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安静静注视伊戈尔将饮料送入口中。
伊戈尔的动作甚是奇怪，他右手拿起饮料，左手盖上右手的手背，似乎要掩饰什么。
卡西安手指微动，欲伸的手还是没有伸出手。
最终，等伊戈尔喝完饮料，放下手时，卡西安还是问道:“我可以看看吗？”
伊戈尔疑惑抬头，顺着卡西安的视线，他看到自己右手手背，手瞬间顿住。
伊戈尔装作轻描淡写的样子，把长袖往下拉，试图遮挡丑陋的痕迹。
“丑。”
“我没见过。”卡西安声音平稳，他现在处于一种理性又感情充沛的状态，“我想见识一下。”
因为爱，所以想要关心，想要了解。
伊戈尔抬头，心里想着，卡西安在他心里一直是品德高尚的印象，现今这个行为不太符合。
入目是神情极为认真的雄虫，眼睛里是细碎的星河，伊戈尔怔愣一瞬。
卡西安把伊戈尔的沉默当成默认。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执起伊戈尔的右手，又用另一只手抚摸着畸形的皮肤。
一些乱序不规则的鳞片落在雪白无暇的皮肤上，破坏了雪白纯粹的美感。
以普遍的审美标准来看，无疑是丑的。
但以卡西安的审美标准来看。
“不丑。”
卡西安的手指轻轻落到那些鳞片上，轻轻的，如同羽毛轻触一般。
无端产生几束电流从被触碰的地方窜到心脏，轻微的酸麻感牵扯着伊戈尔的心脏。
卡西安捧起伊戈尔的双手，露出一个再真心不过的笑容，眼里闪着开心，“不丑，我觉得很漂亮。”
有什么东西撞到伊戈尔心脏，乱了分寸，怦怦乱跳。
他今夜似乎过于感性，可能是身体的虚弱导致心灵脆弱。
索因突然大哭起来。
伊戈尔一下收回手，藏在身后。
他手背及手臂丑陋的模样被两个幼崽看到了，可能是吓到幼崽了。
温暖的感觉转瞬即逝，没仔细体会到便远离，卡西安一哽噎，也不能责怪幼崽。
至少伊戈尔的心绪看起来是平复了。
伊戈尔神色黯淡一秒，很快恢复正常，只是眉眼低垂，对卡西安请求道:“你能抱着索因哄一哄吗？”
“好。”卡西安立马应下。
卡西安将索因抱了起来，索因嗓音带上泣音，“痛，痛痛的。”
索因对伊戈尔说道，从卡西安怀里起身，缩进伊戈尔的怀里。
伊戈尔一愣，语气带上微不可察的不可置信，“哪里痛?”
“手，手。”索因扒拉着伊戈尔的衣服。
“不痛的。”伊戈尔温声劝道。
“是不一样的，会痛的。”索因道，“叔叔撒谎。”
“那只是变形了，不痛的。”伊戈尔劝道，索因不信，眨着一双大眼看着伊戈尔。
“不，不信你看。”伊戈尔迟疑两秒，伸出手臂，展示小部分畸变的皮肤。
“你可以按一下，看叔叔痛不痛。”
索因伸出白嫩的小手，试探性地按了按，看见伊戈尔脸色没变，脸上瞬间挂上微笑。
嘴里重复念着，“不痛。”
伊戈尔轻轻嗯了一声。
索因又变得欢快，又盯着那处皮肤。
“丑丑的，叔叔漂亮，这里丑丑的。”索因指着那片皮肤。
觉得长的不丑的卡西安在一旁轻咳几声。
伊戈尔瞥了一眼卡西安，抿唇。
卡西安不想伊戈尔难过，不是那么遵守美德说了一句轻视小孩的话语，“幼崽喜欢说胡话。”
一边用手捏了捏索因的脸。
伊戈尔轻轻嗯了一声，冲卡西安笑了笑。
卡西安一双眼盯得入神，也回了个傻笑，春心荡漾。
