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打翻的橘色墨水瓶，将教学楼檐染得滚烫。江夜倚在梧桐树下，耳尖被夕阳晒得发红，看着面前笑得灿烂的墨宸，冷声道：“都说了，不要再叫小祖宗了！”
墨宸单手撑在树干上，挡住大半刺目的霞光，眼底漾着温柔的笑意：“嗯，说吧。”他特意压低了声音，尾音里带着几分蛊惑。
江夜垂眸，帆布鞋碾过地上斑驳的树影，喉结滚动两下才开口：“其实……”话未说完，眼眶突然泛起水雾，声音也跟着发颤。
“哎哎哎！小祖宗，你可别哭啊！”墨宸见状立刻弯腰，几乎与江夜平视，修长的手指悬在半空，想碰又不敢碰，急得额角都沁出细汗，“咱不说了，好嘛？”
江夜倔强地眨掉泪珠，声音哽咽：“我没事。”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继续：“我……我父母……离异，我跟我……我妈妈住。”话音未落，泪水便决堤般滑落，啪嗒啪嗒打在青石板上。
墨宸心疼得不行，轻轻扶住江夜颤抖的肩膀，犹豫片刻，伸手摘下他沾着泪痕的眼镜，将人搂进怀里。这个拥抱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体温，混着雪松味的沐浴露气息，令人安心。
江夜僵了一瞬，终究没挣扎，把脸埋进墨宸肩窝。墨宸一手小心护着眼镜，一手轻轻拍着江夜后背，动作渐渐从规律的拍打变成无意识的揉抚。指尖触到那团柔软的浅棕色发丝时，他下意识又揉了两下，直到怀里的人猛地僵住。
江夜猛地抬头，胡乱抹了把脸，眼神带着被冒犯的恼怒：“放开！”尽管声音还在发抖，却掩不住眼底的愠怒。从小到大，除了父母，还没人敢这么碰他。
墨宸这才惊觉自己的逾矩，却忍不住又揉了把那蓬松的发顶，语气带着几分耍赖：“你的头发好软啊，好可爱。”
江夜抢过眼镜戴上，狠狠瞪他一眼：“墨宸，你完了！”说完转身就走，脚步带起几片枯叶。
墨宸慌忙追上去，故意放软声音：“错了错了，小祖宗！原谅我吧！”见江夜又要发火，连忙改口，“江哥，错了！”
两人走到校门口时，墨宸掏出手机晃了晃，阳光在屏幕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加个微信吧，方便联系。我刚刚才想起来，我忘记加你微信了。”
江夜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扫码时，墨宸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江夜耳际：“OK了，记得聊天喔。”说完又顺手揉了把江夜的头发。
“墨！宸！你完了！我现在就把你拉黑！”江夜气得眼眶又红了，刚收好的手机又被拽出来。
墨宸见状，眼疾手快地抓住江夜的手腕，指尖擦过他手腕内侧细腻的皮肤，故意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哎哎哎，错了错了……”
不远处的树荫下，宋莞茵和姜妤鑫举着手机，兴奋地小声嘀咕：“磕到了磕到了！这也太甜了吧！”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与那对追逐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暮色如融化的焦糖缓缓流淌，将校门口的青石板路浸染成暖金色。江夜冷着脸与墨宸对峙，夕阳的余晖斜斜掠过他泛红的耳尖，在棱角分明的下颌投下细碎阴影：“你要是再敢摸一次，你就完了！”
墨宸双手举在半空做投降状，眼底却藏着狡黠的笑意。两人僵持间，晚风掠过梧桐树梢，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江夜肩头。最终江夜别开脸，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蝶影——他终究还是不忍对那双盛满笑意的眼睛冷硬到底。
见江夜松了神色，墨宸顺从地松开手。江夜迅速将手机锁屏，金属外壳在暮色里泛着冷光。他利落地转身，黑色校服下摆被风掀起一角，却在走出两步后又顿住——风里还残留着墨宸身上若有若无的橙香，混着淡淡的雪松气息，像是被揉进了黄昏的褶皱里。
