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星关于儿童福利院的记忆有整整两年,那时小朋友们聚在院中的滑梯与沙坑附近玩耍,一名小男生正坐在沙堆旁处涂鸦。
片刻后他完成了大作,得意地走到也捧个小本子画画的水星面前,给她骄傲展示道:“水星你看,水星!”
水星抬头看了一眼,不太规整的一个球形,被用水蓝色的蜡笔涂满,难得的竟是还有些立体感。
她低下头继续画自己的:“水星是灰色的。”
那男生凑过来,发现她正用自动铅笔画着一些阴影分明、坑坑洼洼的圆。
“你在画什么?”
“这是……月亮上的环形山。”
“哇,你好厉害!”男孩赞叹道,“等有灰色的蜡笔了,我再画一次水星。”
可惜世事无常,新的父母比新蜡笔来得更快,这名难得的玩伴一周后便向她匆匆告别,随后彻底失去音讯。
高考结束的夏天,曲水星考上了心仪的大学,泡在画室里打发时间。
这间画室有一面大落地窗,窗外绿树如茵,采光极好,偶尔会有培训班占用讲课。老师认得水星,也不介意她在这儿待着。
这天新来了一批参加暑期培训的学生,曲水星本没在意,她有些心神难宁,翻来覆去地在画布上涂涂改改。
深绿的茎,漩涡式绽开的花瓣——一支玫瑰垂着头,正在一片一片地凋谢。
忽然被人拍了拍后背,她停下画笔转过头,束起的高马尾跟着晃动,白净的脸蛋被颜料刮上一抹鲜红,像一只蹭到油漆的小猫。
拍她的男生忍不住笑了出来,递给她一张画。
画上是一个灰色的圆形星体,上面站着一个卡通的小女孩,拥有同样浅灰的一双瞳孔——是她小时候的样子。
“是你啊。”曲水星恍然大悟。
“水星,你还记得我吗?”周方程受宠若惊。
她对世界的记忆力格外好,特别是关于童年的。
“嗯,”水星顿了顿,“你在这边上课吗?”
男生欣喜道:“很巧诶,我现在叫周方程,你呢?”
“曲水星。”
周方程听闻又憋不住,笑着低下头。
“……好笑吗?”
“对不起,因为去水星……听上去很可爱。”
他连忙找了个新话题,指指她身旁堆着的一沓画纸:“我可以看一下吗?”
水星点点头。
这些是她今天的画作,每张都是一支红玫瑰,以各种姿态和角度盛放或凋零。
“哇,”周方程打趣道,“你是达芬奇吗?”
水星笑了笑:“你怎么在这里,考大学哦?”
周方程:“我都要大二了,导师说我的建筑图纸画得太丑,才来这边的……你呢,画得这么好看,是学美术的吧?”
水星:“我报了摄影系,过完暑假才入学。”
“这么说,我是你学长咯。”
“周方程,”培训画画的老师突然开口喊道,“好好上课,不要骚扰别人。”
“抱歉,”周方程笑得灿烂,点点头。
今天的课程似乎格外漫长,周方程心不在焉地回头瞟了无数次,才终于等来下课的散场时间。
曲水星倒没在意地画着自己的画,直到夕阳的余晖从窗外洒下,她才找了张凳子坐下,从便当盒里翻出两个三明治,看见周方程从外面急匆匆地跑回来。
“你还没走?”
周方程从背后掏出一瓶粉红色的玻璃瓶汽水,包装上画着娇嫩的荔枝玫瑰。
“请你喝。”
汽水瓶身在手中释放出冰凉的温度,和男孩额头冒着汗珠的燥热景象,构成一幅奇异的夏日画卷。
曲水星接了过来:“谢谢你。”
夕阳很快落幕,深蓝色的云层被天际线分割,遮住最后几缕霞光,窗外亮起无数盏城市的灯火。
曲水星在水槽洗干净笔刷,才问一直在旁边安静等候的周方程:“你不回家吗?”
他连忙拎起包,跟着水星一起出了门。
“我送你回去吧,我刚考了驾照。”
“这么厉害。”
画室门口停着一辆蓝色跑车,曲水星虽不懂车,也能看出价格不菲。
刚下了班赶来的曹吉利刚好撞上这一幕。
水星赶紧说:“抱歉,有人来接我……”
周方程会意,体谅道:“家里人哦。”
“嗯,”水星胡乱点点头,向他挥了挥手,赶紧拉着曹吉利走了。
二人一路沉默无言,到了平日等公交的车站牌下,曹吉利才终于开口。
“你吃饭了吗?”
“嗯。”
“刚刚那个是……”
“是我小时候的朋友,”水星笑道,“命运真的很神奇,我从来都没想过,会再碰到他。”
在听她说话的同时,曹吉利认真看着她的侧脸,半晌终于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在她的脸蛋上抹了一下。
水星奇怪地望向他,他慌慌忙忙地解释:“有、有颜料。”
公交车缓缓驶入站台,二人坐在后排的座椅上,随着颠簸轻轻摇晃,水星似乎有点不适地捂住了肚子,蹙紧了眉头。
“怎么了?”
“肚子有点痛。”
曹吉利看见她包斜侧的玻璃汽水瓶:“喝太冰了吧,瓶子怎么不丢掉,不重吗?”
瓶身画着一支娇嫩的粉色玫瑰。
“可是很好看。”
几分钟后,少女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身旁的车窗外拂入凉爽的风,曹吉利小心翼翼地将车窗关上,免得她被吹感冒。
水星的手中捏着一卷画,随着入眠差点脱手,被曹吉利眼疾手快地接住。
他忍不住展开,偷瞄了一眼。
画上是一支兀自盛开的玫瑰花,旁边配着一行清秀的文字。
“每当我想起你,就像给灵魂的伤口敷上药一样。”
曹吉利的心底有些不易察觉的痒,能感受到少女靠着肩膀的呼吸起伏,像是被玫瑰花瓣轻轻撩拨跳动的心脏。
次日傍晚,曹吉利在画室的门口再次撞见了那个叫周方程的小子,他兴致勃勃地与水星说着什么,而水星点着头回应了他。
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的闷气,但他今天可是有备而来的。
一辆银灰色,闪闪发亮的新车停在门口,曹吉利按了按喇叭,又将车窗摇了下招了招手。
水星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坐上副驾时充满了惊喜,忍不住问道:“你新买的吗?”
“白天刚提的,”曹吉利难掩得意,“想去兜风吗?”
水星连连点头。
车行驶在夜晚的道路上,曹吉利打开了棚顶的全景天窗,夜晚的星空在抬头时一览无余。
“如果我的望远镜也在这里就好了。”
“那回你家去拿?”
“不用了,我随便说说的,”水星想到什么似的,“对了,你明天有事吗?”
“明天……怎么了吗?”
曲水星用两只手比成了望远镜的模样,抬头专注地望着星空。
“明天不用来接我了,我和人约了看电影。”
“和周方程吗?”
“嗯。”
曹吉利的胸口突然像被堵住似的,半晌才故作轻松道:“看什么啊?”
“星际穿越。”
曹吉利很想问散场后需不需要来接,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总觉得有一种强烈不详的预感……他安慰自己是心理作用。
“没关系啦,我到家就call你。”
曹吉利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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