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淡的天色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形成一片眩晕的白，空气中隐约的浮沉都变得清晰。
世界仿佛是静止的，耳边嗡嗡的耳鸣声经久不衰。
时伽然无意识地摸了摸耳朵。
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她模糊的视线缓慢地聚焦，终于变得清晰。
她看见了郁徊，他眉头微微蹙着，在和她说着什么。
却没有声音。
过了几秒。
她意识到是自己听不见。
她又捂了一下耳朵，许久，嘈杂的喧嚣潮水般涌来，世界变得那样吵闹，全是她不想要听见的声音。
“……还好吗？”
郁徊问她。
“抱歉。”
时伽然抽回手，没有看他，甚至没有看这里的任何东西，转过身就要往外走。
“你要去哪里？”
郁徊本能地伸了下手，但是时伽然走得很快，并没有注意到。
于是他放下手，快步跟了过来。
“时伽然。”
郁徊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时伽然终于停下来，他走到她面前，视线落在她苍白的脸色上，问：“你看上去不太舒服，需要我……”
他顿了一下，然后说：“需要我联系一下你的朋友吗？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没关系。”
时伽然牵了牵唇角，似乎是想要露出一个笑来。
可是她脸色太过惨白，让这个笑容变得尤为脆弱。
郁徊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
“我送你。”
他坚持。
时伽然没有拒绝，她心不在焉地回了租房，甚至都忘了和郁徊说一声再见。
然而，本该冰冷黑暗的屋内，此刻竟亮着暖黄色的光，厨房的门虚掩着，却仍有隐约的声音响起，食物的香气蔓延出来，若有似无。
似乎是听到门口的动静，里面的人拉开门，朝外看来，温柔的光色落在江疏微弯的眉眼上，他笑着说：“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时伽然微微一怔。
在这个瞬间。
一股难言的渴望迸发出来，连她自己也没弄明白为什么。
她扑进江疏的怀里，温暖的体温包裹着她，仿佛回到了最安全的地方。
江疏愣了下，低下头，感受到了妹妹轻微的不自然的颤抖，而后将人抱进怀里，下颚轻轻蹭了蹭时伽然的发顶，“哥哥在。”
他的声音低沉温和，格外耐心，像是在哄还没长大的小朋友。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哥哥，别怕。”
身后是暖色的灯，时伽然将自己缩在这个怀抱里，直到战栗慢慢平复，她才慢慢抬起头，看见江疏白皙的皮肤，喉结微微凸起。
她伸出手，摸了一下。
江疏垂下眼，两个人距离很近，近到只要再靠近一点，就算得上大逆不道。
虽然现在的距离，对于寻常兄妹来说，也算不上正常。
“怎么了？”
江疏并没有阻止她。
“哥哥怎么过来了？”
时伽然说完，眷恋地蹭了蹭江疏，还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今天休息，想过来看看你。”
自从上次来过后，时伽然就把租房的钥匙给了江疏一把，所以这次江疏过来并没有提前告诉她。
“受委屈了？”
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平稳。
似乎什么可怕的事情到了哥哥这里都可以被妥帖地解决。
时伽然望着哥哥，逆着光，一片淡金色笼罩着哥哥的身影，让一切变得模糊、不真切。
“哥哥。”
她忽然喊了一声。
“嗯？”
江疏轻声回应，一如既往。
“还好哥哥在我身边。”
时伽然笑了笑，然后往后退了一步，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说：“我去洗个澡，哥哥，等下来帮哥哥打下手，可以吗？”
江疏宠溺地捏了一下她的脸，“暂时还用不到伽然这个秘密武器，何况厨房都是油烟味，你洗完澡自己在客厅玩会儿，哥哥很快就好了，嗯？”
