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晚卿的神经并未因安苏羽看似无害的表象而放松。在听着对方带着哭腔的叙述时,她的脚步正极其缓慢、不着痕迹地向后移动,直到背部轻轻抵住冰冷的金属舱壁,确保了自己后方无虞,并与安苏羽、以及那个浸泡着安文博的培养缸都保持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反应距离。她默不作声地,凭借肌肉记忆,动作轻巧而迅速地将两发新的12号霰弹压入□□膛,“咔嚓”一声合上枪身,枪口自然下垂,并未指向安苏羽,但手指始终没有离开扳机护圈。
这个看似多余的举动,是在这诡异环境中必要的自保。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理应早已遭遇不测的女孩,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疑点。
“安苏羽,”柳晚卿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更像是在进行一场冷静的讯问,“或者,我该称呼你安研究员?”她刻意使用了更正式的称谓,试图拉开一丝距离,方便观察。“我有些疑问,希望你能帮我解答。”
她顿了顿,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根据你的日志记录,灾难爆发时,情况已经极度绝望。你是如何独自一人,在到处都是变异体的情况下存活下来的?日志最后中断后,又发生了什么?安博士……他具体是如何变成……那个样子的?还有,你们研究的‘黑潮’,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坑人的游戏给予她的有用信息实在太少了,线索支离破碎。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看似能沟通、且可能掌握核心信息的存在,尽管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安苏羽处处透着不对劲,但获取情报的优先级此刻高于一切。有,总比没有好。柳晚卿心里冷静地权衡着。
似乎是柳晚卿相对冷静的态度,以及她手中那本属于安苏羽自己的日志,起到了一定的安抚作用。安苏羽原本剧烈颤抖的肩膀稍稍平复了一些,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眼神中也还残留着深深的恐惧,但至少说话不再只是断断续续的抽泣。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了一眼那个幽蓝色的培养缸,身体不易察觉地瑟缩了一下,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与沙哑,开始了叙述:
“那天……我写完最后那些字……它们,那些从管道里钻出来的怪物,就已经冲进了生活区……”她的声音开始颤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时刻,“到处都是尖叫声……我躲在床底,听着外面……咀嚼的声音……我、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渐渐安静了……”
“我……我不敢出去。直到……我听到爸爸的声音……”她的目光投向隔离舱的门口,眼神空洞,“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从……从关押他的地方出来了。他找到了我。他那时候……样子已经很不对劲了,身上有……有触须在动……但他还能认出我,他的眼神……很痛苦,很清醒,又好像……在挣扎……”
安苏羽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再次涌上的泪水:“他告诉我,他快控制不住‘它’了。‘黑潮’不是死物,它……它像是一种活着的‘信息’,一种渴望扩散、渴望‘同化’一切的……意志。它寄生在‘希望荧光菌’上,利用菌群作为载体和放大器,扭曲共生关系,催化生命朝着它预设的、混乱而扭曲的‘进化’方向狂奔……”
“爸爸说,他把自己当成了最后的实验体,他感知到了‘黑潮’核心的一些……碎片化的意图。它似乎是被……‘唤醒’的。”安苏羽说到这里,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手臂,“他说,必须阻止它离开这片海域。唯一的办法,就是启动‘海妖之歌’。”
“海妖之歌?”柳晚卿捕捉到这个陌生的名词。
“是……是船桥控制室的一个最高权限指令,”安苏羽解释道,“连接着船体深处安装的大功率定向声波阵列。启动后,会发射一种特定频率的强声波,理论上……能彻底瓦解‘黑潮’的物理结构,并杀死所有被它深度感染的生物……包括,包括爸爸他自己,还有……这艘船上可能还活着的一切。”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无尽的悲伤:“那是……同归于尽的最后手段。爸爸把他最后的时间,用来给我……‘调试’。”
“调试?”柳晚卿眉头微蹙。
“嗯……”安苏羽的声音更低了,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爸爸发现,低阶的变异体,那些主要是被‘希望荧光菌’和黑潮散逸能量影响的……它们,好像不会主动攻击我。爸爸说,可能是因为我长期在实验室,无意中接触了微量但持续的菌群样本,身上沾染了某种……它们认为是‘同类’或者‘无害’的信息素?他……他用他异化后的一些……分泌物,对我进行了某种……‘标记强化’……让我能……在不惊动大部分低阶怪物的情况下移动……”
柳晚卿心中了然。这就是她能独自存活并移动到这里的“原因”。但这解释,听起来合理,却更让她心底发寒。被自己父亲用怪物的分泌物“标记”……这种生存方式,本身就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诡异。
“爸爸把我送到通往实验区的安全通道附近,就……就回到了这里。”安苏羽指向那个培养缸,眼泪终于再次滑落,“他说,他要把自己作为‘黑潮’最终侵蚀形态的‘**样本’封存起来,如果……如果未来有人能发现这里,或许能从中找到对抗‘黑潮’的关键。他让我……一定要去船桥,启动‘海妖之歌’。”
“但是……我害怕……”她蜷缩起来,声音充满了无助,“我一个人……不敢穿过那么长的区域……下面……下面有更可怕的东西……我躲在这里,靠着之前藏起来的一点应急食物和水……直到……直到你出现。”
叙述暂时告一段落。安苏羽所提供的的信息量巨大,不仅解释了她的幸存、安文博的最终选择,更指明了通关的关键任务线索——启动“海妖之歌”。同时,也隐约揭示了“黑潮”的部分本质——一种活性的、具有引导意志的污染性信息。
柳晚卿消化着这些信息,目光再次扫过狼藉的舱室:“你说安博士把自己作为样本封存,那他最后的研究数据呢?关于‘黑潮’的本质,以及……它可能被‘唤醒’的原因?”
