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奇怪吗？按他的性子，是做不出诅咒自己这种事的吧？”
五条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仰着头，不应声。
家入硝子垂眸，缓缓吐出一口烟，自嘲似的笑了一下，她弹了弹烟，透过迷蒙的烟雾，还是没问出那句话。
“五条，你明明自己也知道答案，为什么还要来问我呢？”
最后，她还是没能问出那句话，只是随手扔掉烧至底端的烟头，客气的清人：“没事的话就出去，我还有工作。”
工作、工作、工作。
五条悟绷带下的眼怔怔地望向天花板，思绪漫无目的地游荡。
这见鬼的工作啊，毁了多少人啊。
那些奔赴在前线的术士，灰原、七海、杰已然是最惨烈的例子。
包括硝子，这个看似最安全的后方辅助，这个永远被保护在后方的反转术师。
倒不如说，所有人中，最先成长的，就是硝子啊。
只能待在后方，见证着同伴的鲜血和死亡，昨日一起欢笑过的同伴，今日残缺的尸体就摆在自己的解剖台上。
怎么会不成长？怎么能不成长？
身后人的躯体向他贴近，一只微凉的手贴上五条悟的脸，发丝垂落在五条悟的手背上，是一样的微凉。
五条悟似乎还能听见他的声音，他的声音一向温柔，唤他时会带着些许宠溺：“悟？”
等等，似乎不是……？
“悟？”夏油杰含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五条悟的耳朵霎时弥上一片红，“悟。”
五条悟拉开夏油杰的手，前迈一步，转身看他，他还是一身血污，袈裟不成样子，本该是右臂的地方空空荡荡，发丝散乱，面色苍白，一双上挑的凤眼还闭着。
可五条悟冷眼瞧他，他似乎只会喊出这一个词：“satoru。”
无趣，五条悟想，一个提线木偶，一个傀儡，一个空壳，有什么意思？
早知道刚才让硝子看看了，她最懂这些。
如果灵魂不在其中，那么……
那只手抚上五条悟的脸侧，拭去了他杂乱的思绪。
五条悟看着夏油杰的狼狈样子，只觉得悲伤，曾经那个会傲气地说“我们可是最强”的那个杰，被现在的杰亲手扼杀在那个盛夏。
诅咒自己化身为咒灵的目的是什么呢？杰？
像是触碰了什么关键词，夏油杰睁开了眼睛，狭长的丹凤眼里满是暗沉的紫色。
他的瞳孔是散的，似乎还没有神志，可是五条悟的灵魂却在那一瞬间颤动起来。
是他，五条悟想，绝不可能认错，这就是杰。
杰的灵魂还在这里。
他下意识的想要伸出右手想要给出一个拥抱，却忘了自己此刻已经失去右臂，于是顿了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伸出左手打招呼。
“抱歉啊，以这种方式相见，”夏油杰歉意的笑，垂下眼眸，有意的避开了自己看不见的事实，“只是有点遗憾罢了，毕竟我的能力还算稀缺。”
他这样喃喃自语着，全然不知对面五条悟越来越黑的面孔，五条悟看着他，越发觉得心惊。
夏油杰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无害性，继续笑着向五条悟坦诚。
“不用担心，我已经放弃了我的理想，也并没有复活的意愿，只是想留着这残缺的身体，也许对悟还有一点用处。”
“一点用处都不会有，”五条悟的声音却很冷淡，夹杂着快要喷发的怒气，“你的那些谎话，留着给你自己听吧！我比谁都清楚，你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放弃！”
“现在，”五条悟那双蓝色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高速运转的六眼有着超然的压迫力，“为什么会在今年搞那个什么见鬼的百鬼夜行？为什么一定要是圣诞前夜？”
“你明明知道怎么样做才是成功率最大的方案，是什么让你来宣战？”
夏油杰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显而易见，他不想回答。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夏油杰歪过头，脸上笑意不变，“只是觉得十年是个不错的日子而已，平安夜也是，就原谅我一时兴起的童心吧？”
骗子、骗子！
五条悟咬紧牙关，气的眼眶发红。
有个念头在那一瞬间闯进他的脑海，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既然你是我的咒灵，那么，我命令你！告诉我理由！”
夏油杰颤了一下，来自灵魂的束缚感压迫着他，他不受控制的将真相脱口而出。
“因为我已经放弃了我的理想，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感官，今年也许是我失控前的最后一年。”
五条悟愣住了，他茫然的问：“什么意思？”
事已至此，夏油杰只能继续任由自己的身体解释道：“我的咒灵操术具有一定的副作用，被我驯服的咒灵球味道极其难吃，在一定程度上，它摧毁了我的味觉，我的心理。”
“最初，是一个夕阳，我领养的两个女孩从外面带甜点给我，我那天上午吞了一个咒灵球，原以为已经适应，却不想，我尝不出这甜点的一点味道。”
“倒不如说，这甜点对我而言，反倒是咒灵球的味道。”
“我发现我在入口的所有东西都是这个味道，换言之，我失去了味觉，自此以后，我尝不出酸甜苦辣了。”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忍受着，直到有一天，陪菜菜子和美美子上街购置物品时，闻到了充满满条小吃街的咒灵球味。”
“再然后，是触觉，视觉，听觉，我大概知道，随着这些表象感官的全部失去，我会逐渐失去了作为人类的**。”
“我看着那些愚蠢的猴子，也不会憎恨，那些陪伴着我的家人，也忘了去关心，看到灰原的墓，也留不下眼泪。”
夏油杰灰暗无神的目光投向了他的方向，笑容里终于带上了几分苦涩：“再这样下去，我恐怕就不再是我，所以，在我还残留一些听觉的时候，私自决定将我的死亡托付给你，让你承担起我的死亡，是我的错。”
说实在的，五条悟也曾在夜深设想过夏油杰举行百鬼夜行的理由，设想又推翻，他却从来不知道理由居然这样简单。
术式的副作用啊……
可是——
“咒灵球是什么味道？”五条悟澄澈的天空之瞳里闪烁着熊熊的怒火，“你不是和我说它什么味道都没有吗？！”
“很难吃对吧？！”五条悟死死抓住了夏侯杰的肩膀，压抑着怒火低吼，“为什么？！为什么你都不和我说？！”
夏油杰没有回话。
“没有必要，没有必要。”他喃喃着。
五条悟的五指骤然抓紧，咬牙切齿，夏油杰几乎能想象出他的样子，就像是一只炸毛了的猫向他龇牙，他听见悟强装平静的声音。
“如果你一直不回答我的问题，那你最好就一辈子躲在你的躯壳里。”
没有回答，又是沉默。
那双睁着的无神的紫色眼眸又重新合上。
五条悟的心跳漏了一拍。
站在五条面前的，又只是个大型的人偶娃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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