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前夕，徐明霜应父母的要求，带相亲对象段宏业回家吃顿饭。
段宏业是母亲精挑细选良久之后的为她定下的第三个相亲对象。长相身材都过得去，两人门当户对，他本人也年少有为，已经进入公司接手一部分业务。
最难得的是，他在这个圈子里还能洁身自好，只谈过两个女朋友，感情史干净简单。
段宏业能言善道，在餐桌上表现得绅士得体。徐父徐母对他初始印象本来就好，短短聊过后，母亲更是笑弯了眼，父亲面上也都是赞许的笑。
餐桌上气氛其乐融融，徐明霜却只偶尔接话，其余时间都微笑着，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汤匙。
段宏业注意到她有些心不在焉，为她夹了一块山药，轻声询问：“不太舒服吗？”
“确实有点。”许明霜礼貌地笑笑，轻咬一口咽下。
“加班累着了吧？你爸和我说了，你可是连续加了好几个晚上的班。”冯温嗔怪地骂了她一句，“你这孩子就是太拼，总把自己逼太紧。”
她话里明晃晃的关心让徐明霜脸上的表情软和了许多，“和李家的那个项目正好进入收尾阶段，都要放假了就先赶一赶。不然拖到回去，那么多工作看着就头大，早点做完假期也能好好放松。”
冯温给她盛了一碗汤，“这可是你说的啊，这几天可别让我看到你又变成那个工作狂。”
徐明霜伸手接汤，说了一句：“不信你让知意监督我。这方面您信不过我，还信不过知意吗？”
她看上去只是随口一说，但这个名字出现却让餐桌上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冯温的手一顿，碗里的汤洒出来一些。她很快调整好表情，将碗稳稳地送到徐明霜手里。
段宏业没有错过这点小插曲，敏锐地察觉到异常。
知意？沈知意？
段宏业在心里过了一遍徐家的资料。
沈知意，徐家收养的二女儿，没有改姓，也没有上户口，但听闻一家人的感情很好。她成年之后，徐闽和冯温还放了一部分股份在她名下，份额并不比亲生的徐明霜少。
按他的了解，冯温听到沈知意的名字再怎么也不会是这个反应，甚至还偷偷地往他这里瞟，观察他的反应，似乎还与他有关。
虽然好奇里面有什么秘密，但这再怎么都是别人的家事。身为客人，主家没有要解答的意思，他的涵养也不会让他多问。他眼观鼻鼻观心，只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冯温悄悄用余光观察他，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才用餐帕擦了擦手，笑着说：“好，这可是小霜自己说的。到时候她要是耍赖抱着电脑不松手，你们可都要给我作证。”
徐明霜点了点头，轻抿了一口汤，没再说什么。
新的话题很快被挑起，气氛依然融洽。“知意”这个名字只是池塘皱起的一圈涟漪，风过后，水面很快又恢复平静。
饭后，段宏业和徐闽去书房下棋，徐明霜回房间休息。
叩叩……敲门声响起。
“小霜，是我。”
是冯温的声音。
“门没有锁，进来吧。”
徐明霜正站在阳台吹风，冯温走过来，坐在藤椅上。她犹豫片刻，还是直接说：“小霜，妈有件事想问你。”
徐明霜一点也不惊讶，“您说吧。”
冯温看着她，眼神柔软，“妈知道，你一向是个聪明有主见的孩子，什么事都有自己的判断，妈其实左右不了你的想法，但我还是担心你因为迁就妈而委屈了自己……”
她叹了口气，“其实说了这么多，我就想问问你，你真的不喜欢段宏业吗？妈确实希望你能早点结婚，但也不希望你太将就。要不你再多考虑考虑，如果真的不喜欢他，趁着现在还没有正式在一起，赶紧先断了。我们这种家庭，以后结婚了要再想分开就麻烦了，要是闹得不愉快，官司都要打很久。”
“原来是这件事，”徐明霜语气稍显无奈，“我还以为您要问别的。”
冯温说：“先不管其他，现在你先告诉我，你对他到底怎么看？”
徐明霜将自己倚靠在围栏上，认真想了想，回道：“说实话，人还行，不讨厌，挺适合结婚，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冯温的心放了下来，说：“不讨厌就行，看你在饭桌上那样，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他。”
徐明霜纠正道：“确实不喜欢，只是不讨厌。”
“妈还不了解你吗？”冯温的声音染上一些忧愁，“虽然希望你找到真心喜欢的人，但妈也知道，在你心里，结婚最看中的是合适，不讨厌就够了。”
徐明将鬓发拢至耳后，“喜不喜欢的，确实没有那么重要。”
得到了想要的回复，冯温的眉头却还是皱着。她从椅子上站起，却没有离开，却也没有再开口。这个时节蚊虫少，四周突然变得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徐明霜善解人意道：“妈还有什么要想问的也一起问了吧。”
冯温笑了笑，说：“我想问的你也猜到了，你在饭桌上那么心神不宁，是不是也在担心小意她会……”
徐明霜摇头，说：“不是，但也确实和知意有关。我只是在想，都放假了，她今天不回来吗？”
冯温说：“她今天课程满，太赶了，我让她明天才回来。她没和你说吗？”
