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亮起，观众席的黑潮退散，舞台中央多出一张长桌。
工作人员围着台沿泼洒燃油，临时助理将红布撑起，缓缓摊平在桌面上。边角下的垂布轻轻晃动了两下，魔术师摘下礼帽，一手置于胸前，一手背于腰后，姿态谦恭的向台下行了个绅士礼。
魔术开始。
火柴盒在指间不停翻转，直至台下追随的视线逐渐眼花缭乱。
观众们开始响起了抱怨。
似乎达到了目的，年轻的魔术师扬起嘴角笑了一声，良心发现似的终于不再逗弄自己的观众，反手抓住了即将掉落的火柴盒，电光石火中抽出一根火柴擦亮。
火苗顷刻燃起，他一个扬手，将火柴扔向眼前的红布中。
霎时间，台上火光弥漫，烈焰焚天。
大火淹没了他的视线，缠缠绵绵的火舌映衬着他立挺的面庞。
他微笑着张开双臂，从容不迫的走进火光间。
“这是什么？！”
“人呢？？怎么没了？”
“欸！他进去了！！”
“进去了！魔术师进去了！”
“啊、他不会被烧死吧……”
“……”
坐在观众席上的褚本兴原本还在无所事事的放飞思想，一转眼就看见了这惊人的一幕。他一个惊起，手比脑快的站起身，扒着前面的座椅靠背准备翻上去救火。下一秒，火光骤然熄灭了。
走进烈火间的魔术师手捧一束玫瑰，完好无损的立于台上，他的周围，被火光滋养的玫瑰似鲜血般红艳夺目。
魔术师淡然一笑，将手中的花束抛出，台下愣神，接着便哄然大叫，争抢着接花。
“先生，您有事吗？”前排观众盯着褚本兴扒在自己椅背上的双手，感觉莫名其妙。
他回神，尴尬的收回手：“噢……没事儿、没事儿。”
说着，他迟缓的落回到座位上，心里仍旧惊疑不定，久久没有缓过神。
“……还以为真着火了。”他低声自语，目光穿过人群站起欢呼的缝隙，落到舞台中央礼貌迎接掌声的人。
“吓人。”
褚本兴自嘲的扯了扯嘴。
魔术倒是个神奇的东西，可怎么看，又都跟杂技没差，说来演去都是为了夺人眼球。
妖术法术什么的听着就更可笑了。
什么年代，大清都亡几年了。
一想起这茬儿，褚本兴又开始胳膊疼。
老头真是，手底下那么多人，就磕着他一个探长死造。
掌声戛然而止，台上的人又开始了他新一轮的表演。
褚本兴百无聊赖的靠在位置上，魔术师抬起双手前后一转，示意手上什么也没有后，就将双臂交叠，置于胸前。
眼前一瞬开始昏花。
……他又开始困了。
困意来的太突然，以至于他觉得自己眼花了，不然他怎么看见魔术师手一转就多了一手牌？？？
魔术师淡漠的摆开牌，正反两面翻了翻，从中随机抽了一张，在手中转了个圈后，随手冲舞台后面飞了出去。
众人的目光追随着那张纸牌齐齐后望，还在走神当中的褚本兴下意识也跟着去看。
他眼睁睁看着那张牌从他头顶掠过，投向后排的黑暗。
却又听得舞台上一声不大不小清脆的响指，纸牌突然烧起，残秽掉落，后排的人闭眼尖叫，待睁眼看清之后，又狂呼不止。
“花瓣？！是花瓣！！掉下来的是玫瑰花瓣？？！！”
那人抓起身上掉落的花瓣，甚至为了证明而激动的往嘴里塞。
剧院里一时炸开了锅，在这乱哄哄一片当中，褚本兴听见不止一声儿的“再来一个”。
别说，跟路边儿广场干杂技的有一拼。
“看见了吧。”旁边女士突然出声。他看过去，女士转头对他笑道：“这就是魔术。”
他应：“看见了，怪精彩。”
似乎觉得他敷衍，女士叹气：“是精彩啊……我以前也没见过，出国待了几年才涨了见识。国外不错，国内就不行了，倒也在发展。
“我是通城本地人，看见通城发展起来高兴是高兴，可惜没什么用，莫大的福气，懂的人太少了。”
褚本兴自认自己并不善解人意，但这“莫大的福气”，和“懂的人太少”，大概讲的就是像身处通城的“褚本兴”他这类人吧。
她说的不无道理，褚本兴很清楚这点。
他或许跟不上，懂的也少，可时代发展就是一场有迹可循但突如其来的改变。
躁动的剧场逐渐安静下来，似乎有名为“幸运参与者”的人走上了舞台。
这一出接一出倒是吸睛的紧凑。
倦意涌了上来，褚本兴强撑着打架的眼皮，心理斗争了一番。
看也看了，忙也忙了，真相也有了，要问节目他也能说个俩仨。
于是他最后看了一眼舞台，果断闭眼，脑子里还在骂王国权总给他找破事儿做。
“——刀怎么使用？学不会吗？”
“——身后有人伏击你，看不到不是理由，我教过你要用感观。”
“——眼观四方耳听八方，作战途中，眼睛灵敏，是你最不值得提的优势。因为你们都一样。”
“——来人，把他眼睛蒙上。今天开始，学会使用感官辨敌，半个月后我来考验。”
“褚本兴，别让我失望。”
“……”
……
“！啊啊啊——！！”
尖锐的喊叫刺破剧院的黑暗，褚本兴睁眼的一刻，聚光灯在他头顶骤然亮起。
光线刺眼，眼前不再是他以往醒来后空荡荡的观众席和黑掉的银幕。相反，剧场内人声鼎沸。
褚本兴倒抽着冷气揉揉扭到的脖子，狠闭了下眼，再看向舞台时，才明白人群混乱的原因。
