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提前在家吃了晚食,一个人的饭菜反而不好做,用炕饼加腌制的辣椒糊弄了过去。
在离开屋子前,特意用编好的稻草席放在门槛底下,带泥的鞋印肯定能留下,这是她如今能想到的一个限制条件很多的留证据办法了。
希望能有点用吧。
做完这些,沈知意将贵重的衣服,也就是陆镜白的一件外袍和披风打包带走,这面料看着就很贵,肯定不是现阶段她能买得起。
至于是否有其他方面的原因,她懒得去深究。
肩上扛着包袱,沈知意表情轻松地离开,她所在意的从来都不是这些身外物啊。
葛妞家就在村长家隔壁,两家院门半开,只要沈知意路过就会看到她的身影,刚走过这扇门,那里就传来村长的声音:“丫头,我说的那事,你得考虑清楚。”
“知道呐。”沈知意应道,匆匆往葛妞家走。
相比于健谈的村长,沈知意现在更想和话少的人待在一起,比如眼前的三全叔和陈婶,简单聊了几句后就让她去找葛妞玩。
葛妞的房间收拾得很整洁,见到沈知意进来,以浅浅的笑容为打招呼,随即独坐在炕床边对着漆黑的墙发呆。
“我包袱放哪?”沈知意问道。
葛妞指到那边的矮桌。
“我睡炕床里面还是外面?我睡相可能不太好哦。”
“水缸在哪里?”
“烧水的柴火又在哪?”
“我该用哪条汗巾?”
总之沈知意那琐碎的问题很多,起初葛妞还保持着安静性子给她指这指那,随后忍不住道:“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有事去问我爹或者我娘。”
这才是葛妞真实的性子,没那么有耐心,也不是安静那一款,偏偏回来后又学着当初相反的模样,才会让所有人觉得她是不是魔障了。
现在终于有点正常的样子。
“你明明不是那样性子的人,为什么要让自己变成那样?”沈知意不解地问道。
葛妞瞄向沈知意那边,默默走到门边,小心合上房门,这才说道:“不想嫁人。”
“啊?”沈知意诧异,仔细一想葛妞这段“伪装”的状态,却是没有听过谁家要给她安排相看,三全叔和陈婶每天想着就是葛妞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
“你和叔婶他们说清楚不就好了,这样装得累不累啊?”沈知意问道。
“要是说得通,我还装什么啊。”葛妞翻了个白眼,看向沈知意那边,轻声问道,“我听我娘说,秦奶奶那边要给你介绍个俊俏的书生?”
“这……”沈知意没想到这消息传得这么快,不由被葛妞的话拉到这个年纪时期独有的“少女情思”里,“八字都没一笔的事情,还是别说了。”
“可你挡得住这个,能挡得住下一个、下下个……”葛妞平静的话音里带有沉沉的丧气,“在那林家,老爷少爷甚至那些管事都是一个又一个往屋里抬,还以为……”
沈知意听到这里,察觉到不对劲,于是问道:“还以为什么?”
说到这,葛妞意识到自己说漏嘴,闪过一丝懊恼神情,可她自认不是扭捏之人,再不说出来,她恐怕都要憋死了。
“我向来知道你嘴严,肯定不会把我们的谈话说出去吧?”葛妞试探地说道。
“当然。”沈知意认真道,难得的闺蜜谈话,怎么可能往外说。
葛妞谨慎地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也不知听出了什么,随即拉着沈知意往屋里最里面的位置,面向门的角度坐下,声音变得低沉:“这事我本想烂在肚子里,带到棺材去,可是又想着凭什么是我这么受罪!既然做不到报复对方,那索性说出来,也能解解怨气。”
沈知意听得微微蹙眉,看来事情比她猜想得还要大啊。
“我原本是和一个养马的小管事看对眼了。”葛妞说到这,顿了一下,见沈知意若有所思,“就是那个对眼。后来他为了讨好那个采买的管事,要把我送过去暖床,我不同意,趁着他不注意把他敲晕了,最后他气得把我关起来,用那些针来折磨我……”
葛妞的声音虽然越来越轻,又在这黑暗里悄无声息地落泪,但偏偏话音里带有狠厉:“绝对不能轻易相信他们的话,他们大多数都是坏东西。”
“那你打算一直这样装下去吗?”沈知意温和问道。
“现在无论我怎么说,我爹娘都不会当真,反而会劝我早些成亲就好了,可我不想。”葛妞无奈道。
沈知意明白这是丧失爱人能力的表现,只能等她自己想通。
