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蓉看着高挑的女人跟着吴闻进门，镜片后的眼睛滴溜一下就盯过来了。
吴闻敲了人事部的前台一下，“上你的班。”
金蓉趁这个女人被吴闻挡着的时候，赶紧满脸疑问地挤眉弄眼。
吴闻眨了一下眼睛，带着那个女人往会议室去了。
“宗先生已经在会议室里等你了。”上班时间，来来去去走着些人，吴闻边带路边侧过身问她，“请问怎么称呼？”
“我叫未名。”
吴闻因为这个女人微微沙哑的声音而有点吃惊，这种沙哑并不磁性，反而是一种被破坏的沙哑。他侧目看了未名一眼，未名的五官被鸭舌帽一盖，不知为何显出一些异样的模糊感，让人留不住太多印象。
“未名女士。”吴闻推开会议室门，“这里请。”
未名究竟是哪两个字，吴闻也不清楚，但这些人本来就神神秘秘的，三姓时不时派一些名不见经传的人来检查也是常事。
宗泫义站起来，对吴闻点头，“吴代理稍等我一下，未名女士有几句话跟我说。”
吴闻退在门外等。
门上锁，未名整理了一下衣服就要跪下来，宗泫义摆摆手，“不用跪了。”
于是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未名把帽子摘了下来，显得有点紧张。
看真人的时候更明显，脸上的疤痕凹陷扭曲，如同眼下的一团乱麻，或是漆黑的蚯蚓，颈上的掐痕撕裂了皮肤，所以到现在还留有根深蒂固的痕迹。
“我跟国安代交代过了，你和我是宗家派下来检查的，行动不会留任何记录，包括我来这里的事大代理都不会知道。”宗泫义道，“听说宗潇和沈家的大代理养了条狗，拴在院子里，你去看看。”
“是。”
“你等我通知动手，明天上午我们就秘密离开，这个期间绝对不能被宗潇发现。”
“我明白。”
“你出去吧，让吴代理进来。”
未名颔首，站起来后就显得很高，身材非常瘦削。她把帽子戴上，于是脸上的黑迹仿佛是模糊着消失了，颈上的掐痕也恢复正常。
未名一出门，吴闻接替着就走了进来。
“吴代理。”宗泫义站起来和吴闻握了握手，“好久不见，还是一样帅气啊。”
“哪里比得上宗先生。”吴闻微微带笑地回答，“坐，坐，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太客气了。”宗泫义坐下来，“其实，我来这里的这件事……”
“我明白。”吴闻颔首道，“您放心，这件事绝对是保密的，半年前沈家检查的时候也没有留痕迹。”
“我知道。”宗泫义笑了笑，“经吴代理的手，我都放心。还有另一件事，我来国安代一趟是为了和贺大代理单独见上一面——贺大代理听说从俄洛斯回来了，大概什么时候到，吴代理知道么？”
“今天应该能见到了。”
“那就麻烦吴代理为我通知贺大代理了。”
吴闻表面上风轻云淡的，也没看出什么好坏，都万事好商量地应下了。
等他走上回头路，发现人事部前台缺了个金蓉，想也知道这麻雀跑哪里去了。吴闻回自己办公室，看到金蓉正坐在挂满红线的办公室里等他。
“就知道你在这里。”
金蓉推了一下眼镜，目光才转过来，“上面在问呢。”
“问什么？”
“贺代理给我打电话的那天不是他去俄洛斯的第一天，他是出了西铂利亚封禁区才问我坐标的，所以是那天去见红莲花。”金蓉道，“他去了两个地方，分别产生了什么结论。”
“他都还没到总部，宗泫义也在找他。”吴闻边叹气边坐下来，开始泡茶。
“宗泫义也在找他？”
“对，宗家突然说要检查，现在还要联系沈家的大代理，真奇怪。”
金蓉也不知道是想明白还是想不明白地“嗯——”了一声，“我跟上面说宗泫义来了。”
“上面怎么说？”
“说没苗头就先按规矩办。”金蓉皱着眉道。
吴闻点点头，“贺瑾秋什么时候回来你知道吗？”
“我怎么知道？”金蓉震惊地看了他一眼，“贺代理是那种没事还会找我聊天的人吗？”
“我以为宗潇知道。”
“宗潇不知道。”金蓉摇摇头，“话说回来，宗泫义要见贺瑾秋，这件事又有保密机制，那宗潇要是知道贺瑾秋回来跟宗泫义见面，宗泫义在国安代的事宗潇不就也知道了？”
“对啊。”吴闻看了金蓉一会。
“对啊是什么意思啊？”
吴闻沉吟了一会。