语气像是在哄没长大的小朋友。
时伽然看了哥哥几秒，然后点点头。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回荡着。
许久。
水声停了下来，四周陷入一片安静。
时伽然整个人没入水里，透过水面望着外界，却像是光怪陆离的异界，与她很遥远。
她无意间注意到漂浮起来的手腕。
那片苍白的、无暇的皮肤，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近乎能看到底下青紫的血管。
她忽然伸出手，指尖在上方划过，模拟着什么，脆弱的皮肤顿时浮现出一道明显的红痕。
胸腔里的空气每一秒都在消失。
身体本能在拉着她从水里离开。
可是她却没有动。
缺氧的感觉并不好受。
在无法承受的极限。
那个瞬间。
脑海里骤然浮现起一双眼睛，梦境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眼睛，漆黑、潮湿。
如同冥冥之中的某种呼唤。
残缺的画面在眼前飞快地闪现着，像是一幕幕幻灯片。
——朝见。
时伽然猛地从水里浮起，氧气铺天盖地而来，她大声地呛咳着，胸口起伏得厉害。
她还没有找到他。
她得找到他。
-
窗帘被贴心地合上，尽管气温已经降低，但紫外线却并不是没有。
江疏在这方面也如江骁一样谨慎。
时伽然从房间里出来时，食物的香气已经弥漫开来，勾得人食欲大开。
“刚好。”
江疏拿着碗筷出来，他已经退下了围腰，里面穿着的白衬衣和西裤，和做饭有些格格不入的穿搭。
或者说，江疏看上去就不是会做饭的人。
一个履历优秀的公司高层，休息的时候居然是来给自己妹妹做饭，听上去有点不可思议。
时伽然也有点好奇。
“哥哥最近好像没有那么忙了。”
很委婉的问法。
江疏动作停顿了一下，而后说：“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忙碌，伽然。”
时伽然慢慢撑起下颚，顺势问了下去，“那哥哥是为了什么而忙碌？”
江疏看着她。
四周似乎安静了下来。
好一会儿。
他温和地笑了笑，说：“只是为了能够不受约束地做一些事情，比如现在，如果伽然有一天不想上学了，哥哥也可以养得起你，足够支撑你去做你想做的。”
“不想上学……”时伽然笑了起来，盯着哥哥的眼睛，反问，“如果不上学，我能做什么呢？”
“任何你想做的，都可以。”
江疏说。
“任何事？”
“任何事。”
时伽然撑着下巴，好像真的在思考。
片刻后。
想到了什么，她眼睛亮了起来，问道：“那我现在就退学，然后去接手一个烤肠机，沿着街边一路贩售，没人要我就自己吃掉，晚上开到网吧旁边，一边卖一边打游戏……唔，哥哥，你说我可以做游戏主播吗？身兼数职，我也可以很忙碌。”
通篇的异想天开，很明显的玩笑话。
毕竟延和大学这个名号，就仿佛给一个人钉上了要出人头地的标签，从此以后无论是哪个方向，都是康庄大道。
谁会放弃已经唾手可得的光明未来呢？
时伽然说的，无论是哪一个，都太荒谬可笑，让人没办法当真。
但江疏垂着眼，却似乎认真地思索了片刻，而后说：“如果伽然想。”
时伽然眉梢轻微地上扬，整个身子往后靠了些许，问：“哥哥不觉得这不切实际吗？”
从小到大几乎所有时间都被投注在学习里，付出所有成为省状元，以第一名进入延大，报的还是王牌专业，在刚入学三个月不到，居然说要退学去卖烤肠，一般这种情况都是皮痒了，想被收拾的前兆。
可是，江疏拿出手机，片刻后，他抬起眼，看向时伽然，说道：“贩售烤肠需要一个移动摊点，不过伽然还没有考取驾照，所以我先帮你报名了驾校，烤肠机和车已经买了，大约两天后会到，我让人联系了常年做摊点生意的老板，晚点他会加你告诉你一些注意事项……至于游戏主播，哥哥请人帮你定了一些设备和配件，过几天会有人上门帮你安装，伽然，无论你想做什么，哥哥都会帮你。”
一句又一句。
甚至是时伽然随口提起的，也被安排妥当。
她有些愣神地看着哥哥。
恰好这时，电视机上不知道点播过什么，此刻伴随着音乐，在空荡的房间内回荡着。
“We'll be all right，don't look so sad.
