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潇坐在椅子上,因为被没收了手机,所以不得不无聊透顶地看天花板。
贺瑾秋坐在第一排,他看着宗潇,宗潇谁也没看,两个秘书想下来和他们少爷说几句,被国安代拒绝了。林家和沈家坐在后排的中间、右侧,左侧留给宗家,结果宗家就坐着两个秘书,其余位置都满了,林家的家主和他太太都到了,那太太正抹眼泪。
吴闻和百里剑英从轮蹲回来的隔日就要开这场会,吴闻被林家的人缠得几乎一夜没睡,看人齐了就站起来。
“今天是针对林檎鸣失踪一案的审理会,蛟门宴后林氏上报国安代,将宗潇指控为导致林檎鸣失踪的最大嫌疑人。拖了这么久,国安代对各位深表歉意,但要考虑国际事务以及失踪地点的实地考察,我们不得不花费这么长的时间。”
会堂上静悄悄的,林家太太眼睛通红地望着。
“现就调查情况作出汇报。”吴闻示意金蓉,于是宗沈林三家的调查报告就呈现在投影中,“宗氏配合调查,蛟门宴处、宗潇住处,及当日宾客所至的所有地点都拍照做了考察记录,无魔怪,无术法打斗痕迹,有血迹,有挣扎痕迹,有伤者小窈。”
小窈身上的淤伤及勒痕都青紫得厉害,唇角也破了,拍照时仍穿着那身被撕得七零八落的衣服,但罩着的外袍却细腻又华贵。
贺瑾秋猜那不是下人能穿的,说不准是宗潇的。
“小窈今日未来,宗氏认为她的心理状态不适合参与今日的审理。”吴闻补了一句。
宗潇抬着头在看那些照片,脸上空而且寂,好像他不认识小窈,这事确实跟他没关系。
“林氏的报告结果同上,但备注里额外附注,林氏绝不认为林檎鸣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这种轻伤很快可以自愈,无法可想宗氏的下人能换林少爷一命。”
会堂微微骚动起来,在这时候,宗潇突然的嗤笑是很明显的。
连吴闻都看向宗潇。
没让人家失望,宗少爷开了尊口,“贱命一条。”
林家家主哐地拍了桌子,起身大怒道,“要真是你这个王八羔子,你有十条命都走不出这里!”
“请你。”宗潇看着什么无聊玩具似的看他,仰在椅子上满脸都是无所谓,“没觉得林家的刺客多厉害啊——怎么了,老不死的,给你留过活口回去?”
“肃静!肃静!”金蓉把惊堂木拍得特别响,把林家家主的怒喝都盖过去了。
“坐下!”吴闻大声喊他,两侧的代理因此硬把林佑摁了回去。
“沈氏的报告与上同,无附注。经国安代现场取证判断,林檎鸣有酒后强行与小窈进行性强迫的暴力举措,但在暴行的过程中不知由于什么原因失踪了,小窈因窒息昏迷而没有任何记忆,林檎鸣失踪于宗潇的宅院侧卧内,没有留下可供参考的DNA证物。”
“人他吗是宗潇杀的!”
“宗潇配合调查,身上没有发现任何打斗痕迹和可供参考的DNA证物,房内也已经彻底检查完毕,没有林檎鸣遇害的任何证据。”
“那我儿子到底上哪去了!”林家家主撒泼似的喊起来,“就在他房间里失踪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把我继承人弄没了,我也——”
“请。”宗潇往自己脖子上指,翘着脚向前踩,前后晃来晃去,“别光喊,来。”
林佑的话已经是脏到不堪入耳,穿着睡衣的宗少爷不觉得怎么样,根本就把人当笑话料理,招狗般招着手,“你不是觉得你儿子死了?你过来——来呀,我送你,你跟他黄泉路上做个伴。”
林佑的妻子蹭地站起来,声泪俱下地指着宗潇,“你看!你看!他说了我儿子死了!”
金蓉又在那边拍惊堂木了,“肃静!”
代理压着他们俩,要逼他们坐,他们死撑着不坐。
宗潇根本就不急,也没打算跟他们比音量,少爷这会好不容易兴致来了,炯炯看着他们夫妻俩,等他们嚎得天花板都塌完一回,才说,“你儿子死没死我不在乎,不过——”
林家又吵起来了,宗潇被断了话,干脆地翻了个白眼,继续晃他的椅子了。
“让他说!”吴闻看林家这胡搅蛮缠的样子就上火,“骂够了没有!”
