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外,嘈杂的人声与沉重的脚步声如同不断逼近的潮水,夹杂着粗暴的呵斥、惊恐的哭求以及某种狂热的、吟诵祷文般的声音,清晰地传入破败的木屋内。火光透过墙壁的缝隙,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晃动扭曲的光影,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
“搜查‘女巫同伙’和‘散发瘟疫的异端’……”柳晚卿重复着苏清寒传来的信息,异色的眼眸中寒光凛冽。她们这几个衣着、气质与本地人格格不入的“异乡人”,简直是送到对方枪口上的完美目标。
“不能待在这里了。”她当机立断,“从后面走,利用贫民区复杂的地形周旋。”
木屋后方有一个几乎被废弃物堵死的后门,宋晓阳和苏清寒之前探查时提到过。柳晚卿示意栀梦和张悦琳跟上,自己则强忍着【虚弱】状态带来的不适和身体深处隐隐的酸软,率先上前,用千机伞的伞尖巧妙地拨开堵门的杂物,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外面是一条更加狭窄、堆满各种垃圾和污水的死胡同,气味令人作呕。但此刻,这恶劣的环境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
“走!”柳晚卿低喝一声,三人迅速钻出木屋,融入巷道的阴影之中。
她们刚离开不到一分钟,前门就传来了粗暴的砸门声和木料碎裂的巨响,伴随着卫兵凶狠的叫嚷:“开门!以领主和圣光的名义,搜查异端!”
柳晚卿三人屏住呼吸,紧贴着潮湿冰冷的墙壁,听着身后木屋被翻得一片狼藉的声音,心脏微微收紧。张悦琳更是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捂住嘴巴,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然而,贫民区的巷道虽然复杂,但并非无主之地。她们的移动很快引起了其他躲在暗处之人的注意。一些麻木或警惕的目光从破败的窗口、堆积如山的垃圾后面投射过来,如同黑暗中窥视的鬣狗。
“这边不能久留。”柳晚卿迅速判断,“卫兵很快会扩散搜索范围,这里的居民也可能为了赏金或自保而出卖我们。”
她凭借着之前短暂的观察和出色的方向感,带领两人在迷宫般的巷道中快速穿行,试图向着贫民区更深处、建筑更加密集、也更容易藏匿的区域移动。
就在她们拐过一个堆满破旧木桶的转角时,前方不远处的另一条岔路口,突然也传来了急促而略显凌乱的脚步声,以及压抑的、带着惊怒的低呼!
柳晚卿眼神一凝,立刻抬手示意身后两人停下,三人迅速隐匿在一堆散发着腥臭味的渔网后面。
只见从那条岔路口,踉跄着冲出来两道身影!她们穿着与贫民区格格不入的、相对整洁的深蓝色服饰,正是蓝鲸公会的双指挥——霜辞和维理!
只是此刻,这两位以冷静和默契著称的指挥,显得颇为狼狈。霜辞清冷的脸上沾了些许污渍,呼吸略显急促,那身深蓝色法袍的袖口被撕裂了一道口子。维理的马尾有些散乱,眼神虽然依旧灵动,却带着一丝被追捕的愠怒和焦急,她手中紧握着一把闪烁着寒光的短剑,剑尖还沾着一点未干的血迹。
而在她们身后,岔路口的方向,隐约可见晃动的火把光芒和更加狂热的叫嚷声:“抓住她们!那两个蓝衣的异乡女人!她们打伤了审判官的随从!一定是女巫的同党!”
显然,蓝鲸公会在核心区的行动也并不顺利,不知为何与教会势力发生了冲突,导致霜辞和维理与队伍失散,并被一路追捕到了贫民区。
霜辞和维理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撞见柳晚卿三人。双方在狭窄、肮脏的巷道中骤然相遇,距离不过十余米,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霜辞的目光如同冰锥,瞬间锁定了柳晚卿,尤其是在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和不自然的立领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评估。维理则更加直接,短剑横在身前,眼神警惕地在柳晚卿、栀梦以及她们身后明显害怕的张悦琳身上扫过。
“雾海的各位,”霜辞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冷静,但语速比平时稍快,“看来……你们这边也不太平。”
柳晚卿没有回答,只是同样冷静地回视着对方。她能感觉到霜辞和维理身上散发出的、属于顶尖玩家的压迫感,以及她们此刻因为被追捕而高度紧绷的状态。同时,她也敏锐地察觉到,追捕霜辞维理的那些声音,似乎与之前搜查她们木屋的卫兵并非同一批,但无疑都代表着小镇的敌对势力。
前有狼,侧有虎,后有未知的窥视者。形势瞬间变得极其复杂。
就在这紧张的对峙中,身后追捕霜辞维理的喧闹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芒已经将岔路口的墙壁映亮。而另一侧,之前搜查木屋的卫兵似乎也扩大了范围,隐约能听到他们向这个方向靠近的动静。
两面夹击!
维理咬了咬牙,短剑握得更紧,似乎准备强行突破。霜辞的指尖也悄然凝聚起冰冷的灵光。
“不想被包饺子的话,”柳晚卿忽然开口,声音清冷,打破了凝固的气氛,“或许我们可以暂时……互不干扰,各自突围?”
