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潇抬手抓了抓金蓉的头发。
“毛毛。”
贺瑾秋闻言看向宗潇，宗少爷毫不为气氛而紧张半点，非常悠然自得地抓着金蓉发间的软毛玩。
“大鸟儿，你害怕啊？”
金大鸟儿被吓得有点现原形，麻雀胆子本来就不大，加上突然出了条人命——发丝里藏着几根棕色的花毛，看起来有点乱蓬蓬的。
“怎么了？”百里剑英问。
“……元元和我说完我就去查了。”金蓉吞了吞口水，推了一下眼镜，鼻尖亮亮的，“就三天前的事。”
百里剑英眉头一皱，吴闻立刻问道，“你查的时候国安代这边知道吗？”
“嗯，数据出入都有记录。”
几个人齐齐默然，都把视线凝聚在吴闻身上，除了宗潇，宗潇揪了揪麻雀毛，发现这根轻易揪不下来，是长着的。
吴闻满脸苦大仇深，抬眼看了看两位大代理，“……你们怎么想？”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百里剑英沉吟着冷声道，“最好是去看看。”
贺瑾秋面色不变，一如平常，“先不上报国安代。”
吴闻和他们默默对视片刻，喝了口凉了的红茶压压心，“那就你们三个去？”
“不，我们五个去。”百里剑英说完看了贺瑾秋一眼，贺瑾秋附和着微微颔首。
“不上报国安代就等于暂时不动用国安代的资源，和当地的接触也要最小化，最好是不要过多探问，留下痕迹。”
金蓉眨着眼睛左右看看，“——所以我得去。”
“嗯。”
吴闻环视一圈，发觉连宗潇都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
“……我为什么也要去？”
百里剑英斩钉截铁，“实事求是，眼见为实。”
两个大代理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也没什么拒绝的机会，“不过我们要一起消失几天会很困难，特别是金蓉是人事部的，我是执行理事——”
百里剑英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
宗潇的手从金蓉的麻雀毛上收回来，收的动作略一迟缓，在半路改道，指向自己：
“我吗？”
-
星国大代理百里剑英，虽然没有术法的天赋，但实力极度过人，导致和她打交道的绝大多数人属实闻风丧胆望风而靡，基本没多少人敢在她的铁面下造次。
百里家如同被烧杀抢掠过后，瓷器乒乓一地，脆得肝胆剧痛，墙面凹痕龟裂，电视的液晶屏幕早已看不出原样，水晶灯在地上爆出亮晶晶的手工珠粒，实在是看了就让人一阵肝颤。
宗潇拍拍手，溜溜达达闲适走来，拇指向后一比，“还行吗？”
吴闻和金蓉脸色煞白，贺瑾秋点点头，“嗯。”
百里剑英随便扫了一眼，“就这样。”她转向吴闻，“赶紧拍。”又对金蓉，“你也是。”
金蓉跟着吴闻点头，拿起手机如泣如诉写自己在百里家被宗少爷霍霍一番，百里代理说没修好前别想回去——言辞生动恳切声泪俱下，把宗门大少爷的纨绔恐怖和大代理的不讲情面展现得一清二楚。
吴闻编辑完发过去，心情非常复杂，多看了宗潇一眼，宗潇对自己惊人的破坏力犹不自知，居然正在旁边吃蛋糕饼干。
贺瑾秋手机一震，拿起来一看，脸色当即就绿了。
“吴理事，违规条例的这次不能算在内！”
吴闻“啊啊？”两声，实在惭愧，“这没办法，你将就一下……？”看贺瑾秋绿得发青的脸，吴闻求全保身道，“这样吧，你们抄三分之二，我和金蓉、百里抄三分之一……”
百里剑英刚交代司机把车开过来，这么一听脸色骤惊，吴闻看惯了大代理的脸色，随机应变道，“我和金蓉抄三分之一……”
金蓉一口猛抽气，不平控诉道，“我一个弱鸡，要无偿陪你们查探情况，没犯错还要多抄——”