“给你放半天假。”吴闻道，“你带宗潇出门玩，别留在总部里了，贺瑾秋回来先见宗泫义，再去沈家碰个头，晚上回来宗潇就能看见他了，刚好。”
金蓉别别扭扭的。
“带薪休假，你干嘛？”
“宗少爷这几天心情可不好了，我一个人不敢去吵他……不然把沁元的假也放了吧？”
“你少来，你胆子多大我不知道？”
金蓉一声大哼，“不干了，我上班，你自己看着办！”
吴闻欺软怕硬道，“……那只能放沁元的，就今天半天。”
金蓉才兴致高昂道“没问题。”，转而又正色看着吴闻，“你打算怎么跟贺瑾秋说？”
“不稳定，在试用……不然怎么说？”
“他才不会信。”金蓉说，但自己又自言自语一样，“不过那也没关系了。我走了。”
半小时后，金蓉正对着即将从总部外出做委托的沁元和沈杭坤，绘声绘色描述刚才的情况。
“然后吴代理又问我，他的意思是不放沈杭坤的假，我觉得他是想威胁我，于是说时迟那时快——我说：没问题。”
沈杭坤独怆然而泪下，“……有问题。”
“没问题。”金蓉拍拍沈杭坤的肩，“拜拜。”
沈杭坤屈死了，到底谁是谁搭档。
“怎么突然给假放？”沁元跟沈杭坤挥挥手，凑过来问金蓉，“还是带薪休假，员工福利？”
“那不是看宗少爷心情太不好了吗？”金蓉胡扯道，“我给吴代理分析嘛，宗少爷的愤怒那是一般人的愤怒吗？他也见识过啊，明显不是，那就得有格外的优惠政策让人家放宽心啊——再说了他都要当大代理了，生死一线福利水平比较高，我们就跟着沾光呗。”
沁半仙非常务实地下凡了，眼睛一亮，“之后还能有啊？”
“慢慢来。”金蓉给沁元抛了个眼色，走到贺瑾秋家门口发现人家已经维修完毕了，“夏天在这呢。”
“那宗潇应该也在里面。”
夏天本来趴在狗窝里睡觉，现在冲到她俩腿边转悠。
金蓉蹲下来，搓着狗脑袋看沁元，“你叫他吧？我跟夏天玩一会。”
沁元点点头就进去了。
-
吴闻掐好了时间给贺瑾秋拨过去，发现贺瑾秋人家已经在通话中了，只能怏怏地等上一会。
贺瑾秋飞机还没落地，这边沈家的电话就追进来了。
“老爷？”
“瑾秋。”沈腾飞的笑音在电话里很明显，“我这时间掐得对吧？估计你一落地国安代就急着要找你了。”
贺瑾秋的脸上没兴起丁点笑意，在电话里平静道，“是。”
“你看今晚怎么样，我们见上一面吧？”沈腾飞不等他答应还是拒绝，自己续接下去，“有些事该和你谈谈了，还是当面好说。”
贺瑾秋心里有数，估计就是宗潇被霓虹推上大代理的事。
“好的。”
挂了电话，吴闻马上就接进来了，“沈家刚给你打？”
“嗯。”
吴闻听他的声音不对，也不好追问，“宗家的三老爷宗泫义现在在国安代，指名道姓要见你。”
贺瑾秋微微皱起眉头，“宗潇知道？”
“他不知道，这件事要保密的，三姓在关涉一部分事情的权力上有权要求国安代这里保密。”
“单独见我？”
“对，已经等在总部了。”吴闻说完就紧赶慢赶在后面补，“我不敢让宗潇知道你不去见他去见宗泫义啊，除了你我外没第三个人知道。金蓉跟沁元我给批了假了，看宗潇心情不好带出去玩，正好这个半天你跟宗泫义见了面，要回沈家就赶紧去一趟——”
“沈腾飞约我晚上见。”贺瑾秋吸了口气，“没事，晚上我跟宗潇说吧。”
“你看着办。”吴闻沉默了一下，还是问，“你的手怎么样？”
“没事。”
听着不像没事的感觉，但贺瑾秋应该是不会继续往后说了。
贺瑾秋下机后被国安代总部派来的车接走，就吴闻的意思应该不用立刻联系宗潇，如果宗潇知道他回来了估计也不肯在外面留着玩了。
……
但是之后呢？
他要怎么跟宗潇解释，他现在知道宗潇为什么在现在的星国里有首屈一指的实力，为什么宗家会断子绝孙。他是怎么来的，石头是什么，石头又是怎么来的，为什么宗潇总是听到凄厉的哭声。
他们之间无意里落下缝隙，变成深渊，里面尸海绵亘，除他外宗潇并不知晓。
不能让宗潇知道，没必要让宗潇知道——他这糟糕透顶的来历——万一被更多人知道，万一别人知道连贺瑾秋都选择包庇，万一别人知道了宗潇的来历——万一。
他面对不了远望无尽的死亡堆积，也赌不起宗家罪孽深重的万一。
……要怎么面对你。
来接机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贺瑾秋一眼，这一眼格外小心。