她的话看似是提议分开跑路,但“互不干扰”这个词,在眼下这种双方都被追捕、且追兵可能来自不同系统的情况下,本身就蕴含着一层潜在的意思——至少在摆脱追兵前,我们没必要互相使绊子。
霜辞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她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两股追兵,又看了一眼柳晚卿那虽然带着虚弱却依旧沉静的眼神,以及她身旁那个状态奇佳、眼神警惕的栀梦,大脑飞速计算着利弊。
与雾海在这里火并,无论胜负,都必然会被随后赶到的NPC势力一网打尽。各自突围,风险同样巨大,但至少保留了各自队伍的有生力量。而如果……如果能有一种更高效的方式……
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在她脑中闪过。
“各自突围,成功率低于40%。”霜辞语速极快,如同在陈述一个冰冷的公式,“追兵来自两个方向,且可能互相呼应。贫民区地形复杂,但并非无限,一旦被合围,无处可逃。”
她目光锐利地看向柳晚卿:“我有一个提议。暂时合作,信息共享,共同摆脱眼前追兵。至少,在离开这片区域前。”
维理有些惊讶地看了霜辞一眼,但很快明白了她的意图,没有出声反对,只是更加警惕地盯着柳晚卿的反应。
柳晚卿眼眸微眯。霜辞的提议很冒险,与竞争对手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她也必须承认,霜辞的分析是对的。在双方都被NPC势力视为目标的情况下,内耗是最愚蠢的选择。
“合作基础?”柳晚卿言简意赅。
“情报互换。”霜辞立刻接口,“我们提供教堂和审判所的部分情报,以及我们遭遇冲突的原因。你们提供贫民区的地形信息和可能的藏身点。脱离当前险境后,合作自动终止,后续各凭本事。”
这个条件很公平,甚至蓝鲸略显吃亏,因为他们提供的是更核心区域的情报。但这恰恰体现了霜辞的决断力——用部分情报换取即时生存概率的最大化。
柳晚卿几乎没有犹豫。“可以。”她干脆地答应,同时抬手示意了一下追兵逼近的方向,“东面第三条巷道,右转,有一个废弃的染坊,内部结构复杂,适合暂时躲避。但不确定是否安全。”
她给出了一个切实可行的路线和地点,展现了合作的诚意。
“成交。”霜辞点头,同时快速说道:“教会审判官以‘净化瘟疫’为名,正在搜寻所有疑似‘异端’的存在,任何不符合他们教义的行为或物品都可能成为证据。我们因为试图接触一位被怀疑的老学者,与审判所随从发生冲突。领主卫队态度暧昧,但目前倾向于配合教会。”
信息交换在电光石火间完成。
“走!”柳晚卿不再废话,率先向着她所指的东面巷道冲去。栀梦立刻跟上,同时不忘回头看了一眼蓝鲸的两人。张悦琳也鼓起勇气,小跑着跟上。
霜辞和维理对视一眼,没有丝毫迟疑,也立刻紧随其后。
两支在联赛中互为对手的队伍,在这充满愚昧与死亡气息的中世纪小镇贫民区,因为共同的生存压力,缔结了一个脆弱而短暂的同盟。
五人如同阴影中的流萤,在错综复杂的巷道中快速穿行。柳晚卿虽然带着【虚弱】,但凭借对地形的敏锐感知和栀梦不时从旁辅助的灵光,速度并不慢。霜辞和维理则展现出了出色的体能和敏捷,紧紧跟在后面。
身后,两股追兵的声音似乎因为失去了明确目标而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和争吵,但很快又汇合起来,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向着他们逃离的方向追来。
柳晚卿按照记忆,引领众人冲入第三条巷道,右转,果然看到了一个挂着残破招牌、大门歪斜的废弃染坊。院子里堆满了各种废弃的染缸和木材,散发着一股混合着霉味和古怪化学气味的气息。
“进去!”柳晚卿低喝,五人迅速钻进染坊内部。
里面光线极其昏暗,到处都是倒塌的货架、破碎的瓦罐和厚厚的灰尘。巨大的染池干涸见底,只剩下五颜六色、已经板结的污渍。
五人刚找好隐蔽位置藏好身形,外面就传来了追兵杂乱的脚步声和火把晃动的光芒。叫嚷声在染坊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是否要进入这个看起来就很可疑的地方。
染坊内,一片死寂。柳晚卿背靠着一个巨大的空染缸,微微喘息,尽量平复着过快的心跳和因奔跑而加剧的疲惫感。她能感觉到身旁栀梦担忧的目光,以及另一边,霜辞和维理那如同精密仪器般扫视着环境、评估风险的视线。
脆弱的同盟在黑暗中维系着。外面是愚昧的狂信与冰冷的刀剑,里面是各怀心思、却不得不暂时依靠彼此的两队精英。
猎杀狂响曲的序章,在被迫的合作与弥漫的猜忌中,悄然奏响。而七日生存的倒计时,仍在无情地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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