吴闻变而又变，“金蓉抄的不变，我还多抄百里代理那部分……”
贺瑾秋的脸色相当不佳，他自从带了宗潇，守着条例的死线好一段时间了，没想到就爆在今天。
吴闻满嘴苦味，“随便抄抄，省着点也没事，我来收，我去存档案，别再为难我了。”
在吴理事“善解人意”的解决下纠纷大而化小小而化了，正好车很快备好，五个人坐上没挂百里名字的商务车即刻出发。
宗潇游戏已经开了，金蓉逃不过，被拉着进来挨打。她全神贯注在那里避免送人头，没什么精力聊天。
“那开会呢？”
“不急。”吴闻坐在靠前点的位置，回答宗潇，“实在没时间我就私下给你办身份也行。”
“其实我有一个疑问很久了。”宗潇随手流畅的一波输出烧得满屏特效，手上的速度和嘴里的速度天差地别，晃悠道，“你为什么老穿西装，颜色差不多还买那么多牌？你工作服？”
“不是，这是我的穿衣风格。”吴闻说道。
“你就是西装控？”
金蓉噗嗤一下笑了，看这三个字莫名给吴闻带来了点莫名的羞耻，他拖拉半天“嗯”了一声。
“很羞耻？”
百里剑英正在仔细擦拭她的机械掌，波澜不惊不问外事，笑都不笑一下，倒是贺瑾秋微微弯了弯唇角。
宗潇听吴闻强抑羞耻的平静、像是年长者的语调就很得趣，根本不让吴闻把话说完，连珠泡似的开始问别的，“你是什么术法？”
贺瑾秋看了宗潇一眼，“为什么一直刁难吴理事？”
“没有啊。”宗潇心直口快，“因为感觉他和百里剑英一样废我才问的。”
百里剑英面无表情举臂向后，预备试试准头。
贺瑾秋默默把她的□□推回，就听前面看破红尘的吴闻一声长叹，“……也不是，我不如百里代理。”
“是谦虚吗？”宗潇问贺瑾秋。
贺瑾秋微微摇头。
宗潇吃惊地“喔——”了一声，继续问，“有个字，左边是弱右边是鸡，你知道吗？”
“鶸。”贺瑾秋答道，手底一顿狂猛暴突，语调依然云淡风轻，“也读弱，右边不是鸡，是繁体的鸟。”
宗潇点头，自然损道，“他就是那个。”
一行五人抵达机场，墨镜口罩一戴，该托运都托运，貌似很不起眼但其实很起眼地登机出发。
宗少爷最近好吃的吃惯了，不肯低就，只肯吃飞机餐里的小蛋糕。
贺瑾秋对百里剑英、吴闻、金蓉纷纷伸手，“拿来。”
宗少爷勉强吃得差不多，过了个嘴瘾一会就不会吵他。
宗潇确实是不会因为没吃的吵了，但飞机上娱乐较少，电影也激不起宗少爷多少兴趣，首先拿来下刀的还是贺代理。
“我们去哪啊？”
“去凤凰城。”
“凤凰城？”宗潇想了想这个名字，瞥过视线，汪亮的眼睛直看着贺瑾秋，“为什么叫这个名字？真有凤凰在那里？”
“有，但凤凰属于上古神话，一般很难看到。”贺瑾秋看了看身侧，金蓉个社畜在飞机上还开着电脑在忙，百里剑英两眼一闭正在休息，吴闻专心看着屏幕上讲述工艺美学的纪录片。
他没想什么，他也没能想什么，宗潇就在旁边，宗少爷人家是自己的第一意愿，贺瑾秋怎么说都只能排个第二。
倒也稀奇，他晋升大代理后其实基本都是单派，很少有这么多人一起出行的情况了。
“上古神话？”
“嗯，传说很早以前，在凤凰城有五棵古老的梧桐树，凤凰曾经在梧桐上栖息过，就取了这个名字。”
“现在呢？”
“现在应该看不到吧，如果已经是传说的话。”
金蓉耳朵还竖在这，忙里抽闲对宗潇道，“凤凰城布局也是凤凰，”她把电脑推了推，“华灯初上，街衢里的灯火就汇成巨大的凤凰图。”
宗潇端详了屏幕一会，侧目看金蓉，“看不到啊。”
金蓉“噢！”了一声，轻拍了一下电脑。
凤凰城藏在秦山里，车辆很少，来人倒是熙熙攘攘，满街华光，看起来相当热闹。流光长长流淌，从城门挨家挨户延展得星罗棋布，像是用苗焰绘就的巨大凤凰谱。
宗潇迟疑片刻，扭头问贺瑾秋，“……这是凤凰？”
“……不是。”贺瑾秋微微挑眉，“是商业化了的景区。”
飞机落地，坐车往山里走，这里和星都气候差异大，既不显得太干燥，也不显得太炎热，柔柔婉婉，卷着点湿答答的潮意。