当然在这里大谈什么心理、看重内心世界是不符实际的事,于是她说道:“人活着总是要向前看,不能被一直困在原地,顾好身边的人才是要紧事。”
“你不觉得我说的话很荒唐吗?怎么有女子一心想着不要成亲……”葛妞缓缓道,连尾音都被迫截断,似乎连说出来都是种罪过。
“这有什么关系?”沈知意反问道,话音里全是理所当然,“想活成什么样是你自己决定的事,好与坏都得自己承担。既然要走一条少有人走的路,就得有强大的内心。”
“不过就算撑不住也没关系,大不了就随波逐流嘛。”沈知意笑道。
“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这样的话。”葛妞瓮声瓮气道,抽了抽鼻子,默默擦掉眼泪,她才没有哭呢,只是眼睛进了沙子,“我当初还以为你的病治不好,心里还想着那些不好的事……”
“可是你还是给我送来了三个煮好的野蛋吃。”沈知意打断道,要是论心不论迹的话,天底下就没有一个好人了。
“知意,你人真好。”葛妞感叹道。
“我当然好啦,那三全叔不好吗?陈婶不好吗?村长爷爷……”沈知意接连说出好几个人,将葛妞那点悲秋问得殆尽。
“好了好了,都好!大家都好!”葛妞忙道,感觉再任由下去会听到村里全部人的名字。
或许因为有这场敞开心扉的聊天,葛妞变得话多起来,只有在房门从外被推开时稍微安静,想来是这段时间装文静的反噬出现了。
不知不觉间,听着葛妞的话音,沈知意陷入梦想。
“知意,你睡了吗?”葛妞轻声问道。
这次沈知意已学乖,不会再应了。
第二天天亮,门外响起窸窸窣窣声,沈知意睡醒时,见葛妞还睡着,想到昨晚那话痨劲,她起床的动作变得更轻,生怕将对方吵醒。
沈知意走到院子里见到陈婶正在舀水,她笑道:“婶儿,早上好啊!最近我恐怕都得在婶儿家里住了,所以还是得付伙食费,我才能心安理得住下去。”
说话间,沈知意拿出准备好的两百文,不等陈婶拒绝地就放在她手里,说道:“我今天有事,巳时和大丫出门去趟顺水村,估计最迟得酉时回来。要是晚了,婶儿记得给我留晚食哦。”
原本沈知意是较为独立的性格,被村长耳提要命后,都会对身边的人说清楚自己安排,免得让对方担心。
“晓得哩,只是这个钱……”陈婶恳切道,“你帮俺们家太多了,俺怎么能收你的钱。”
“那辣椒钱怎么收了?”沈知意反问道。
陈婶被问得一愣。
“应该那是你们该得的钱,所以得收下。我这个也是该付、你们该收的钱,为什么不能收?”沈知意有理有据地问道。
这些道理落下来,陈婶有些懵,可没在提“不收这钱”的事。
只是沈知意没想到,在她要走之时,陈婶将准备好的干粮和竹筒递过来,呐呐表示道:“路上吃,别饿着。”
掌心感受到荷叶包里的温热,在她忙着核对苗数和搬运的时候,陈婶在背后默默付出,仔细又温柔地给出自己的力量。
“谢谢婶儿,那我们先走了。”沈知意应道。
车轮滚滚向前,带着她们离开下坝村,刚出村口,赵大丫打开手里第一个荷叶包,看到叠整齐的三张酸菜大饼,沈知意觉得牙酸得厉害,默默移开视线。
然而还是没有避开赵大丫的询问:“酸菜饼,要来一张吗?”
“不用了,我现在不饿。”沈知意平静道。
“老伯,你要尝尝吗?我爹做的酸菜饼是最好吃了!”赵大丫热情说道。
沈知意听得心都提起来了,正准备倒头说自己饿了,先听赶车老伯说道:“你自己吃吧,我不饿。”
赵大丫一副“可惜”的神情,拿着酸菜饼吃得很香。
路上的风景相对熟悉,坐在牛车上,沈知意能清楚感受到一路走来的温度变化。
越是往顺水村的方向走,温度越高,意味着夜间温度要么极低要么相对高些。而她在顺水村待过一晚,显然推测出来是后者,既然土壤、水源和温度都适合,即便只有五分地,那也是不错的开始。
顺利到了顺水村,运气极好地碰到陈村长,在牛车上的沈知意立刻高兴地喊道:“陈村长,我来给你送苗咧!”
“谁在喊我?”陈村长原本是背对着牛车,听到有声音才转过去,这一看那双眼睛顿时睁大,诧异道,“姑、姑娘你那苗子,这么快就能种了?”
听到这话,沈知意笑道:“快过去快一个月了,苗子再不移就长不大咧!这可是天大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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