“已经很晚了，我们离开吧。”
“好，好的。”卡西安回答，心里想希望还有下次，下下次。
卡西安右手牵起纳塞希，走在右边。
伊戈尔左手牵住索因，走在左边。
纳塞希好奇地歪头盯着伊戈尔的手背。
伊戈尔注意到，忍不住用右手拽住衣袖，试图遮挡那些痕迹，衣服被拉力拉的变形，总是一时不察松开，回到原来的位置。
伊戈尔觉得丑陋的皮肤又露出来，又重复刚刚的动作。
卡西安注意到，往前走了几步，将左手覆盖住伊戈尔的右手。
肌肤的相贴平添几份暧昧。
伊戈尔手指微颤，手指轻轻打到卡西安掌心。
卡西安道:“我们去前面的彩绘摊。”
伊戈尔被拽着前行，对方并没用多大的力，自己却不由自主顺着对方力道。
被信息素安抚过的雌虫总会无意识地亲近提供信息素的雄虫。
对方只是出于善心帮自己遮挡，伊戈尔这样想着。
卡西安郑重地将伊戈尔按到小广场里的一个长椅上，把纳塞希和索因分别塞在伊戈尔左右。
“等等我，一会就回来。”卡西安眼睛亮晶晶说道，往一边跑去。
雄虫背影年轻且充满活力，在一个彩绘摊前停下。
雄虫弯身，向摊主说着什么，亮了亮手中的光脑，进行了一个交易，随后雄虫双手端着几个颜料盘，走了过来。
路灯下的影子长短变化，直到停到伊戈尔面前，影子不再变化。
卡西安在伊戈尔前面蹲下，“伸手。”
伊戈尔没动。
卡西安又说了一声，“伸一下手~”。
同时拿起毛笔在伊戈尔眼前晃了晃，“无害颜料，可以水洗。”
“嗯。”伊戈尔伸出手臂。
卡西安看着伊戈尔手臂思考一小会，研究上面圆形凸出的鳞片，最后做下决定。
卡西安将伊戈尔袖子卷上，拿毛笔蘸了绿色颜色，弄到满意后，笔尖来到伊戈尔皮肤之上。
清新的颜色在画布上勾勒、铺展，卡西安神情认真，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竭尽全力制作满意的作品。
皮肤的瘙痒不断传来，不停，不停，不知要进行何时。
伊戈尔的角度只能看到雄虫毛绒绒的头顶，清晰的下颌线，莹润健康的皮肤。
光线不好，卡西安经常凑近看，炙热的呼吸吐息到伊戈尔的皮肤，激起一阵发麻。
伊戈尔放在腿上的另一只手逐渐收紧，心想，卡西安这样体贴的雄虫不知要吸引到多少雌虫，转而宽慰松开双手。
他那么紧张干嘛。
卡西安大喊一声，“好了。”
伊戈尔晃回神，将手臂收回。
几束铃兰栩栩如生，圆润的鳞片变成色彩各异的铃兰，每个铃兰的颜色都不同，或深或浅，搭配完美，构图完美。
伊戈尔看了片刻，温柔地夸奖道:“真是多才多艺。”
卡西安双手搭在伊戈尔的双腿之上，依然维持半蹲的身姿，身体往伊戈尔的方向倾去。
眼神明亮炙热，像极做了好事求夸奖的大狗狗，就差摇尾巴。
“我也要。”纳塞希从长椅上跳下来，大声说道。
索因默默伸出一只手，“要漂亮的花花。”
卡西安直接一个毛笔戳到纳塞希眉心，留下一个绿点，嘴里轻哼两声。
伊戈尔感受着腿上的双手，难得体会到不知所措的感觉。
“要回家了，下次画。”卡西安站起身，跺跺发麻的脚。
伊戈尔没有引起注意地往椅子里移动一小段，拉开两虫的距离。
“不要！”纳塞希抗议。
索因在一旁可怜巴巴说:“没有下次了。”
索因是懂拿捏的，纳塞希依旧是小霸王的性格。
卡西安看向伊戈尔，摸了摸鼻子，“要画吗?”
