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音一早就上班去了,贺瑾春被宗潇闹起来,赶紧刷牙洗脸换衣服塞早饭。
“不疼不疼不疼,一点也不影响——”
贺瑾春边把最后几口面包塞进嘴里,边把鞋子提上,直接就要冲出门。
“那你早晨一直……”贺瑾秋说到一半,被贺瑾春激动的出门打断了,“都好了?”
贺瑾春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好玩呗。”宗潇没心没肺地应道。
“什么疼不疼?”把面包咽下去,贺瑾春才有空开口说话,“摔到了吗?”
“没什么。”贺瑾秋抢在宗潇之前说道,“你现在在里面已经听得清我们讲话了?”
“对啊。”贺瑾春雄赳赳气昂昂把绑带往眼睛上一戴,在脑后相当利索地扎好,“不然你们敢带我去那个什么魔禁?”
“七十二魔禁。”宗潇走在前面,贺瑾春快了几步蹭到他身边,看宗潇亮丽的目光坠下,“不过不是因为你现在能去。”
“哈?”
“就是想去啊,我跟秋带着你反正不会死人的。”宗潇诚实地说道。
贺瑾春顿了一下步子,抱着手臂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冷,“……真的吗?现在我感觉有点毛毛的了。”
“对啊。”
贺瑾秋伸手揉了一下妹妹的脑袋,看着宗潇道,“但这里确实比外面凉快吧?”
“嗯,为什么?”宗潇反问。
贺瑾秋迟疑了一下,“……你反过来问我吗?”
量他也答不出来,宗潇自觉转移了目标,语气自在地问带路的蛮婆,“蛮婆,为什么?”
“风水宝地,依山傍水,灵气充裕。因为是在山中开拓出这样一块地方,所以阵法和障眼法都要把这里匿入山林的温度里。”
贺瑾春点点头,看样子宗潇只是负责问了问,实际上并没有听。他伸手去摸栏杆上小石兽的屁股,人家正撞着球跟着他们往前跑,被宗潇提起来晃了一下。
“哇。”贺瑾春稀奇地凑过来看,“是不是有点像小猫啊?”
被捏着后脖子的石兽正在扑腾爪子,嘴巴嗷呜嗷呜地但没发出声音,宗潇把它塞到贺瑾春怀里,一时不备的贺瑾春登时弯下去一截。
“怎么这么重!”
“是石头。”贺瑾秋的指腹抹过石栏,石栏外静水缓流,夏日炎炎的光却不烫,荷花开得软红,被风一触,满池的水都皱面。
石栏上刻着一些繁复的古字,像是链条一样牢牢锁住足下的路,仔细感知过去,这就仿佛一张蛛网上的丝,池塘的泥是盖着桶的布,掩着下面不见天日的东西。
宗潇一把抓过贺瑾秋的手腕,神秘兮兮凑过去恐吓道,“下面有东西噢。”
贺瑾秋委托接惯了早没感觉,微微笑着捏了宗潇的脸一下。
宗潇深感无趣,转悠过去准备吓唬正边走边欣赏荷塘鲤鱼的贺瑾春。
“看什么呢?”
贺瑾春指了指锦鲤,“真可爱,好肥美啊。”
“可爱?”
贺瑾春转过去惊讶地看宗潇,“……不可爱?”
“蛮婆。”
蛮婆对宗少爷这作恶派行径非常了解,从空中摸来一柄偏小的尖枪,奉给了他。
“干嘛!”贺瑾春吓了一跳,拿手去挡他,“你要插鱼啊?”
“插鱼?”宗潇的嘴角向上一勾,玩味的笑意溺入浅浅的酒窝里,直接把横挡的贺瑾春小鸡仔一样往臂下一夹,挥枪往水中直劈下去!
水“哗!”地一下掀跳起来,躲在荷叶下的锦鲤也藏不住身体,贺瑾春龇牙咧嘴闭着眼不敢看,就听到耳边宗潇“噗嗤”一笑,再就是“铛!!”的一声重响。
贺瑾春惊悚地睁开了眼睛。
和她所想的惨烈画面毫不相干,她以为会被砸死的锦鲤张开了恐怖的嘴巴,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利齿,正牢牢咬在蛮婆的法器上疯狂甩尾,一身金鳞晃眼异常,肌理绷出凹线,非常凶悍狰狞。
“这是龙鲤。”宗潇跟她解释,龙鲤一身蛮力,撕咬得宗潇随手还甩不开它,“跳了龙门就能成真龙的鱼,都是吃生肉的,可爱吗?”