“她和我说过想今天回来，但课太多，还有很多小组作业，要被累垮了，没办法那么快回来。我有问过她明天什么时候回来，她只说了保密。”
说到这个妹妹，徐明霜唇角勾起，但又很快放下来。
冯温也露出无奈的笑，“她定的是明天早上的航班，中午到，正好赶上午饭。但她那么黏你，估计等不了那么久。不过最早的航班也要明早才到，我担心她改签又不和我们说，已经让司机明天提前去接她。”
说到改签，冯温问：“你没和她说宏业今天过来吧？我怕她知道后，怎么着都得今天回来。”
她苦笑道：“你也知道，如果小意今天回来，我就不会让宏业来家里做客了。”
“没和她说。”徐明霜的笑敛了回去，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果然在担心吗？”
“妈也不想，但……”冯温还想说些什么，但眼神流转几次，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反正你也挺满意，这件事还是早点定下来的好。”
“您刚刚不还说怕我太将就，让我再考虑考虑，现在又让我快定下来。您这么不放心知意，就不怕结婚后她也……”
“不会的……”冯温赶忙打断她，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小意不是那样的孩子，结婚后她再怎么样也不会……”
“您既然认为知意不是这样的人，那就不应该……”
话未说完，冯温又拉住她的衣角，眼睛泛上点点水光，表情甚至带上隐隐恳求。
徐明霜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疲惫，没有人比她更知道母亲有多么执拗，有多么会自欺欺人。那种熟悉的无力感让她一瞬间丧失了说话的**，反正说到最后都会变成母亲逃避似的争辩。
“我都不知道你是信她还是不信她。”她轻轻点了点头，“算了，您要是真这么想就好。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驶来一辆黄色的计程车，稳稳停在院子外。
这里是郊外的别墅区，住的人大多非富即富，出行都是豪车车接车送，很少能看到出租车，况且这个点……
徐明霜心里隐隐有猜测，她看过沈知意的课表，默默算了一下时间，如果她一下课就坐上最近的那趟高铁，到家的时间差不多是现在。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是沈知意的来电。
徐明霜接通，电话那头传来沈知意可怜兮兮的声音，“姐姐，我被困在高铁站了。这里人怎么这么多啊，我都打不到车，你能不能来接我？”
徐明霜轻笑，“又在骗人，我在阳台，都看到你了。”
沈知意说：“明明是姐姐在骗人，我还在车里，姐姐怎么看到我的？”
徐明霜看着楼下的出租车，说：“你出来我不就能看到了？”
“真的是，不好玩，不好玩。姐姐一点也不配合，我不玩了。”
话音落下，车里就钻出一个淡蓝色的身影。她抬起头，与徐明霜遥遥相望，脸上绽出一个明媚的笑。
徐明霜朝她摆了摆手，走下楼。
沈知意进到屋里换了鞋，一路小跑到徐明霜和冯温面前，表情欢喜，亲亲热热地喊：“妈，姐姐，我回来了。”
冯温上前摸摸她的脑袋，问：“不是和我说明天才回来吗？怎么回这么早？”
“还不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嘛。”沈知意笑里带着些憨态，将脑袋伸到徐明霜面前，一副等待被她摸的样子。
徐明霜伸出手，顺她心意地摸了摸。
沈知意弯起眼，小狗一样，顺着她抚摸的弧度，轻轻晃了晃脑袋，笑眯眯道：“还有，当然就是要看看姐姐的男朋友了。我这次不回来，下次见面就应该叫姐夫了吧。身为妹妹，我可是要帮姐姐把关的。”
她微微嘟起唇，脸上的表情俏皮又可爱。
徐明霜说：“确实，你见见也好。”
“那姐姐男朋友人呢，我怎么没有看到，我不会来迟了，他已经走了吧？”
“他在和爸爸下棋呢，这件事不急。”冯温笑得有些勉强，“回来得这么赶，累着了吧，我让陈姨去给你放热水，再让厨房炒两个你爱吃的菜，洗完澡吃完饭好好休息一下。”
沈知意说：“我不是很饿，路上吃了一点。不用那么麻烦，现在这个点，家里应该吃完饭没多久吧？把剩下的菜热热就好，而且又不是不可以点外卖。爸和姐姐的男朋友是在书房吗？我上去看看。”
“总吃外卖对身体不好。”徐闽和段宏业刚好走下来，问了和冯温一样的问题：“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沈知意歪歪头，反问道：“我提前回来爸爸难道不高兴吗？”
徐父也笑起来，“高兴，怎么不高兴。”
“对了，”徐父拍了拍段宏业的肩膀，“这是段宏业，你姐……”
“我知道。”沈知意走过去，站在段宏业面前。她背着双手，目光落在他身上，又回头看向徐明霜，明知故问道：“姐姐，这是你的男朋友吧？”
“嗯。”徐明霜应了一声。
沈知意微微弯腰，朝段宏业伸出一只手，“你好，姐姐的男朋友。我是沈知意，姐姐的妹妹，以后还要多多指教。”
她勾起嘴角，一双水做般的眼睛明亮清透，溢满清澈见底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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