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门开了,段书殷半天没听见人声,他背对着门闷闷出声。
“告诉段元伯,我不走。我病还没好,上下哪儿都疼,走不了。”
“你该走了。”熟悉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段书殷猛地转身,多日不见,眼前人几乎是形销骨立。但他很快又垂下眼,“你怎么来了?”他怕自己会说出比上次更蠢的话惹得眼前人生气。
“我要走了。”
“你走就走呗,告诉我干嘛,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段书殷语气中显然憋着一股气。
“这里马上就不安全,你必须现在就走。”
“为什么?”
“段书殷,你离开这里就是帮了我大忙。”
“你早算好了是吧,为什么是现在?”段书殷从床上坐起。
“……”
“就为了你那个破计划?”安静的病房内,叶笛的心跳声鼓鼓作响,像是在他耳边跳动。
段书殷乍起,“就是今天,对吗?”
“……”叶笛默默向后退步。
“叶笛,你要说,我才能帮你。求你了!求你说句话。”房间内,不顾身上缠缠绕绕的绷带,段书殷一步步靠近叶笛,看着眼前只剩一副骨头架子的人,渐渐举起的手又缓缓垂下。
“这就是全部了。你答应我的。这就是我全部的请求。拜托了,照顾好他们。”叶笛并不指望段书殷真的能按照他说的去做,他只是想给段书殷留个活下去的由头。
“不。你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当初那种情况你都活下来了,为什么,这次你给自己留下一个死路,”段书殷由一开始的目眦欲裂渐渐转为恳求。
“不!你一定!一定还有办法,你不应该还有什么b计划之类的吗?”有什么东西从他脸上滑落。
“这次没有b计划了。”叶笛语气中甚至带着些许温柔,“书殷,你知道这个计划叫什么名吗?它叫‘晚夜玉衡’,这名字是我妈起的。当然,你知道我妈是谁。‘晚夜’从我母亲那代我们就开始准备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玉衡”,我就是那个“玉衡”,也只有我能做。或许我们都没那么了解她,但我想这事交给别人她不放心。所以,这个收尾人必须是我。你明白吗?”简单几句话叶笛就讲明了他给自己设计的结局。
“你必须去做,是吗?”段书殷再次闷声问他。“谁也阻挡不了你,即使这个人是赵雅悯,是吗?”那么,我算什么。
第一次,叶笛想把段书殷的头扶起,但段书殷也难得不愿按照叶笛的话去做。等到叶笛亲手抬起他的头时,他那张涨红的脸让叶笛不自觉笑出来。
这是段书殷第一次见到叶笛笑得这么开心,以前只是简单勾勾嘴角,现在两只眼睛却是弯弯绕绕像月牙,像是他从未肆意笑过的笑。段书殷甚至没察觉到从自己脸上滑落的眼泪,直到他的脸上被擦得乱七八糟。
“我恨你。”回答他的是他头上温热的触感。
叶笛指着角落里精神抖擞的海棠。“照顾好我的花,如果我回来看到有一片叶子掉了,你知道的。”临了带着些玩笑气。
叶笛离开房间内。还是那身白大褂,像是战士的铠甲。叶笛走遍基地地下三层,他最后要去的地方是他那个简陋的仓库实验室。科格尔机在仓库内运行,轰轰作响。叶笛默默躺进去。他在等待、验证他实验出的、可以终结这一切的方式。做完这一切,他才赶到聚集着大部分人防空洞。
“这里撑不了太久!快走!”楼上传来不知名声音的怒吼,他们好像听到离这层不太远的元芳叶的大声呼救。二楼,众人如惊鸟般四散奔逃。
另一边,防空洞内一直默不作声的白鸦抬头望向站在地板中间思考的叶笛。她忍了许久的情绪爆发,隐隐透露出崩溃。
蹲下安抚孩子的元谭起身发问。“一定要去?”
“只有我能做这件事。”叶笛语气如此坚定,他已是势不可挡。
“即使要不择手段?”
“……”沉默已经是他的回答。
“老元,芳叶,我,小段,白琳……我们的退路你想好了,那你的退路呢?小叶。为什么?为什么是你……”白鸦诘问着又沉默低头,一滴滴眼泪落在工装裤上,和她的话一般断断续续。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供她崩溃或是歇斯底里。只是,太像了,眼前似是故人归。
她看着他离开,亦如看着她离开。
又是离开。
叶笛环顾四周,他要记住现在这间屋子内的所有人的脸。无论现在一切对他是否似曾相识,他想到在赵雅悯去世当天,他们也是同样的悲伤。
“要向前看,白姨,一直向前看。”叶笛蹲下拍拍白鸦肩膀安慰。
……
退出防空洞,叶笛脸上恢复了他一直以来面无表情的冷漠。在机器的轰隆声中,电梯将叶笛和他的设备送到地上。临近地面,叶笛终于想清她最后那句喃喃是什么“总想着要救我们、要我们的幸福,那你呢……”
可是他一直寻找的存在意义,就在这里,从它一开始的无处可寻,到现在的无处不在。
是了,人一旦死了,记忆什么的就都不复存在了,一切将毫无意义。
叶笛从未如此清楚地意识到他挽救的是什么。
从头至尾,他们所依靠的最后和唯一一直是人类自己。
一切如他所愿,死去的是他,拯救的也是他。他不必再陷于寻找自我存在价值的答案陷阱。他就是他所拯救的他们。
0136说得没错,他就是个胆小鬼,胆小鬼自然怕死。但若他有愧于人,他就应当付出代价。如果一切的混乱都是从他这里开始,那么也要从他这里结束。
叶笛身穿防辐射服,转身已眼圈通红。身前是辐射后的大地,是沧桑的生灵,他身后是人类,是他要保护的他在乎的所有。
厚重的保护罩内心跳声正在穿透胸膛,他能听清自己的呼吸,甚至能察觉到血液流经心房。闭上眼,他的脸上是那种平和的微笑。
强光覆盖大地,直到这片土地上只剩焦土。
爆炸带走旧的一切,却留下了新的生机。辐射也随之被中和。
地球上的一切再次从头开始。也许,某天下午海棠花依旧会绽放。
白琳的孩子出生了。器官部位不多不少,也没有畸形,在这个时代诞生这么位身体正常的孩子相当难得。
十天后,地下传来一阵轰隆,一只“拓荒者”机器狗从老旧升梯中爬出,它头顶的摄像头记录着周围一切,这些信息都将化作用来计算的数据。
又或许,某一天人类就能如同蚂蚁一样将地下埋藏的祖先留下的宝贝搬到地上重新开始地表生活。
地上从不是人类的专属地盘,除非人类依靠自己重返地面。
所以,这种坚强顽强的生命是打不倒、吹不烂的。
生存。
这种有着大好前景的末尾注定不是最终结局,人类的结局必将、也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至此,终结末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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