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干净衣服，夏赢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麻质上衣塞进裤子里，袖口随意挽起一点，随意中带着慵懒。
这时男人也从盥洗间出来，工装裤上还沾着片油渍，穿了三天的T恤领口松垮变形，扣子没扣，就那么大喇喇的敞着。跟收拾得一丝不苟的夏赢形成鲜明对比。一个像贵公子，一个倒像是刚从工地回来的。
“你没洗衣服？”夏赢忍不住问。
男人没洗，加急洗一套衣服要150块，他舍不得。但嘴上只说：“老爷们儿糙点没事！”
“那内裤也没换？”
“昨天洗了就穿上了，捂干的。”男人含糊道。他没说的是，昨天下午发生状况后，他顺手揉了揉，就算洗过了。
“哈哈哈，那多潮啊，多不舒服。”夏赢笑着说，“下次用吹风机吹干了再穿。”
男人立刻凑过来，带着点邀功的语气：“不过我把咱们俩的袜子洗了！”
“谢谢弟弟，”他顺口接话，“有机会我也帮你洗。”
话一出口他就愣了，夏赢本来打算度假结束就不再联系，怎么会顺嘴说出“有机会”？好在他反应快，很快恢复了自然。
两人逛到二楼，看见一家粤菜馆，夏赢提议：“今天吃点清淡的吧，中午就别喝酒了。”
“可以。”
还是由夏赢点菜，点了豆豉排骨、虾饺、半只烧鹅、豆豉鲮鱼油麦菜，又要了两杯丝袜奶茶和菠萝包夹厚切冻黄油。夏赢不怎么吃肉、不吃河鱼、不吃野生动物，连青菜也不怎么喜欢，最后只吃了个菠萝油。
男人倒是胃口极好，点的菜几乎被他一扫而空，最后还加干炒牛河。没喝酒，他吃得格外香，一边吃一边不住赞叹：“好吃！太好吃了！”
夏赢看着男人吃饭的模样，竟觉得很享受。他圈子里的人个个端着架子，从没有人能像男人这样放开了吃的。
席间，男人忽然说：“我看酒店有快艇出游，一个半小时一趟，咱们吃完饭去看看？”
“好呀！”夏赢眼睛一亮，语气里带着点委屈，“我好几年前坐过一次，就几分钟，一点都不过瘾。”
说完夏赢又愣了：自己今天怎么总这样？不是撒娇就是要卖萌，跟平时完全不一样。他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你会游泳吗？”
“不会。”男人答。
“你呢？哥。”
“也就会点简单的蛙泳，其他的也不熟练。”夏赢有点好奇，“你不是在海边长大的吗？怎么不会游泳？”
“没想着学。”男人含糊带过。他没说的是，家里以前条件差，母亲是家庭妇女，全靠父亲一个人挣钱，还要供他和哥哥上学、结婚，哪有闲钱闲工夫学游泳？他文化不高，没吃过、没见过、没玩过的东西太多了，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那我教你吧。”夏赢没多想，“游泳是生存技能，还是得会。”
“真的？”男人眼睛瞬间亮了，“酒店还有免费的露天泳池，咱们坐完快艇就去？”
“可以。”
夏赢结了账，两人往快艇码头走。离出发还有十分钟，两个人都透着股兴奋。
一条快艇能坐八个人，加一个驾驶员。穿好救生衣，正要开船时，夏赢忽然对男人说：“快艇也不是绝对安全，就一个驾驶员。一会儿万一出事落水，你记得趴在我身后，用胳膊抓着我肩膀，这样我才能带你游上岸。千万别抱着我脖子往下按，那样我也没力气救你了，知道吗？”
“知道了，哥！”男人心里一阵发烫，满是感动。
夏赢其实只是习惯了照顾人，对谁都这样，能帮一把绝对踹一脚。可在男人眼里，这份细心却成了独有的偏爱。
快艇驶离码头，在海面上飞驰。夏赢格外喜欢这种风拂过脸颊的感觉，可旁边的男人却遭了罪，他从没坐过船，更别说快艇了，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脸色变得蜡黄。一圈下来其实也就四十多分钟，靠岸时，男人几乎要吐出来。
“呕！操他妈的……”男人扶着栏杆呕，眼泪都憋了出来。
“你还好吧？”夏赢虽然觉得有点恶心，却不能不管，只能憋着气帮男人拍后背。拍两下，就退远一点喘口气，缓过来再接着拍。
等男人终于不吐了，脸上还挂着泪，哑着嗓子说：“我没事了，哥，走吧。”
夏赢心里暗叹：还是年轻，换作是他吐成这样，早就扛不住了。“先回去休息会儿吧，漱漱口、洗把脸，再看看要不要出来溜达。”
“我真没事。”男人还想逞强。
“不难受了？”
“嗯，没事了。”
夏赢看见前面有个露天咖啡厅，离海边很近，提议道：“前面有咖啡厅，咱们去歇会儿吧？”
“都行。”
“你喝咖啡吗？”夏赢询问。
“都可以。”男人点头。
还是夏赢点餐，自己不喝咖啡，点了杯果汁；他想吃冰淇淋又怕胃疼，便给男人点了杯雪顶咖啡，看着别人吃，也算解馋。
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夏赢琢磨着，晚上请男人吃点好的，再喝点酒，就算给这场旅行画个句号，也算道别了。
