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有吗？”
贺瑾秋第一次看到宗潇这样——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宗阎罗居然很细微地出了一层薄汗，脸色稍稍有点发白，但现在倒是能听到他说话了。
宗潇摇头。
珠子、虚室生白、门。
宗潇靠在柱子边，麻麻痒痒的星点恐惧在心下翻腾，但是又不知道是什么，更不知道在怕什么。
“为什么这样？”宗潇耸了耸肩，又搓了一下手臂，看起来好了不少。
“我之前有听别人说过。”贺瑾秋皱着眉，左右绕着孔雀大钟看了一会，“有的时钟在创造出来的时候就被施加了有关时间的术法。”
“所以这是幻觉？”宗潇马上安心下来，凑着一张蝴蝶脸到贺瑾秋旁边，对着孔雀大钟的玻璃罩做鬼脸。
“不知道。”贺瑾秋带着宗潇往外走，“问一下金蓉。”
“不过真有意思啊，是幻觉也不奇怪吧？”宗潇难辨真假地赞叹了一句，“你干嘛这么严肃？”
正在编辑短信的贺瑾秋看起来异样认真，“你不是听到哭声了吗？”
“我经常听到啊。”
短信发出去了，贺瑾秋看着他，几近无声地叹了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没关系。”宗潇被幻觉吓了吓，现在又完全不放在心上了，“没事啦，也没有血腥场面啊，再坏能坏到哪去？”
金蓉很快回了条语音过来：“俄洛斯的孔雀大钟吗？应该不是幻觉……嗯……我看一下。”她停了一会，应该是在查电脑，宗潇跟贺瑾秋贴着耳朵听——
“清朝乾隆年间，因乾隆觉得款式难看，孔雀大钟与星国失之交臂，后来在改造后卖给了俄国亲王波将金，又由他赠给了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啊！有了。”
什么跟什么谁跟谁听得宗潇云里雾里的，他蹙着眉疑问地看贺瑾秋，贺瑾秋示意他等一下。
“女皇曾在孔雀大钟上看到了她和波将金相伴到老，也看到过军队惨烈覆灭的场景——”金蓉给他们读着资料，“现在分析的话，全军覆灭应该是阻止土尔扈特东归的那次作战。”
脑子不愿意跟着转的宗少爷这下有点品出味来了。
“女皇跟那个什么波是什么关系？”宗潇问。
“波将金是女皇最著名也拥有最大权势的情人，他是当时帝国的第二号人物，对女皇始终一往情深。”因为说的不是资料，所以金蓉的语速也跟着变快，“这个不是幻觉，我觉得大概率是灵视。”
贺瑾秋的嘴唇抿着，面无表情的脸上在眉间皱出一点痕迹。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你们看到什么了吗？”
“潇潇看到的。”贺瑾秋道。
“很严重吗？”
“不知道耶。”宗潇自己答道，“什么是灵视啊？”
“我也讲不清楚。”金蓉在电话那头气馁地“嗯”了一声，“我只知道大天使伊丽莎拥有灵视能力，不然你们问问她弟弟凯文？”
“行，我知道了。”
他们换了个厅开始走马观花，主要是宗潇在走马观花，贺瑾秋还在想这件事。
“你好深沉啊。”宗潇毫不在意，“我又没事！”
“……凯文这次没来圣彼得宝，不然现在就能问问看。”
“你很好奇吗？”宗潇完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样反过来好奇，“伊丽莎是谁啊？我是不是听过？”
才在百里剑英家开的小课堂已经被宗潇抛之脑后了，贺瑾秋习以为常道，“伊丽莎是凯文的姐姐，继承的天使是耶利米尔，这个大天使拥有灵视的术法。凯文现在是欧洲大代理，继承的是天使君主米迦勒。”
“那伊丽莎也讨厌巧克力吗？”大少爷的关注点已经完全跑偏了。
“……我不知道。”
“好吧，那灵视是什么？”
“预示未来，还是看到什么？我不清楚，伊丽莎很少动用她的术法，欧洲国安代也没有解释过。”
“金蓉说她死了对吧？上次在女魔头家里说的。”宗潇在雕像旁边转了一圈，水晶吊灯垂下蝶翼般的无数流影，闪闪发光地掉得宗潇满身。
“没有，她和继承了大天使路西法的兄长卡利扬叛逃了。”
宗潇点点头，“我应该记住了。”
“……真的？”
“真的，不然你考我。”宗潇一脸动真格了，你考不倒的表情。
“谁是弟弟？”
“凯文啊，姐姐是伊丽莎，他哥是卡利扬。”宗潇倒背如流一样语气极端自信，“伊丽莎的天使是耶利米尔，卡利扬的是魔鬼。”
贺瑾秋的表情有点微妙，“魔鬼叫什么？”
“撒旦。”
“所以你觉得路西法是撒旦……好像也没错。”
宗潇跟他老是天线接触不良，不过很高兴，自顾自开始污名化，“所以卡利扬是撒旦，路西法是魔鬼，路西法是撒旦，卡利扬就是魔鬼。”
贺瑾秋竟然点头，“嗯，卡利扬就是魔鬼。”
“嗯？”宗少爷疑惑出声，“他真是魔鬼？”
宗潇自己一路跑偏，总算把贺瑾秋一起带偏，贺瑾秋也没刚才那么紧张了。
“对，卡利扬的路西法堕落后成了撒旦。”
“他真的很坏吗？”
“应该吧。”
“为什么是应该啊？比老子还坏吗？”
贺瑾秋看着宗潇微微摇头，“各国大代理之间来往不多，要不是因为这次的石头基本都不会见面。比不比你坏就不知道了，反正没你……我可爱。”