蛮婆把它扫下去,它在水里跃跃欲试,时不时张开血口紧急地游来游去。
“……怎么跟惊悚片的食人鱼有点像?”贺瑾春吓得有点腿软。
“啊?”宗潇懒散地继续往前走,微微侧过面孔,“就是食人鱼啊。”
……这张脸真好看。思绪慌乱的百忙之中贺瑾春还有空插播这么一条。
确实好看,日光洋洋洒洒吹入檐下,缭上宗少爷微微卷曲的红发,他一双碧天般的眼睛里火色氤在瞳外,被纤浓的睫毛夹稳。面上的线条因为被光影摩挲,精致得磨人而矛盾。
——只是这么好看的人讲出来的话也依然吓人。
“这些鱼不吃东西也可以,所以基本都没有人喂。原来来过很多刺客,死了都是喂鱼吃的,那时候我还来看过噢,很壮观——大卸八……”
贺瑾春被他恶心死了,去堵他的嘴,“别说了。”
“是真的!”
“我知道是真的!”
风景一路如画,不过越走越苍广,八卦式的石台晒得发烫,这里也确实温度很高。
“好热啊。”宗潇皱起眉头,“之前也这么热吗?”
宗潇和贺瑾秋起得不算早,来叫贺瑾春那就更不早了,现在日头明亮,石台这里也没有太多遮挡,到处都明晃晃的。
“是啊,之前少爷您没觉察而已。”蛮婆正步步走上石台,石台四周被铁链缚着几只狰狞石兽,和外面的可爱带球版是两回事,它们目光如炬地望过来,又对着宗潇扣首趴伏下来。
宗潇溜溜达达走过去,伸手摸了一下。
贺瑾春个没见过世面的也很好奇,“我也想摸。”
“它会咬你。”
“那算了。”
“我骗你的。”
贺瑾春很坚决,摆摆手认输道,“我不摸了。”
哪容得她拒绝,宗潇恶劣一笑,攥过贺瑾春的手腕就把她抓来摸这烫呼呼的石头。
“啊!真的好烫!”
石兽被她摸了,转过叩在地上的脑袋,用酒碗那么大的眼睛看贺瑾春。
“这是凶兽喔。”宗潇施施然撤回贺瑾春的手,“我在这所以它不敢咬你,下次它就会趁我不注意咬你了,因为你摸它屁股。”
“……真的吗?”
“假的?”
贺瑾春正被这大象一样大的石兽吓得心慌慌,没听出宗潇那上扬的语调,兀自松了口气。
“还是真的?”
“哥!!!”贺瑾春挣扎着要找贺瑾秋主持公道了。
贺瑾秋忍着没笑,表面上挺云淡风轻的,“你摸了它以后就认得你了,是宗潇带你认的,不会害你——而且它脚下有雕金,摸了是不是还来财运?”
贺瑾春立刻一乐,绑带后大眼汪汪地看向宗潇,“真哒?”
宗潇也大眼汪汪看她,“假哒?”
贺瑾春不想理他了,哼哼地走开了。
走上石台,贺瑾秋立刻就能感觉到这是一个头追尾的循环阵,速度奇快无比,不像是封印,倒像是……风扇?
“我眼花了吗?有东西在转?”贺瑾春问。
“你现在感觉得到阵法了。”
石台如同机关门,蛮婆捣鼓一会,咔哒咔哒的声音开始响个不停,灰黑相间的石块错落起落。贺瑾春还来不及看台上拼了个什么图那么大,脚底就开始降,仿佛从井口站在板上放下去。
也不知道是底下封闭的原因还是什么,下方的空气又凉又阴冷,闻起来有种很干燥的、属于石块的、冰凉干净的灰尘味道。
贺瑾春激灵了一下。
石台拢紧。
于是一丝光也没有。
贺瑾春死忍着,静静了片刻,“……真的不开灯吗?”
“没有灯啊。”宗潇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自在,好像看不见看得见对他的心态一点影响都没有,“你害怕?”
这个“你害怕?”问得就很不恰到好处,能不怕吗?贺瑾春心里咯咯的,他们说话,所以声音渺远地传出去了,听得出非常、非常大,而且没有回声。
宗潇揽过她的肩,把她抓过来一样,贺瑾春也不挣扎,还很自觉把宗潇抓紧了。
蛮婆突然开口,“少爷,老妾要跟您下去吗?”
