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本兴正站在窗户边想问题，小伙子拎个东西叫着跑到他跟前，他偏头看了一眼，就这么迅速，这件关注才不到两天的案子在这个还称得上完满的天气下似乎就要告破。
可真的能完满告破吗？
他环视了一圈这算得上拮据的旧屋，又望向那安稳落在证物袋中的铁皮盒子，不详笼罩心头。
“发现什么了吗？”王国权慢悠悠从门口踱步进来。
他扬起手，两指夹着的袋子被内里重物带着晃动：“马尼拉产的，上海进口。”
原本还不甚在意的督察先是顿了顿，继而反问：“你确定没看错？”
这问题给他整笑了，褚本兴朝他递递袋子：“不信你自己看啊。”
王国权没有动作，看着那袋子中的雪茄盒，又抬头看看他，短暂的沉寂过后，他摇了摇头。
熟悉的神情与动作，无端联想起多年前的某个案子，笑容再一次地凝固他的在脸上。
褚本兴把东西塞回人怀里，低声道：“你查着，我出去一下。”
宋湖阳环着东西，不明白：“发生啥了？”
“回来跟你讲。”背影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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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这月里最热的时节，四方树木茂盛，蝉鸣此起彼伏，颇显燥热。
褚本兴捋起袖子跟着人走到树荫下，偶有几阵子风吹过，袖边就松松鼓起，风灌入进去，不急不燥，却也教人闷得难以忍受。
“这个案子，你别查了。”王国权单刀直入。
褚本兴：“您老儿这话说得不明不白的，是教我一个人别查，还是巡捕房所有？”
王国权哼声看他一眼：“那你都这么问了，还能不明白我什么意思吗。”
“道理我都懂，”他靠着树干蹲下身，“但理由呢？命案查到一半叫停，怎么都不像是咱该做的吧。”
“该不该咱以前不也做过。”王国权说，“小褚，咱惹不起啊。”
惹不起谁？屈指算算那可太多人了，比方说今天案发现场搜刮出来的那雪茄盒子，身份、地位、背景，统共来看就只写了三个字，惹不起。
而在褚本兴瞄眼看到那个堪称毫不起眼的铁皮盒子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案件的既定结局。
“……那女孩儿还在巡捕房？”
王国权“嗯”一声，也蹲下身：“带她去医院检查过了，没什么大碍，也没受到什么实质性迫害，就是被吓着了，现在离不开……”
“督察，”话被打断，身旁人转过头来看着他，“我的意思是说，咱得继续。”
继续案子，继续寻找真相，像之前无数次一样配合着继续让犯人绳之以法。
“她离不开人还是不敢离开巡捕房你我心知肚明，”褚本兴站起身，“连带着以前，我接的案子我得负责，别人信任不信任我也得负责……时间紧，宋湖阳那小子还等着，走了。”
“等会儿等会儿、你给我等会儿。”他刚要起身，王国权又一把给他拽下来，捏着嗓子喊，“你敌得过吗就搁这儿说什么负责，回头给自搞死了咋办，我可不给你收尸。”
“死就死了呗，鬼门关都不知道走几遭了还怕来回真的。”
“你说得怪潇洒，那你也讲了，和小宋一起办案，你这样不得给他整成连坐。”
褚本兴：“……我以为你关心我，合着是怕连累别人。那你就更放心了，宋湖阳那小子背后不知道多大势多大利，怎么说也比我好。”
“你、”
“我不跟您老儿搁这唠了，我跟你讲，这案子我肯定死杠到底。”
王国权还欲说些什么，就见这人手一撤身一起，跟有鬼追似的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死小子。”他骂。
******
又是这里。
褚本兴坐在马路牙子边，看着不远处热闹非凡的广场，几天以来的疲惫意味似乎更胜了。
他低下头，伸手按压两侧的太阳穴，长时间的缺觉致使穴周神经突跳，每一下都让他头痛欲裂。
“这世纪广场跟有什么诅咒似的，”身后巡查归来的巡捕吐槽，“办啥案子最后都会跟这里扯上干系。”
这话倒是没说错，他心想。
但跟诅咒却是分毫不搭嘎，他抬头望向眼前对面那栋隔着一条宽道极其工整又标志的建筑，只能说人虽存异，可命也实在不相同。
“探长，”巡捕喊他，“啥时候能休息啊，这都晌午了，大家伙都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褚本兴回神，转头看看天，起身道：“行，都回去吃饭吧。”
“那下午呢探长，下午还要来吗？”有人问。
他扣紧腰上的扣带，问：“为什么不来，案子没办完就继续办。”
面前有谁啧了一声，带着不满，却没听见有谁张嘴说话。
“没要讲的了？”他环视一圈，挥手，“没要讲的就散了。”
说罢他站在原地继续整理腰上的配件，四下是同事凌乱拖沓的脚步声。
炎热季节下汗水从掌心里慢慢渗出，汗湿的手指没能捏紧暗扣，一个偏离，顶端尖锐部分刺进了褚本兴的指腹。
“一个这么小的案子查了得有十天了吧，督察都说没必要，那还查个什么劲儿？”
“那他不是探长，人督察的话不爱听就不听呗。”
两米。
“呵，那可不，人可是探长。”
“探长咋地了，哎，我可听说了，这案子可不简单，跟那谁有关。”
“哪谁啊？”
五米。
“你说咱为啥来这里。”
“噢——原来如此，那咱不就是上赶着往火坑里跳了吗？”
“那能咋办，人可是探长，咱得听探长的。”