像出门在外事事征求雄主的雌虫。
但卡西安是尊贵的雄虫。
伊戈尔抬头，依旧温柔姿态，“你决定就好。”
卡西安一笑，伊戈尔受不住地扭头。
太明媚了，不知道会勾引住那家雌虫，他都可耻地感觉卡西安太过帅气。
“想要什么？”卡西安蹲下身，问两位幼崽。
……
卡西安换了只笔，在两只幼崽手背各画一个对方的Q版。
“满意吗？”卡西安骄傲发问。
纳塞希走近，吧唧一口，非常大力。
索因学着，凑近，小小地亲了一口。
不错嘛，卡西安心情颇好，随后亮晶晶地看向伊戈尔。
他也要亲一口吗，旁观全程的伊戈尔脑子一抽想到。
随即为自己荒谬羞涩。
“我去归还颜料。”卡西安欢快道。
伊戈尔点点头。
卡西安站起身，快步走到颜料摊。
伊戈尔默默拉过纳塞希和索因，仔细看看他们手背的图案。
挺好看的，伊戈尔的手慢慢抚上简笔画附近，情不自禁露出一个浅笑。
在卡西安回来之前，伊戈尔松开手。
对方的身影慢慢走过来，在三虫面前站定，道:“往前走，广场下面有一个领徽章的地方，出口应该就在附近了。”
伊戈尔应声好，起身，拉上索因，卡西安则拉上纳塞希，往领徽章走去。
过会。
伊戈尔站在上面蹙眉看着下面聚集很多虫的地方，脚边是逐层降低的阶梯。
“怎么了？”
伊戈尔侧头，“我现在不适合挤在虫多的地方。”
“小事。”卡西安扬眉，懒得走到远处小阶梯处，直接从身前一米五的断层跳下去。
“我去不就好，不是很难的事情。”所以还是不要蹙眉。
美人蹙眉别有一番风味，但是不开心。
卡西安将纳塞希和索因依次抱下来，带着他们去挑选心仪的徽章。
伊戈尔静静望着三虫的身影远去，走到热闹的地方。
微风拂过，乱糟糟的心绪似乎得到排解。
不久，卡西安带着两只幼崽重新返回，走到伊戈尔身前的台阶下。
“我看见徽章的地方不远处有个出口，从那里走?”
伊戈尔:“好。”
“那你下来吧。”卡西安自然伸出双臂，要接伊戈尔。
要拥抱，伊戈尔脑海划过这个词，突然愣住。
伊戈尔恍然意识到他和卡西安的行为都不恰当，太暧昧。
普通的朋友之间会这样吗？
伊戈尔不能欺骗自己忽视之前的细节。
伊戈尔善解虫意，心思敏锐，这一切建立在敏锐的观察中。
伊戈尔仔细观察那双漆黑瞳孔里面的情感，心越跳越快，好像之前积累的触动一下全升起来。
看清的一瞬，伊戈尔的心尖猛地跳动，他莫名慌乱，心底有一道防守被击破。
卡西安举着双臂，一直等待对方的回应，几秒后，看到伊戈尔不可置信的眼神，卡西安也一下僵住。
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不恰当。
之前的行为都可以解释为关心伊戈尔身体，那么现在呢？
不像普通朋友。
怀有不轨之心的卡西安想要收回手臂，却又僵住。
伊戈尔旁边响起一阵吵闹声，走过几只虫，夜色太暗，几只虫没注意台阶边的伊戈尔。
其中一只走在边上的虫手肘挥舞，不小心顶到伊戈尔后背，震惊之中的雌虫没有防备，一下子跌落下来。
卡西安将虫紧紧抱住，心跳重合，分不清谁的跳得更猛烈，一朵小花猛地从心脏的土壤中迸发，迎接朝露阳光。
对于伊戈尔来说，被拥抱的温暖是很少有的，因此格外炙热，格外特殊。
一时谁都愣住，直到卡西安反应过来，弯下腿，小心翼翼将虫放到地上。
伊戈尔慌乱后退几步，他想抬头，又狠狠将手掐进手心，心乱如麻。
过了一会，伊戈尔平静抬头，道:“卡西安，我们该走了。”
伊戈尔没有生疏地喊阁下。
阁下一直有两层意思，一个是陌生，一个提醒伊戈尔，对方是雄虫。
卡西安的称呼在伊戈尔以往喊的经历中，只有一个意思，是邻家乖巧的弟弟，像是在提醒自己。
伊戈尔也不敢万分确定，但无论怎样，避嫌是应该的。
或许是意外的亲近给伊戈尔的错觉，雄虫向来这么热情，不介意肢体接触。
伊戈尔曾关注过新一代S级雄虫，他看到过雄虫不少的照片，里面有许多是雄虫和其他虫的合照，有好几张是雌虫勾肩搭背卡西安，卡西安则是脸带笑意看向镜头。
或许是，卡西安真对他有些想法，他没理解错。
或许是，是他对卡西安生有妄念，由此产生错觉。
伊戈尔将索因抱起来，像受惊的兔子，开始变得十分谨慎。
卡西安强装镇定地抱起纳塞希，将头轻轻搭在纳塞希的肩头。
伊戈尔是不是察觉到什么？
卡西安心里什么都想过，但现实中什么都不能做，他现在只是想认识伊戈尔一下，和对方关系亲近一点，像朋友，像弟弟都没关系。
至少，目前卡西安是没什么上位的想法，只是觉得看见对方，和对方待在一起很开心。
两虫各怀心事相携着离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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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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