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绎揉了揉眼,这几天在乡下对着花花草草,干眼也好了不少。
“咳咳。”只是自从来这里,她就一直咳嗽,“这里地质这么差,但附近却没有工厂,确实奇怪。”罗绎很早就在罗世荣,也就是她父亲身边接触罗家产业,但在她的印象中,这里,也就是河南省焦作市修武县云台山镇,罗家产业并未涉足此地。
想到她的父亲,罗绎的拳头不禁捏紧了几分。罗世荣制衣集团董事长,西装内袋永远别着金剪刀胸针。为拿下法国品牌订单,逼罗绎从小学法语,罗绎却在《费加罗报》边角处发现童工烧伤的报道,自此拒绝开口说法语单词“父亲”(père)。
不管如何,这里一定埋藏着所有事件的真相。
姜穗浇花时总会多走两步,让喷壶的水雾漫过罗绎的窗台。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像某种秘语,罗绎用袖口擦拭时,指尖沾了铃兰的冷香。
第五日,姜穗的草帽遗落在罗绎门前的石阶上。帽檐别着朵半开的洋桔梗,花瓣边缘蜷曲如被火舌舔过的信纸。罗绎拾起时,茎秆断处渗出乳白汁液,在她虎口凝成月牙形的茧。午后雷雨突至,姜穗来寻帽子,发梢滴落的水珠正巧坠在那道茧上。
“借个地方晾晾。”姜穗径自推门进来,湿透的碎花衬衣贴上椅背,水渍在藤编纹理间洇成一幅抽象画。罗绎的咳嗽卡在喉间,转身沏茶的间隙,瞥见姜穗脂白的脚沾着水渍踩在地板上。姜穗似是看到罗绎昨夜未收的代码纸,她并不认识纸上群蚁排衙般的代码,只轻柔地弯腰,捡起那一份份纸,吹去灰尘,眼底的温柔不输她对自己的那些花花草草。
暮色漫进屋内。往常总是婶婶做饭,今日婶婶似乎到城里走亲戚,饭没了着落。罗绎本想饿肚子将就,姜穗不知从哪里挖出一枚红薯,熟练地在灶头那生火。火苗舞动,催得红薯散发诱人香气。
她们分食同一块烤红薯。焦黑的皮脆裂剥落,姜穗忽然用筷子挑出芯里最甜的那缕金黄,抹在罗绎搁在桌沿的指尖。“尝尝这个,”她眼底晃着煤油灯的火苗,“比你们城里的山珍海味诚实。”
夜雨将临的潮湿里,罗绎发现姜穗总在修剪同一株铃兰。第七日清晨,那花苞终于绽开,薄如蝉翼的花瓣内侧竟生着淡金色的绒毛,像被揉碎的星辰卡在时间的褶皱里。姜穗的剪子悬在花茎,忽然转向罗绎的手腕——却只是剪断一截过长的卫衣抽绳。
“赔你的。”她将绳头系上廊下的风铃,褪色的蓝棉绳混入晒干的鼠尾草,风起时荡出的声响,竟与罗绎幼年枕边的八音盒旋律重合。
霜降那夜,她们在井台边撞见奇迹:蛰伏不知多少年的蝉集体破土,透明的翅翼沾满夜露,在月光下铺成发光的河。姜穗突然拽过罗绎的手腕,引她触碰某片正在振翅的薄翼。
“嘘——”蝉翼在指尖碎裂的刹那,凉意顺着掌纹爬进心脏,“有些东西,碎了才能看见纹路。”
罗绎的咳嗽不知何时停了。晨光中,她发现姜穗总将第一壶晨露搁在自己窗台。陶罐沿的水痕日复一日攀升,像某种缓慢生长的年轮。直到某日罐身倾斜,水流在窗台刻出细小的沟壑——蜿蜒的轨迹,恰是她们这些日子鞋印的交叠。
雨又来时,姜穗的雨衣已能罩住两个人。尼龙布料摩擦的响动里,罗绎数清了对方睫毛上悬的水珠:左眼七颗,右眼八颗,恰似她们初见那日,暴雨在青石板上凿出的孔洞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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