。
操场边的篮球架下,阳光把少年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周翊抱着球一个虚晃,肩膀猛地向左一沉,趁对方重心偏移的瞬间,像条滑溜的鱼猛地窜向右侧,指尖一挑,篮球擦着篮板稳稳落进篮筐,落地时还挑了下眉。
赵亦航则是另一种风格,他不疾不徐地运球,脚步像踩着节拍,突然一个急停,膝盖微屈,手腕轻轻一抖,篮球在空中划出道干净的弧线,“唰”地穿进篮网,连篮网都没怎么晃动。
轮到林榆景持球时,场边的议论声都轻了几分。他运球时重心压得很低,篮球像黏在指尖似的,每一次拍击都带着沉稳的力量。眼看对方中锋挡在身前,他突然脚下一错,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从人缝里硬生生挤了过去。防守队员转身时带倒了他的衣角,他却像没察觉,起跳、抬臂、压腕,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篮球穿过篮筐的瞬间,他恰好稳稳落地,发丝被风掀起一角。
陈晚夏、江糯和姜柚柚坐在看台的台阶上。
正听见旁边几个别班的女生在小声议论:“穿白T那个是不是一班的林榆景?刚才那个传球绝了!”“看着冷冷的但好帅啊!”“穿蓝衣服的也很会耍帅好吧,进球那个挑眉太犯规了!”
姜柚柚用胳膊肘捅了捅陈晚夏,挤眉弄眼地朝场上努嘴,场上的林榆景正身姿矫健地奔跑。她心里忍不住嘀咕:他怎么什么都会,帅到让人移不开眼。
其实她偷偷喜欢他很久了,但从没敢说出口。初中时见过太多因为冲动表白被他冷硬拒绝的例子,她总觉得,得先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才有底气一步步朝他走近。
可命运偏不按剧本走,后来竟连靠近的机会都没再给过。但姜柚柚从没后悔过:那段为了追赶光的日子,让她成了更好的自己。
至于感情,她始终相信,对的人正在前方等她,而林榆景,是教会她“努力本身就很有意义”的特别存在。
江糯捂着嘴偷笑,把脑袋凑到两人中间,声音压得像气音:“她们眼光还挺准嘛。”陈晚夏的目光刚巧撞上林榆景投进球后望过来的视线,他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嘴角。
她慌忙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吟:“是挺帅的。”
风里混着少年们的喘息和篮球的撞击声,把这几句藏在笑声里的话,吹得轻飘飘的,像落在心头的小羽毛。
散场后陈晚夏只遥远的和林榆景对视点点头。
回到宿舍让江糯先进寝室后,姜柚柚忽然拉住陈晚夏的衣角,眼神里带着点犹豫,把她拽到宿舍楼的阳台边。晚风卷着晾衣绳上的洗衣粉味飘过来,她才小声开口:“夏夏,明天早上你能不能来我寝室门口等我一起走啊?”
她很喜欢陈晚夏,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
虽说只做过短短一阵子同桌,那姑娘的样子却总在她眼前晃:生得极好看,皮肤白得像落了层雪,性子安安静静的,坐在座位上不声不响,偏偏周围总有人的目光会忍不住往她身上飘。
不过更让她在意的是,月假里偶然撞见陈晚夏和林榆景一起逛公园。
她分明记得,整个初中,林榆景就像块捂不热的冰,从没见他主动靠近过哪个女生。
“怎么了?”陈晚夏看着她攥着自己衣角的手指,轻轻挣了挣。
姜柚柚声音压得更低了:“就是我寝室那几个同学,跟我有点误会。我妈给我带的零食都很少,所以不经常在宿舍分着吃,时间长了,她们好像觉得我小气。”她飞快地抬头看了陈晚夏一眼,又低下头,“其实真不是我抠门,就是没多余的能分。她们倒也没怎么针对我,就是平时不怎么跟我说话,我待在寝室里,总觉得有点孤单。”
她顿了顿,扯出个有点勉强的笑:“月假上次碰到一起玩,我就觉得跟你待着特别舒服。所以想麻烦你一下,早上我要是收拾得快,就先去找你,要是慢了,你就在门口等我几分钟,行吗?”
陈晚夏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心里软了软:“那你要不要试试申请换个寝室?”
“不了不了,”姜柚柚连忙摆手,“现在每个寝室人数都刚好,就算有人愿意换,也太麻烦人家了。没事的,我们本来就是来学习的,寝室里说不说话也不重要。”
她仰起脸,晚风把她的碎发吹起来,语气轻快了些,“反正自由活动的时候,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有你和江糯陪着我,就够啦。”
陈晚夏看着姜柚柚努力扬起的笑脸,明明眼里还藏着点孤单的落寞,说出来的话却是带着笑意,把委屈轻轻巧巧裹起来,不给人添堵。
这种强大不是硬碰硬的倔强,是像小草一样,就算被石头压着,也能悄悄从缝里钻出来,朝着光的方向生长。
陈晚夏伸手揽了揽她的肩膀:“嗯,你本来就很厉害。”厉害到能把委屈化成往前走的动力。“明天我和江糯在寝室门口等你。”
那些暂时的孤单和摩擦,或许会让她难过一阵子,但绝对困不住她。内心足够强大的人,什么风浪都能慢慢消化掉,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当下觉得难捱的时刻,咬咬牙往前走,回头看时就会发现,原来自己早已踩着那些沟沟坎坎,走了这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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