“最近常下雨噢。”司机在前面用地方话叨叨，“你们是外地人吧？”
五个口罩墨镜点点头，像辆黑车。
“不过倒是来对时候了，小雨的景致还是很好的，就是不太见大晴天了这几年……”司机嘟嘟哝哝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游客挺多……”
贺瑾秋碰了几次有点异常的委托，对天气变化异样敏感，他看了宗潇一眼，宗潇全然不觉，耳朵都没在线，正暗自挥金如土，在游戏上大手笔地给贺瑾秋送装备。
“你干什么？”贺瑾秋皱眉赶紧问。
宗潇被他一问，脾气比他还大，很有恶人先告状的意思，恶声恶气反问，“你管我干什么？”
“你没必要在这方面浪费……”
大少爷直截打断，“这对我来说是九百牛一毛，你敢管我我就把司机踹出去。”
司机以为自己听错了，从倒后镜里惊恐万分地看了宗潇一眼。
行，不管就不管。
百里剑英坐他们前面，扭头看贺瑾秋，一张雪山脸难得“你算是大代理？”，吴闻坐副驾驶，回头看他，满脸“你也算是大代理？”
是可忍孰也可忍。
下了车，山清水秀扑面而来，吊脚楼高起于它江两侧，古朴的木色外垂落点点斑斓，乌篷船游游荡荡，在远山作景的情况下极显诗情画意。
百里剑英的表情微微放松，似乎被风景吸引，遥遥远远地眺望了一会。
迎风拂来一阵凉风，很快她就皱起眉头。
“我要吃那个，那是什么？”宗少爷张开饕嘴，着地就找东西吃。
“冰糖葫芦。”
“不太对。”百里剑英看了吴闻一眼，吴闻和金蓉啧啧有声地陶醉于相西之水，还在自顾自赞叹。
“有什么不对？”吴闻问。
“直觉。”
“灵气太薄了。”贺瑾秋道，边说边跟宗潇往旁边走去。
“你们去干什么？”百里剑英皱着眉问。
“给宗潇买点东西……等一下。”
金蓉虽然是国安代的员工，薪资待遇都不低的那种，但实在能发扬吃苦耐劳的精神，往石栏上一坐，电脑往膝盖上一放，噼里啪啦就查了起来。
“二十年前的线索还能找到多少？”吴闻坐在金蓉旁边看，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你在这里查国安代会不会发现？”
金蓉摇头，“不会。”
“那你上次查为什么数据库有痕迹。”
“因为我不是无痕浏览。”
“……？”
金蓉把头发别到耳后，推了一下眼镜，山水作景，她脸上的雀斑显得柔柔小小，整张脸有种湿润的可爱。
“再怎么一般的术法也有进步空间嘛，事实上我两年前就能无痕浏览了。”金蓉语气轻松地耍赖道，“是你的责任啊，我本来一不打算用二不打算上报的，现在你得分担我的秘密了。”
宗潇一人拿着两串冰糖葫芦，贺瑾秋虽然没拿，但嘴里也在嚼，略略推测一下就知道铁定是被逼着吃的。
“大鸟儿。”宗少爷回来就折腾金蓉，金蓉经历半天多的大鸟儿洗礼，现在很自然而然了，“宗少爷。”
贺瑾秋围观片刻，觉得宗潇洗脑还是很有一手。
“你吃一个。”宗潇把冰糖葫芦怼到金蓉嘴前。
“不要了，我减肥。”
宗潇屁股一坐，和金蓉挨得近近的，眼神加上盛世美颜的效果各种闪烁，“大鸟儿——”
“……好吧。”金蓉对美色很没办法，张嘴吃了一个，刚咬下去就皱起眉头，“好酸！”
“对。”宗潇光明正大点点头，开始吃下一个，“这个糖太少了，赏你吃。”
金蓉难以置信抬起头，“……你真好？”
宗潇闭着眼一摆手，很不在意，“不值一提。”
金蓉深吸了口气，深叹了口气，继续查她的，一会后“嗯！”了一声，“有了，这个应该没错——”
屏幕上落了滴清澈透明的水珠，无声一下，开始顺着角度圆滚滚地滑落。
然后又是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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