这时男人从卫生间回来，大概是口苦，三口两口就把一杯咖啡喝光了。
夏赢斟酌着开口：“明天度假就结束了，晚上想吃点什么？哥请你。”
“还是我请吧，”男人连忙说，“昨天就是你请的，总吃你的，我一个老爷们儿也过意不去。”
“嗨，都是老爷们儿，计较这个干啥？”夏赢笑着说，“我看酒店宣称册有家日料店，又上网查了一下，网上评分挺高，应该挺正宗。你能吃生的吗？”
男人从没吃过日料，却硬着头皮说：“可以。”
“那咱们就吃日料，喝点清酒，就算互相践行了。”
“好，哥，我听你的。”
还是夏赢点餐。他先点了份刺身拼盘，里面有海胆、三文鱼、金枪鱼和师鱼。服务员特意强调，金枪鱼选的是大腹，正是金枪鱼身上油脂最丰腴细腻的部位。接着是寿司全家福，加一份味增汤，再配上日料店赠送的芥末章鱼和海藻，最后又添了两瓶清酒。
菜品陆续上桌，男人扫了一眼，发现竟然没有熟菜。怕露怯，他悄悄盯着夏赢的动作，对方怎么吃，他就有样学样，尝了尝，味道倒还能接受。
日料店的酒杯小巧，夏赢先给男人满上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举起来说：“明天度假就结束了，多谢款待，咱们来日方长。”说完便干了杯。
男人说：“款待啥啊？饭明明是你请的！哥，该我谢你才对！”嘴上没说，也跟着干了酒。刚咽下去，他就皱了眉：“我操！这酒是兑水了，还是忘兑酒了？”
夏赢差点把刚喝的酒喷出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怎么这么逗！第一次喝清酒？”
男人没正面答，只撇撇嘴：“小日本的酒是真他妈难喝。”
“确实，”夏赢顺着话头说，“他们总说‘原汁原味’，其实是国家太小，没多余土地种调料，物资不丰富，只能原汁原味！不过鱼生倒还行，海鱼相对来说寄生虫少很多。”
听到这独特的见解，男人又露出迷弟似的眼神，心里直叹：“他可真是会吃会玩！懂得还多，我绝不能放开他，他只能是我的。”
接着男人主动给夏赢续了杯，自己也加满，凑过去说：“哥，再干一杯？”
夏赢仰头就喝了。最近他本就爱喝酒，好不容易遇上这么个有趣的酒搭子，心里着实开心。放下酒杯，他提议：“喝完这两瓶，咱们换啤酒？”
“行！哥，我听你的。”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两瓶清酒很快见了底。夏赢按了桌上的呼叫铃，服务员过来后，他直接问：“您这有日本原装啤酒？”
“有的，”服务员报出名字，“朝日全开盖、三得利万志金和三重生、麒麟晴风、札幌黑标，还有惠比寿金罐。”
“一共六种？”夏赢确认道。
“对，六种。”
“那每种拿两个，我们先尝尝哪个好喝。”夏赢转头问男人，“弟弟，行吗？
男人只喝过雪花，乌苏都是这几天才知道。
男人连忙点头“行，哥！都尝尝什么味的。”
夏赢有轻度阅读障碍，超过两行的句子就容易看串行。初中时发现这个问题后，他总用尺子抵住下一行辅助阅读；好在症状轻，不影响正常学习，只是比别人吃力些。这会儿他本想看看啤酒的麦芽纯度，可包装上的字很多行，就觉得费劲，索性不看了，想着直接喝就好。
“我老家喝酒有个习惯，叫‘手把腰’，你知道啥意思不？”夏赢忽然说。
男人摇头：“不懂。”
“就是一人抱一瓶，自己喝自己的，喝完了再续。”
“懂了哥！”男人立刻拿起属于自己的六罐啤酒，没倒杯子，对着桌面碰了一下，打开拉环，就直接对嘴喝起来。
夏赢见状，笑着提醒：“不能对嘴喝，得倒在杯子里。第一步要把啤酒举高倒，打出泡沫，泡沫能锁住香气，让啤酒的小气泡全散在空气里；第二步等，等泡沫消到三分之二；第三步再顺着杯壁倒满，这样喝着又香醇，还不容易涨肚子。”
“哈哈！我怎么这么糙？”男人嘴上笑说
“哥，你懂的真多，我太佩服了！”男人真心实意地说。
夏赢叹口气：“唉，老了呗，开始爱说教了。”
然后他也拉开一罐啤酒对嘴喝了起来！
其实这三天，夏赢早看出来男人懂的少，只是想帮他科普科普，免得以后出去露怯。可转念又想：“这跟我又没多大关系。”便自嘲说自己已经是“老人家”了。
夏赢平时很低调，从不卖弄本事，可不知怎么，对着眼前这个弟弟，就是忍不住想“嘚瑟”几句。
六种啤酒尝下来，有好喝的也有不合口的。加上之前的清酒，夏赢有点头晕，男人也透着几分上头。两人商量着喝完杯里的酒，就去海边散散步。
初夏的晚风带着凉意，夏赢没走几步就开始发抖，这地方早晚温差太大，他穿的麻质衣服根本挡不住海风。
一旁的男人却热得难受，额头渗着细汗。夏赢看看他，又看看自己，心里暗道：“差十岁，还真不是个小台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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