这下连着吴闻一起挨骂,百里剑英抱着臂冷若冰霜,贺瑾秋听得实在是烦得要死,一下站起来,回身盯着还没完没了的林家夫妇。
“干什么!你以为是大代理我就怕了是吧!”
“你继续那今天就不用审了,我带宗潇走。”
宗潇垂着面孔,一下、两下、三下在摇他那个椅子。
“你这个——”
“铿!”的一声利响,紧接着是稀里哗啦的破碎,单控室的精钢玻璃砸在地面,高压电爆出尖锐的啸声——宗潇的右手全是淋淋的血,喷在桌上、地上,还有他自己的面孔上。
他看上去一点也不痛,好像铁笼破了窟窿,野性十足的怪物随时随地就要晃悠着尾巴大开杀戒。
全场都寂静着。
“我只说一遍。”宗潇撑着桌子,噼啪的电还在他的手心下爆出很烫的血,他用左手掰断右手的圈环,血像是被绞着喷出的,他随手把圈环扔了。
宗潇的手臂抬起来,食指如同箭簇的尖端,牢牢钉在林家家主的面上,好像会把他的眼珠摁进脑子里——这个过程中,他的手还在一直淌血。
“你太吵了。”大少爷的声音怠着,“太吵了,会死的。”
林家家主本该再次跳脚大骂的,但是真的太恐怖了,单控室是轻易能被破坏的吗?从来没有人——还有那个高压手铐,这是怎么做到,这怎么可能存在这样的事!
宗潇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的视线在会堂内慢慢转过一圈。大少爷几乎是没看到人的,因为这些人对他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存在,他看到炸开了毛的金蓉,表情不变的百里剑英,吴闻正焦头烂额,以及贺瑾秋。
他冲贺瑾秋笑了,好像心里美滋滋的,笑出一种又幼稚,又恼人的样子。
……心脏都要停了。
但宗潇的心脏可没停,他笑的意思是他忍着呢,为了你贺瑾秋少爷我可忍着呢。他也不知道这一笑给百里剑英及贺瑾秋带来多大冲击,还有百里剑英后侧方的秘书,两秘书都傻眼了,像是根本不认识这位爷。
“问。”宗潇坐回去了,“吴闻,问。”
“……林檎鸣,是你杀的吗?”
宗潇又一脸无聊,把手指头的血抹到衣服上,可是这样血是止不住的,“不是。”
“他在你的房间失踪,你见过他吗?”
“嗯。”
吴闻没想到宗潇嗯完不说话了,只好又问,“他在做什么?”
宗潇掀起眼睛看他,“别问废话。”
吴闻心说别问废话那所有问题都翻来覆去问遍了,这下不是一个问题都不用问了。
“你觉得林檎鸣死了吗?”
“死了吧。”
林家夫妇又要跳起来了,被代理死死压着。
“为什么?”
“他该死啊。”
林佑挣扎着吼起来,“我说了就是他——”
“你。”宗潇血淋淋的手很随便地抬起来,对着他划了一个圈,“不听话啊。”
血滴滴答答从林佑的脖子上冒出来,好像有根细思扎在肉里,割出肉眼难辨的伤口。他一把捂住喉咙,一声也发不出来。
大少爷才不在意这个人是噎死还是憋死,他第一次看向宗家派来的秘书,抬颌允许他们张嘴。
“给他们讲讲。”
林檎鸣,男,27岁。12岁因生日宴上仆人打碎摆件礼物,罚一百五十大板,禁食禁水一周,亡者名为周菽生、贾填灵。
13岁,霸凌班内单亲家庭女生欧阳星,致其抑郁自杀,抢救后退学,其母欧阳姗姗神经衰弱,历经此事后早早离世。
15岁,出游时与友人简丹、旁系林未泽发生口角纠纷,命人对他们大打出手,造成简丹、林未泽终身残疾。
17岁,奸杀沈家旁系沈巧戏,此事已与沈家私了。
18岁……
“够了!”
