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道容得到谢萤已经离开南朝的消息,早已回北玄。虽然情报中与斋宫同行的青年道士是闻所未闻的高阶修士,能够为南朝元帝镇服世家,恐怕非七境修士不可,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手,以晋王府和萧氏的势力,集结五十名五境以上的修士,开启上古绝杀大阵——锁仙,也未尝不可。
前世,为囚禁已在七境后期的斋宫元君,他们已经开启过一次绝杀阵。
只不过七境后的修士已近臻圆满之境,斋宫手段莫测,竟然以身殒为代价逆转时间。只不过,这一切,还是对自己有利的,晋王容看着帐中明明灭灭的烛火,荧惑之光,如何与日月相争。
北玄皇朝,有文宗皇帝道贞这轮灿灿明日,有东宫道珣如皎皎皓月,当然还有将会取代日月当空的自己,斋宫虽然也是道氏郡主所生,但荧星如何能够逆转天意。
晋王伸手,从玄色蟒袍中伸出的手如白玉雕成一般,手指纤长、指节分明,如同精致的工艺品,他掐灭了烛火,走出军营大帐。
帐外,天穹高远,夜幕低垂,漫天繁星,似乎只手可摘。
斋宫,重来一次,又能如何呢?
晋王想到前世,他唯一一次觐见已经成年后的斋宫的情景,那身着绣着日月十二章的赤色凤袍,戴鎏金天极冠,高坐玉殿之上的纤柔身影。
斋宫有着神之美貌,享受与人间至尊并肩的地位,但谁能知道十多年前,她也只是个被人任意欺侮的衣着褴褛的乞儿,是他让谢氏去渔村迎回了她。
并非有所图谋。
玄朝道氏是昊天血脉,他怎么能够容忍道氏的县主受到折辱。
如果不是谢萤被文宗皇帝养得如同神龛的塑像一般,不懂迂回,只懂得尊奉文宗与东宫,并不欲与晋王一系结交来往,她本来可以继续做她的斋宫的。
道容想,他登临帝位,北玄依旧是道氏的天下,斋宫依旧可以做至高无上的斋宫。
但谢萤最后做出了决断,她不奉迎晋王登基,斋宫势力一心与新帝为敌,只认驾崩的文宗与失踪的东宫,他与萧氏都不能容她。
道容仰望黯蓝夜幕中的漫天繁星,如果这一世,斋宫不是斋宫,她不成为威胁到他的七境修士,也许她也能活着。
这玄衣蟒袍、肃肃烨烨,容貌如同冷月寒星般的极美男子负手而立,看向北极星的方向,宸星、帝王之星、至尊之星。
如果不是那颗星……
道容想到前世在天极殿,他一直未曾抬头直视那道金尊玉贵的身影,直到最后离开时,他微微抬头才无意间惊鸿一瞥。
她的眼神温柔,却带有苍凉暮色。
今世他再次寻到她时,十四岁的她,眼中亦有那种肃杀之色,但眼底却多了两分汹涌而压抑的诡谲之色。
也许,斋宫她也记得前世种种。真能忍,道容想,但她必须得忍,她修为尽失,现在的她又能如何。若是今世,她能够吸取教训,他有朝一日登基为帝,还是为尊她为斋宫之主。
那件以世间最贵重绸缎制成的华美凤袍,依旧会穿在她身上,象征天帝代言人的天极冠,依旧属于她,她还是能做一尊远离朝堂斗争、享受国朝供养的神像。
……
在晋王容意欲在南北边境上,截杀道士,迎回谢萤的同时。
谢萤正看着道爷,如今该改口叫哥了,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如今他们是一对兄妹。
被谢萤取名为谢真,道爷仍旧坚持穿着道袍,又多了一个被妹妹带回家强制还俗的设定,谢真砍了一堆竹子,心灵手巧的编着木筏。
从南朝入北朝,要越过两朝交界的忘川,忘川之水对于普通人来说是普通的江水,但对于修行之人来说寒冷彻骨,损伤真元,道爷自然深不可测,但谢萤如今刚刚晋升四境,还不能抵挡忘川侵蚀,所以必须得小心渡江。
“你的手,流了好多血。”谢萤不忍直视,道长似乎也并不擅长很多事情啊。
“万事开头难。”谢真并不在意,“百千万亿劫,劫劫都要过嘛。谁让我年纪比你大呢,难道让你一个小姑娘做这些。”
最终,谢真还是福至心灵的扎好了一个极为精致漂亮的竹筏,此竹为苦竹,能够隔绝一切神通,所以能够让他们安稳渡江。
谢真将竹筏推入江中,然后跳上竹筏,待竹筏稳了后,他伸手牵着谢萤的手,将她拉上了竹筏,在忘川之中,一切神通都不可用,谢萤一落入竹筏,便感到周身灵脉尽数封锁,浑身被寒意笼罩,甚至都站立不稳。
幸而谢真并没有立刻放手,见她晃了晃身子,便将她半揽入怀中,助她稳住身形。
谢萤前世未曾渡过忘川,只知道书中记载,忘川寒彻,凡五境以下修士若要渡江,之后境界都难免跌落。
前世,玄朝赐谢氏飞鸾,将她带回北朝,并未受渡江之苦。
谢萤感到自身仿佛身处一个无比巨大的冰窟,被极寒笼罩,甚至动弹不得,冷汗从她脸上滑落,她甚至想到了前世在神宫之中被关在地宫的情形,也有一点像前世最后被绝杀阵笼罩的感受。
麻布触感十分粗糙,谢真正以衣袖帮她拭去汗水。
她仰面与他对视,谢真一愣,发现她的眼中竟然饱含泪水。
他觉得这个苍凉中隐藏着隐隐灼热的眼神,似乎引起他记忆深处的某样东西。
但……实在想不起来。
她的眼底有着极为强烈的渴望,但眼神又有着看透自己命运一般甘愿顺从的冷漠。
这矛盾而撕裂的感觉,是如此的熟悉。
谢真只能紧紧握住她的肩膀,因为她境界不高,在这种境地,实在危险,如果道心紊乱,恐怕对她影响极大。
她一直如此平静,以至于他忽略了她心底似乎隐藏了极为强烈的情感。
可是,你想要什么?
你是北玄皇族,身负先天灵髓,注定受世间供养、享无上尊荣。
谢萤没有回答他,她的眼神还是肃杀苍凉的平静,但眼底的灼烈,自始自终存在着。
这并非野心,也并非**,但却是一种极为强烈的情感。
哪怕如同孱弱的叶片被投入浩渺的忘川,这样冷彻也无法消弭她眼底的烈焰。
即便她眼中满是被忘川之境威压而满溢的泪水,也无从消失。
他麻木的以衣袖拭去她面上不断滚落的汗水和泪珠。
发现她的脸被粗糙的布料擦拭得泛红。
他便仿佛失了神智一般,受了蛊惑一般的,俯身吻去了她眼中的泪水。
谢萤只是因为被忘川结界威压,而抑制不住生理性的流泪。
却不曾想到他会舔去自己的眼泪。
她身体僵硬,怒意上升,遏制不住想要推开他暴打他一顿的冲动。
但她毕竟孱弱至极,身体酥软,并没法释放那么大的力气,而且他似乎意识到她的反抗,道:“如果你想神魂俱灭,成为忘川底下的枯骨,你就动吧。”
谢萤没有再动。
他也没有再碰她,事实上他自然知道自己的举止不妥,但刚才鬼使神差并非自己所愿,他还是原谅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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