改不改口都差不多，改了也跟没改差不多，贺瑾秋一步急退，忍着笑意没让宗潇得逞。
两个来俄洛斯忙公事的大代理级闲得要命，溜溜达达地逛了一晚。宗潇欠得要死，贺瑾秋被他传染得也兴致盎然，正好冬之宫内基本没人，就约旦大使楼梯宗潇就上上下下好几趟。
为了拍视频。
闲人生闲事，万分没品，宗潇一头鲜发，卡其色的针织衫挑起他相当颀长的背影。
雪白的楼梯、正红的地毯，迎面如同环抱的结构，累次拐上。
在手机的画面里，宗少爷漫步闲庭般走上楼梯，手随意地扶在栏边，清场的大牌游客之态尽显。
这里的景象繁华得眼花缭乱，灰蓝的大理石石柱柱头描金，奢侈的纹路上站立着希腊雕像，灯具镶金，阔气而傲慢，天顶上巨幅的《奥林匹斯》俯瞰，浮华地与宗大少爷璀璨的目光遥遥相望。
贺瑾秋一直在笑，不过没笑出声。
拍了几遍，宗少爷满意了，还不够，觉得有所欠缺。
贺大代理心生一计，浏览器一查查出一堆介绍词，宗大少亲自配音，语调轻浮且懒散，行为简直欠到极致——
“充满了巴洛克式戏剧性幻想风格的楼梯——约旦大使楼梯，正在老子的眼前——所谓巴洛克，是‘不圆的珍珠’，代表了17世纪这样金碧辉煌、炫目至极的艺术风格……”
“每当约旦节，沙皇就从楼梯上走下来，前往涅娃河边举行盛大的仪式——”宗潇发现自己少念了，还倒回去，“噢，约旦节没说。啊，是耶稣在约旦河接受洗礼的日子。”
宗潇做这种事心情就很好，连声音都要飞扬起来了，“……富丽堂皇，光芒万丈！如果正在为工作而频频落泪的你也从楼梯继续向上——那就等你放假再说。”
视频一加声音，也不管够不够精致，会不会太粗制滥造，直接多选每人一份，吴闻金蓉沁元沈杭坤百里剑英一个没落下，挨个打击一遍。
贺瑾秋正笑，宗潇忽然良心发现一样抬起头问贺瑾秋，“这样做是不是太没良心了？”
贺瑾秋一愣，思路如同电流过隙一瞬间各种铺展——说没良心吧，万一人大少爷只是试探一下他的口风呢？他答应了等会就折腾死他。说有良心吧，完全是假话，说不定宗少爷就等在这里坑他……
身经百战的贺大代理正色秒回道：“还行。”
宗潇点点头，思维没贺瑾秋这么缜密，也没注意到贺瑾秋繁复的想法，自己很有良心地添添补补，给他们又都来了一句：
工作辛苦了。
宗潇兴致勃勃地看到沁元和金蓉回了一串血泪国骂，吴闻默默无言地以“.”表达自己提前衰老的心，沈杭坤对宗少爷的恶趣味不敢加以抱怨，竟昧着本心含泪祝他们玩得开心。
“哎。”宗潇假得不能再假地长叹一声，“沈杭坤真是堵不如疏啊。”
“应该不能这样用吧。”
宗潇脑内的听觉区域一个纵跳躲过了贺瑾秋这句话，继续说自己的，“女魔头怎么不回我？”
“你发这种还指望百里……”
贺瑾秋的手机一响，两个人一起去看。
百里剑英没回宗潇，倒是回了贺瑾秋。她发来一份文件，文件名闪瞎双眼——
《工作期间违纪检讨格式》（1）.docx
百里剑英紧接着给贺瑾秋再来一句：在分部开会，在场有总部的高层，会议结束一起分享。
两个在俄洛斯目前还不务正业的大代理一瞬吓得起飞，“快撤回！”
宗潇惊恐地转过视线，无助地看着贺瑾秋。
“超时了。”
宗潇立刻各种好言相劝威逼利诱全给百里剑英发过去了，从百里大人求求您了到女魔头你以为老子特么怕一个国安代吗？再柳暗花明峰回路转提议不要激起内讧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后面这个紧急甩尾是贺瑾秋拿着宗潇的手机发的。
百里剑英才懒得鸟他们俩，她边境线这边加班处理都来不及，锁屏一盖手机直接把信息屏蔽了。
贺瑾秋深吸一口气，看再无回声的界面，幽幽道，“我们要相信……”
“虎毒不食子？”
“……不是这么用的。”
“大人有大量？”
“这个差不多。”
宗潇反过来虚情假意地安慰他，“别担心，女魔头才不会跟我们一般见识。”
贺瑾秋讷讷难言，毕竟上次的检讨宗潇那份是他抄的，倘若这时候稍稍分派一下检讨的均等性，今晚就绝对不用睡了。
反正也无可挽回了，两个人继续到处逛，阿列克斯基和阿多芙吉娅不在，没人敢管这边一个星国大代理、一个宗家阎罗王，等他们自己逛困了才把两个人都送回去。
宗潇边刷牙边跟贺瑾秋说，“我想去看黄金湖，你答应我的。”
“黄金湖在限制区内，见了阿列克斯基他们我就问问。”贺瑾秋在浴室外挂衣服，声音隔着门传进来，“西铂利亚这片近几年管制得越来越严，之前还展示给他国代理领略风光，现在已经严密监控起来了。”
“为什么啊？”
“可能有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吧。”
“西铂利亚没人吗？”
“很少，可能有一些原住民。”贺瑾秋走进浴室，“西铂利亚这几年被俄洛斯的国安代看得很紧，好处就是再也没有听说魔怪冲出边境的事了。”
宗潇看着镜子，突然义正严辞发言道，“那我必须去看看。”
“要是他们不让呢？”
“那就偷偷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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