吴闻让代理稳住林家的人,这种家族内的事家族间比国安代更清楚,今天如果不是宗氏把林檎鸣的案翻出来,在他们眼中林檎鸣不过是个品行不端的继承人而已。
“讲下去。”
宗家秘书大声地翻页,把后续全部念完,林家家主大骂他们放屁,说根本没有证据,另一位秘书紧跟着起身,从文件夹内拿出U盘。
“所有证据都在这里。”
林氏的人挣脱了代理,扑过来要抢。
“同样的证据已经在压缩后发到了国安代邮箱。”
听到这话,扑到秘书前的林家人转而就要冲秘书动手——
好细好长的木刀挡在他们眼前,再往前一寸,鼻梁和眼珠都要被生生切开。
他们和贺瑾秋对上眼睛。
讪讪回到座位的林家人恼恨不已地瞪着光看戏了的沈家,沈家今天本来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大不了和林家老死不往来也要硬保宗潇,谁想人家宗家自己已经想好路数,审宗潇审不出个所以然倒是先把林家翻进了水里。
金蓉把场面拍静了,吴闻又老调重弹拿那些问题最后烦宗潇一遍,但他又不能明着说是最后一遍,只能以眼神示意宗潇配合。
可宗潇那两眼珠直望着天花板,勾着脚晃椅子,跟个人体小钟摆似的,不理人。
下不来台的吴闻走到贺瑾秋面前,把平板塞给他,硬是下了台,“你带的学徒。”
一场全望着贺瑾秋,贺瑾秋明着想推,但今天他不来谁也治不住——不一定,身边还有个百里剑英,但宗潇还在那滴着血,好心的贺代理到底没舍得把宗潇推进冰窖里,就自己过去了。
他走过来,少爷还看着天花板呢,摆明了对这些破问题也不想理他。
“林氏指控你杀了林檎鸣,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宗潇动都没动,只歪过眼睛亮亮地看他。
那张脸上沾了血,血还没干透,宗潇那手也没止血,就往地上淌,贺瑾秋看他那副样子,回去了蛮婆不知道要多心疼。
“早点问完早点回去包扎了。”贺瑾秋说。
宗潇不摇了,椅子四脚着地,他把手举起来给贺瑾秋看,“手好痛。”
“贺瑾秋,手好痛。”眼睛却不看自己的手,像是猫猫狗狗一样用眼睛瞅贺瑾秋。
——看着都疼,手心里的表皮一块没残留,血糊糊的还有焦痕,手腕内也是,铐着的地方被电得焦缩进去,血珠却从干瘪的缝隙里涌出来。
贺瑾秋把平板放下了,拿绷带和纱布当场就给他包扎起来。
会堂里又骚动起来,但吴闻指着,三家没有一家大声喧哗,只能瞪着个眼睛看贺瑾秋闲心样地给那阎王包扎。
好在贺瑾秋动作快,大家也没等太久,宗潇举着手欣赏了一会,才仰着脑袋看贺瑾秋,又翘椅子。
“没有证据。”他说。
指控他杀了林檎鸣,没有证据。
“林檎鸣失踪的时候你在做什么?”贺瑾秋接着问。
“睡觉。”宗潇说,这些问题他早回答过了,口气是很无所谓的,他翻来覆去看手上的绷带,“想吃东西。”
所以堂堂星国大代理贺瑾秋,当着所有人的面从口袋里摸出零食,拆了塞少爷嘴里。
宗潇没想到贺瑾秋留了一手,因此边嚼边乐,笑贺瑾秋是不是有点万无一失了。贺瑾秋拿湿巾把他脸上的血给擦了,继续问他,“你觉得林檎鸣在哪里?”
“该在的地方。”
“你能把他找出来吗?”
“证据那么多。”宗潇嚼着,“国安代会把他找出来的。”
“你呢?”
“我啊。”宗潇赖在椅子上,想伸手去掏贺瑾秋的口袋,贺瑾秋怕他又弄到手,干脆自己把口袋里的东西放他肚子上。
宗潇低头去看,用指头尖拨着贺瑾秋带来的各种糖果饼干,还看到抹蚊子包的药。他抬起头光冲贺瑾秋笑,那种笑太鲜亮,在贺瑾秋眼里却又模糊不清,没办法解释那种感觉,只是太煽动人,一点也不应该,一点也不对。
“——我可没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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