“哈哈哈，你这话小声点儿，可别被听见了……”
“……”
恰到好处的直起身，“人墙”正在渐行渐远。
他看了眼旁边儿，：“咋的，你留着等我请你吃饭啊。”
一人唯唯诺诺从树后面探出来：“没、这就走……”
“你们些个还真奇怪，”他觉着好笑，双手掐腰道，“说都说了，还心虚怕个什么劲儿。”
“……”
他沉叹一声，留了一句“自个儿路上小心”就头也没回的转身走了。
******
右手指腹不停地往外渗血，褚本兴断断续续堵了两路子，实在是没法了，干脆走到华征街上药店里买了俩纱布给自己缠着。
店里老板倒也认识，一边称药一边胡咧咧：“天天净买些不挣钱的，探长啥时候中个大的让我给你看看。”
褚本兴正琢磨着怎么单手给自己包扎，听这话就接道：“中个大的哪能轮到你，早上医院做百八十回检查去了。”
“咦嘻，咱也是正儿八经的医生。”
“买个药就够够的了，能不能盼我点儿好。”
老板嘿嘿笑，介时来了病人，又嘻嘻殷勤着招呼去了。
褚本兴自己没法动手，又想着只是一根手指头而已，索性就把纱布团成一团在手心里摁着，伤口好歹也是止住了。
赶巧这来到了华征街，于是他想也没想就直奔了老陆的面馆，谁成想到了地方却见那小小的门店木门紧闭，门口立了个牌子，上面大喇喇写着“今日闭店”。
大概是陆小满写的。
远处不知哪里响起一阵铃音，隔壁店主碰巧出来倒垃圾，瞥眼见他站在门口，便笑吆道：“老陆亲戚家生了个胖女娃，今天闭店带他家坎子赶回去庆祝呢。”
这个解释让褚本兴莫名松了口气，他道那是好事儿，和店主琐碎聊了几句，顺带帮人扔了垃圾，等再次回到原地站着时，他又开始为吃什么而犯愁。
人多的地方餐饮也繁荣，然而真要找到家想吃的，其实比自己做饭也简单不到哪里去。
就这样四面看了半天，他望望天又看看地，再一抬头，就见有人正慢慢地向自己走近。
方向是那家法国餐厅。
“你今儿也在这吃饭？”褚本兴看着来人，率先问。
特里·艾森似乎刚才吃了什么，嘴红的不像话。
“没，在朋友这里帮忙。”一开口更是明显。
于是他问：“你嗓子咋了？”
“……有人不信邪加了过量辣椒调味，我试吃的时候被呛的。”男人抬手抹抹嘴，“很明显？”
“嘴挺红，你估计咳太狠了，嗓子听着有点儿哑。你不说我还以为你咋了，喝点儿水就成。”
特里·艾森没在意，只是问道：“警官来这里吃饭？”
“啊？对，”褚本兴说，“但他今天没开门儿，也不知道吃啥。”
“有没有想过换换口味？”
褚本兴：“换啥口味？”
男人示意身后的餐厅。
探长看看人又看看店：“西餐？那不好说，我不一定吃得惯。”
“不试试怎么知道吃不吃得惯。”面前的人已经率先走了出去。
他心道也是，抬脚跟在后面忽然又想到某个茬：“我咋记得你对你这朋友开的店评价不高来着。”
特里笑了一声：“他只要不动什么奇思妙想，行政主厨做出来的东西不会差到哪里去。”
合着那些是友人相亲相爱的互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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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相去不远，甚至是褚本兴偶尔坐在面馆靠门，抬头就能看见餐厅走道间人员走动的距离。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也很少特意去观察什么。
慢慢悠悠走到店面门口，褚本兴抬头看顶上的店名：“这啥名儿？”
“‘Palino’，”特里推开门，门檐上坠着的铜铃随之摆动，铃音清脆，“也可以叫帕利诺，意大利语，译为‘指南针’。”
“有文化。”褚本兴点着头评道。
跟想象中的高端场面不一样，相反……褚本兴环顾一圈，明明是吃饭的时间，这里人居然算得上稀少。
“古斯曼最近在研究新菜品，你可能没注意到，门外挂着闭门谢客的牌子。”看出他脸上明显的疑虑，特里一边解释，一边将他带到用餐区，“喜欢靠窗还是里面？”
“都成。”他随口道。
男人点点身侧的桌面：“那就靠窗吧。”
说罢他抬步离开，过了没多会儿，这人又拿着个本子走回来：“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松懈下的神经又在突突弹跳，褚本兴感觉脑子疼，便道：“我没吃过，你看着推荐吧。”
特里目光注视了他片刻，然后收回了递菜单的动作。
他拉开椅子在对面坐下，拿着笔边翻边划，动笔速度之快，褚本兴感觉头更疼了：“不用点太多……”
“量不多。”男人脸色平静，说话间又在纸上划了几道，“他最近比较颓废，几道不常做的菜品正好点了来检验一下。”
褚本兴：“……”哈哈。
哎……下章再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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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章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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