（一切终将会变好，不必像这样神伤。）”
……
几天后，江疏所说的全都一一兑现。
卖烤肠，时伽然暂时还做不到，她没有驾照，开不了车，只能推着车卖，如果城管来了——会有点麻烦，因为她跑得没别人快。
做游戏主播虽然是信口而至的一句话，但如今居然万事俱备了。
时伽然其实并不会玩游戏。
从小到大她的娱乐活动都少得可怜，如果拼图算的话，那她至少还有一些属于自己的时间。
不过她还是很好学的。
她略一思考，决定询问友好的群友们。
相较于点到即止的同学们，和她更熟悉的反倒是这些一同“战斗过”的群友们。
【时间：你们知道有什么好玩的电脑游戏吗？】
【粉色：孩子，时隔多年，又想起我们了是吗？】
【粉色：不过说起游戏，你听说过lol吗？一个热门的moba游戏，也许你没玩过，但你应该听过。】
【19cm：现在推荐人入坑lol吗？那很有生活了。】
【粉色：我的意思是只要避开这个游戏就可以了。】
【19cm：笑了。】
【19cm：疑似冲完打lol被虐泉后的报复。】
【粉色：^^】
【不看多人：哇，又是好多天没见了。】
【不看多人：怎么突然问这个呀？】
【不看多人：你之前玩的游戏腻了吗？】
对方显然只是随便问问。
时伽然也很老实地回答。
【时间：不是的，刚刚才有自己的电脑。】
她一直都没有电脑的硬性需求，中学时代很偶尔需要用到电脑也是去借用江骁的，而大学以后上的电脑课也基本都在机房，甚至图书馆也有电脑可以使用。
但这句话说完后，不知怎么，群里安静了一会儿。
【粉色：？】
【粉色：我们群是成年人才能进的吧，我记得。】
【可爱小野猫：没错哟~所有群友都经过自证的~】
【粉色：……？】
【粉色：不是，你现在才有自己的电脑？】
【19cm：姐，不敢想你活在什么样的家庭。】
【不看多人：0.0】
【不看多人：宝宝你多大呀？】
【时间：18。】
【粉色：？】
【19cm：？】
【不看多人：哇，你好小。】
【粉色：那没事了。】
【19cm：那没事了。】
【粉色：不过我小学就有电脑了，你居然现在才有，真的很少见。】
【19cm：兄弟我初中也有了。】
【粉色：好吧，那我推荐你来玩这个。】
“粉色”发了一个热门的fps游戏。
时伽然点击下载的时候，群里还在发消息。
【粉色：你来玩，我带你。】
【19cm：这个我也会，我高手，咱们三排ok？】
【不看多人：那我也要来。】
【19cm：我技术主播，上车免费，下车50，懂？】
【粉色：你技术主播？那我颜值主播。】
【不看多人：《技术主播》《下车50》】
时伽然撑着下颚，慢悠悠地回了句。
【时间：@19cm，我可以做游戏主播吗？】
【19cm：啊？】
【粉色：啊？】
【不看多人：那我给你点个关注！什么时候播！】
【粉色：那我也点一下。】
【19cm：那我也点一下。】
虽然电脑是刚配的，游戏是刚下的，时伽然什么也不会，不会玩游戏，也不会直播，甚至连游戏直播也没有看过，这样一个异想天开的无厘头想法，却很轻易地拥有了家人和朋友的支持。
尽管，听上去很不靠谱。
但大家似乎都愿意陪她玩一玩这场没有意义的游戏。
这件小小插曲很快被群消息掩盖过去。
一直到晚上。
一条意义不明的消息冒了出来。
【d：？】
歌曲——《Sacred Play Secret Plac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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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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