舞台中央，聚光灯汇聚的下方，赫然立着一个巨大的玻璃水箱。
浑身**的男人漂浮在水中，面目狰狞，死不瞑目。
舞台边上也不知何时凑上一堆拿着相机的记者，不怕死的怼着水箱一阵猛拍，闪光灯一下接一下的打在水箱壁上，衬得尸体苍白的面容愈发惊悚。
褚本兴按着隐隐作痛的胳膊站起身，他高呵一声，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抬脚走下观众席。
走至舞台边沿时，他侧身挤开围观在四周伪装成观众混入的记者，一个利落跨步上了舞台。
“哎你他妈谁啊？凭什么推我？！”被推开的记者气急败坏，怼脸就是吼。
这么大个新闻，此时不拍更待何时？这他妈谁啊在这儿挡财路！
“就是啊，”旁边的说道，“你谁啊？”
这么一说，褚本兴才仿佛想起来自己是干什么似的，掏出探员证，亮给那人。
“巡捕房，褚本兴。”
刚才还在大嚷大叫要个说法的人瞬间噤声，前脚踩后脚的往后退了几步，小心翼翼的瞥了瞥他穿在大衣里的制服，心虚问道：“……是前段时间破获连环杀人案子的那个褚探长？”
褚本兴正围着水箱看：“通城你给我找出第二个褚探长，我代表巡捕房谢谢你。”
记者不敢出声了。
他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凝神专心观察水箱。
箱内水注到了顶部，没留一点儿空隙。尸体的四肢用铁链锁住钉在水箱的八个角，褚本兴向后台人员要了一副手套，戴上后摸了摸露在外面的铁钉螺母。
拧不开。
他又凑近箱面，观察箱内的情况。
尸体胸口处有道伤口，约摸三四厘米，不知道是水泡太久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伤口外翻的厉害，肉也浮肿的发白。
发白的血肉里隐隐插着东西，他换了个角度，仍然没有看清，只能从露出的一条折角推测出是个铁器。
褚本兴咂咂嘴，咕哝：“老王啊老王，您可真会给我找事儿。”
他脱了手套，问台边站着的人：“报案了吗？”
旁边的工作人员立即道：“报了报了！说一会儿就到。”
台下观众站成一片，有人后怕的问：“那个……官爷啊，这是个什么情况啊？您跟我们说说，好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
“是啊！褚探长您跟我们大伙儿说说这到底咋回事儿啊，这人死了没啊？咋死的？”一片附和。
褚本兴：“这事儿、”
“被人杀的吗？不像啊，会不会……”有人打断说。
“哎，我听说，这人好像是那啥魔术师的帮手，会不会是魔术搞的鬼……”
“魔术？哼！我看就是害人不浅的东西，叫邪术还差不多！”
“报案那么多次都不听，好了吧，这回死人了吧！”
“……”
台下七嘴八舌一顿乱猜，台上褚本兴扯着嗓子连喊几声“安静”都无人听，他没办法，随手捡了个趁手的东西逮着一面墙就是敲。
尖叫、谩骂，继而安静，所有人聚成一堆，看向台上撑着墙放下手面上有些狰狞的褚本兴。
刚才用力太猛，一个没留意扯着伤口了。
“吵个什么吵？”褚本兴喝，“让你们安静一个两个耳聋吗！”
众人望着他。
他说：“现在在巡捕来之前所有人给我好好待着，谁要是离开一步权当嫌犯捕获。”
“那探长，所以说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不怕死的人又来了，“要我们留这儿可以，总得给我们个解释吧。”
“就是啊，把我们扣在这儿又不说原因，万一不是我们谁做的不就冤枉了我们吗？”
“对啊，就算是巡捕房也没有那么大权力吧。”
“……”
“砰——”一声，褚本兴绷着脸朝墙又敲了一下。
“闭嘴！”
“我要解释你们会听吗？”褚本兴环视一圈四周，“一个个在那儿瞎七八糟的乱猜，谁听我讲了？”
“你听了？”他冲带头的那个抬抬下巴。
“还是你听了？”又扭头看向偷偷往后躲的人。
一时间没人吭声。
“你们觉得现在在干什么？”他问，“现在这个剧院里发生了一场命案，我以我探长身份为担保，断定它是一场人为制造的他杀命案。不是你们所谓的什么邪术杀人，怨灵附身。”
“所以，在场的所有人从现在起都是嫌犯。”
“在巡捕房到之前你们一个都不准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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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花与罪（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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