平时他哪敢边开边看大代理一眼，只是因为这个严于自律的贺大代理居然恍若未察一样拿出烟，在车上无知无觉地抽了起来，烦得已经是肉眼可见。
宗泫义再见到贺瑾秋的时候觉得这个人真不可思议，除了身上的烟味浓重，浑身上下也看不出额外的焦虑，好像对于宗家的秘密一无所知。
“宗先生。”
“坐。”宗泫义近距离地打量着他，打量着这个唯一能制衡宗潇的代理。
一个人魔混血的杂种，一个被负累因而并不宽裕的代理，实力强悍然而枷锁深重，他比谁都不自由。
“听说你刚从俄洛斯回来。”宗泫义给他递了根烟，贺瑾秋无可挑剔地接了过去，以晚辈的姿态被宗泫义点了火。
“是。”
“去了西铂利亚的封禁区？”
“是。”
宗泫义侧过目光看了他一眼，视线又收了回来。
“贺代理，没什么想问的吗？”
贺瑾秋微微抿紧了嘴唇。
“比如说……”宗泫义像是对着空气在自言自语，“究竟要多少个龙沙宝石，才能完成宗潇的祭祀？”
贺瑾秋绑带下的目光如刀凿一样直直扎入宗泫义的眼球，那种恐怖，深埋在下沸腾的混杂血液，好像没有任何屏障就和野兽正对，浑身的疙瘩一瞬间竖了个从头到尾！
“……多少？”贺瑾秋问。
宗泫义干干地咽了一下，强抑惊慌地镇定道，“……很多。”他喘了口气，“多到记不清楚。”
很多。
“……一旦这件事暴露，国安代、世安代都不可能留宗潇这条命。”宗泫义又对贺瑾秋说道，“我们把宗潇藏在本家，就是防他被……”
“是你们杀不了他。”贺瑾秋打断了宗泫义的话。
宗泫义看起来很吃惊，因此他安静了好一会。
然后他难说是冷嘲热讽还是被逼无奈那样，叹着气笑了起来，“……他连这个都告诉你。”
贺瑾秋不说话。
宗泫义自顾自说了下去，“谁也不知道这个秘密会在什么时候爆发出来，没有人能单枪匹马地保住他，就算是你也要承担巨大的风险，贺大代理。”宗泫义在“大代理”三个字上着重强调了一下。
“事实上，宗潇对于宗家来说没有那么重要，他对任何人而言都非常棘手。”
“如果有一天宗潇失去控制，连宗家都要舍了他来求自保。”宗泫义没有和贺瑾秋对视，他的视线垂下了，看似很平静。
“他成为大代理之后呢？又会怎么样？他除了你的话谁也不听。而如果你不配合宗家，宗潇又向着你，你是沈家的人，宗家要怎么办？”
“宗先生到底想说什么？”贺瑾秋知道他兜兜转转，话里有话，就等着要他问。
“贺大代理，我们对宗潇和你的关系视而不见是有原因的。”宗泫义像是在一张张翻开花色的牌面，缓慢地看了一眼贺瑾秋绷带上的漆黑戒指。
“我们纵容宗潇的选择，从不插手，答应宗潇尽职尽责治疗你的妹妹，照顾你的家庭，帮你向沈家隐瞒你母亲和妹妹的动向。”
“——俄洛斯应该已经向你提议过了。”
贺瑾秋面无表情道，“宗先生，我是星国的大代理。”
“如果再问你一遍……”
“我会拒绝的。”
宗泫义收了声，静谧如同水波一样缓缓流动，让整个空间都充满闭塞的窒息意味。
“请吧，贺代理。”宗泫义半晌后起身，把随之起身的贺瑾秋送到门口，“……你会考虑的。”
贺瑾秋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一眼，提步就走了出去。
宗泫义对着关闭的门微微冷笑，他拿起手机，拨给准备在暗处的未名。
“动手。”
很久没有上来了，先说一声抱歉，我之前是完美主义者，非要修完才能发布……现在因为一些事情已经没办法追求完美主义了，事实上已经写到快完了，之后的更新不会经过检修，会直接发表。
因为不可能挣钱，也不会去囤来冲榜单什么的了，所以今天一口气发10章，下一次1月后我来发，可以的话一次性发到最新的地方吧。
谢谢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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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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