“还往下?!”贺瑾春跟被逮住不能扑腾的鸟一样。
“还啊。”宗潇应道,“不用跟了,我们下去玩一下。”
贺瑾春于是听到蛮婆停了停的声音,衣服微微窸窣,大概是弯腰欠身,然后走到旁边去,就彻底安静下来。
“不然……”贺瑾春弱弱道,“我们不下了吧?”
“那怎么行?”宗潇问,“你两个亲哥都在这里也。”
贺瑾秋稍稍含着点笑意问,“不然你跟我?”
“有什么差!”贺瑾春欲哭无泪,“你们都一样坏!”
“嘘。”
贺瑾春毛都竖起来了,压低声音急急问,“又干嘛!”
宗潇干脆把她抱在手臂上,反正贺瑾春个子也不大,捞在怀里轻轻松松的。
他大步走出去,把贺瑾春吓得要命,把他脖子抱得死紧。宗潇停下来,好像低头看了一会,贺瑾秋站在他身边,发出了一点微微感慨的声音,不是特别明显。
“什么啊?”贺瑾春小声问。
“瑾春啊。”
“干嘛啊?潇哥你说话不要这么吓人好不好?”贺瑾春小小声说,在他的背上拧了一把。
宗潇被拧得“嘶嘶”两声,“哎啊我是要说,你现在已经不是普通人了,不要老是用眼睛来看,你要感觉一下。你现在害怕主要是因为看不见啊,我跟你哥都不怕就是因为我们知道现在在干嘛。”
“……这样吗?”贺瑾春迟疑着问。
“对,你不信我还能不信你哥吗?”
贺瑾秋没应她,贺瑾春半吓不吓地都没发现。
“好吧。”
感知在引导下展开来——延展得很快,去摸索一个边界,有边界才能让人安心。
……无边无际。
“错了。”宗潇纠正道,“往下看。”
往下?
下方终于触到实地,他们站在一个圆塔一样的地方,中空,仔细摸索的话,最顶端的“盘”纹路华美,只是她现在也无心欣赏——
盘外是一片虚无的空气,盘下能望出去。
这个地方本身就很诡异,涌动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安静,向下碰到一个个袋装物,像是吊起的笼子。
一个,一个,一个,一个个,到处都是,上下、左右、前后,全是笼子。
“……笼子?”
“嗯,很多笼子。”贺瑾秋应了一声,因为宗潇摊开手,所以他把绑带解下来,放在宗潇手心里。
“我也要摘吗?”贺瑾春问。
“摘。”
贺瑾春摘了,把绑带塞进口袋里,“那我们是在哪里啊,七十二魔禁?”
“对。”宗潇笑得看不出好坏,“一个大笼子,看得清楚吗?”
“这里又没有光!”
“那我们开灯吧?”
“……真的?”贺瑾春被没品地耍了几次,有点不敢信赖。
“真的。”宗潇异常干脆。
事出反常必有妖,贺瑾春心里那警铃一下嚎得震天,架不住宗潇就是快人一百步地一个响指弹出一手掌的火——
看清了。
原来宗潇就站在圆盘中空处的最边缘,鞋尖再出半寸就会踩落进深不见底了。
“哇!”贺瑾春感觉毛孔瞬间全部张开,嗖嗖嗖地喝了几口冷风进去。
扑腾的声音才刚作起,谁都来不及问这是怎么回事,宗潇手中的光亮掉在地上,又从空处没有反光地向无限低坠落。
“潇哥……”
“磅————!!!”
脚下腾起的重震简直把贺瑾春的灵魂震到了九霄云外,等她回过神来,震得模糊的瞳孔里就是圆洞里的两张脸。
空无一物的中空处不再空无一物,那两张人脸大如敲击的鼓面,凤眼、细眉、塌鼻、嘴唇猩红,没有脖子——脑袋下就是棕灰的肚腹,黑发垂在背后蓝绿交杂的羽毛上。
因为羽毛的反光,所以能看到它圆盘下的全貌,那么大,腥味扑鼻,就像是一辆热烘烘的小轿车。
“……这是什么?”贺瑾春的声音发抖,连调都变了。
“嗯。”对魔怪了解接近一穷二白的宗少爷,稍微转过去问贺瑾秋,“这是什么?”
“鴸。”
白光照耀下,贺瑾秋的目光猩红得明显,他看着宗潇,鼻梁被暗色描得挺拔,唇线却弯起些许烂漫的弧度,泅渡出一点难辨的暧昧来。
“在《山海经·南次二经》中有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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