安苏羽似乎被提醒了,她挣扎着站起身,踉跄地走到舱室一侧一个半开的、带有物理锁的金属档案柜前,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厚厚的防水资料袋,递给柳晚卿。
“这是爸爸最后阶段所有的实验记录和分析手稿……还有,他让我务必保管好的……这个。”她从资料袋的夹层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一张看起来像是从某个报告上撕下的残页,以及几张有些模糊的翻拍照片。
柳晚卿接过残页和照片。残页抬头是科特里涅核电站的内部文件标识,内容涉及一系列代号为“冥河”的深海投放操作记录,投放物标注为“高稳定性合成聚合物实验残渣”,而投放坐标……与“希望之星”发现黑潮的热液喷口群高度重合。
而那几张照片,更是触目惊心。一张似乎是偷拍的,显示科特里涅的运输船正在向“希望之星”号吊装一些密封严实的、印有特殊危险品标识的桶状容器。另一张,则是“希望之星”的航海日志复印件的一页,上面简短记录着接收了科特里涅公司提供的“特殊科研辅助材料”,并有船长卡尔文的签名。最后一张,是一份内部备忘录的残片,上面用冰冷的语气写着:“……确保‘冥河’项目废弃物得到‘妥善’处理,鉴于其……不可预测的长期环境交互性,深海投放点为最优选择……”
铁证如山。
这些文件直接将科特里涅核电站的非法倾倒行为与“黑潮”的爆发联系起来。所谓的“高稳定性合成聚合物实验残渣”,极可能就是“黑潮”的原始形态,或者说,是孕育了“黑潮”的温床,安文博博士猜测的“被唤醒”,源头就在这里——人类自己埋下的祸根。
【系统提示:获得关键证据 -「科特里涅内部文件残页」、「物资交接照片」、「航海日志复印件」、「内部备忘录」。隐藏支线任务“深海的控诉”完成度:80%。】
【系统提示:剧情推演进度:45%。您已接近“希望之星”事件的核心真相。】
柳晚卿握紧了手中的文件,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现实中的阴影,竟然以这种方式,在这绝望的游戏副本中露出了狰狞的一角。
她将文件和资料袋郑重地收好,看向安苏羽,心中那个模糊的计划逐渐清晰。去船桥,启动“海妖之歌”,这似乎是当前唯一的出路。而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是她穿越危险区域抵达船桥的……关键“钥匙”。
“安苏羽,”柳晚卿的声音放缓了一些,但依旧保持着警惕,“你想完成你父亲最后的嘱托吗?想为这艘船上所有死去的人,讨回一个公道吗?”
安苏羽抬起头,看着柳晚卿,眼中恐惧与一丝微弱的希望交织着。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尽管身体还在发抖。
“那么,”柳晚卿提起猎枪,目光锐利地看向隔离舱门外那片深邃的黑暗,“跟我去船桥。”
她没有完全相信安苏羽的故事,那些关于“标记”的解释,关于她独自存活至今的细节,都还笼罩着一层迷雾。尤其是……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意识中《怪物风土志》那依旧全是问号的第四页。但眼下,利用安苏羽的能力抵达船桥,是打破僵局最直接的方法。
至于真相是否真的如她所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柳晚卿率先迈出了隔离舱,安苏羽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了上去,小心翼翼地跟在柳晚卿身后,保持着几步的距离。
幽深的船舱通道,仿佛巨兽的食道,等待着吞噬一切闯入者。而她们不知道的是,在安苏羽低头跟随的阴影下,她的瞳孔边缘,那抹幽蓝色的光芒,再次一闪而过,比之前……似乎更清晰了一分。培养缸中,安文博那触须状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微微抽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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