“明天见！线上聊！”墨宸的声音追着江夜的背影，惊飞了树梢栖息的麻雀。少年站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望着那道挺拔的身影没入街角，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嘴角不自觉上扬。
与此同时，教学楼的走廊尽头，宋莞茵和姜妤鑫刚踏出教室门，就被眼前的画面钉在原地。晚霞透过玻璃幕墙洒进来，将纠缠的两道身影镀上金边。宋莞茵激动得手指发颤，拼命摇晃着姜妤鑫的胳膊：“卧槽卧槽卧槽！”
姜妤鑫刚要开口抱怨，顺着好友颤抖的指尖看去，呼吸瞬间凝滞。暮色中的两人靠得那样近，墨宸低头时睫毛在脸上投下温柔的弧，而江夜耳尖的绯红比天边的火烧云还要灼人。
“快拍照啊！！！”姜妤鑫猛地回过神，手肘慌乱地撞向宋莞茵。却见对方早已经掏出手机，镜头对准远处的身影，指尖疯狂按着快门键。“叫什么？！老子可是‘磕’学家！”宋莞茵头也不回，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得意，“没你反应那么慢！”
两人像偷藏珍宝的小兽，猫着腰一路尾随。路灯次第亮起时，昏黄的光晕将墨宸和江夜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重叠，时而分离。宋莞茵举着手机的手臂都酸了，仍舍不得放下：“我感觉我手机内存要爆炸了！”姜妤鑫紧紧攥着她的手腕，生怕人摔了：“回去记得发给我！”
江夜回到家时，夜色已经浓稠如墨。玄关的暖光里，他随手扯下外套，突然被一阵熟悉的橙香攫住呼吸。他下意识将布料凑近鼻尖，记忆瞬间翻涌——是墨宸怀抱里的味道。白日里哭得昏天黑地，此刻缓过神来，才惊觉那抹香气竟意外地让人安心。
“不对啊，我想这个干嘛？”江夜甩了甩头，将外套挂上衣架。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锁骨，他擦着头发走向卧室，却在路过镜子时瞥见自己泛红的耳尖，像是被暮色偷偷吻过。
浴室蒸腾的热气散尽后，江夜窝在床头。月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漏进来，在手机屏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无意识地划开微信，置顶的对话框安静地躺在那里，显示着“墨宸”两个字。
聊天框里只有系统自动生成的好友验证消息，空白得刺眼。江夜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打下又删除——
“在吗？”太突兀。删掉。
“在干嘛？”显得太刻意。删掉。
“在干什么？”好像更奇怪了。再删掉。
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微蹙的眉，窗外的月光悄悄爬上他的侧脸。最终他烦躁地把手机倒扣在枕头上，却没发现自己反复打开又关闭对话框的指尖，早已泄露了心底的涟漪。夜露沾湿了窗棂，江夜的手机屏幕在黑暗里明灭不定。他反复删除又输入的字符，像困在玻璃瓶里的飞蛾，始终找不到出口。第十三次删掉“你今天回家顺利吗”时，他烦躁地把手机倒扣在枕头上，抓起游戏手柄准备转移注意力。
然而刚点开游戏界面，信息提示音突然炸响。江夜瞥见屏幕亮起的瞬间，呼吸都滞了一瞬——是墨宸的消息，带着某种微妙的巧合。
对话框里的文字带着熟悉的活泼：“在吗？在干嘛呢？”
他抿了抿唇，指尖在屏幕上敲出疏离的回复：“在，准备打游戏。”
“奥，你玩什么游戏啊？”
“王者。”
对方的消息几乎是秒回，带着跃然纸上的雀跃：“哎，我也玩，加我，带你上分！”
江夜盯着那行字，窗外的月光爬上他微弯的嘴角。他删掉已经打好的“不用了”，重新输入：“嗯，不用了，我们一起玩就行。”
空调的嗡鸣声里，两人的ID在王者峡谷并肩作战。墨宸的操作带着张扬的侵略性，却总会在关键时刻回头保护残血的江夜。当水晶爆炸的特效亮起时，江夜才惊觉时间已经滑到十点半。
“晚安。”发送完这条消息，江夜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突然觉得今夜的月光格外温柔。
铅云压得很低，蝉鸣在闷热的空气里显得格外聒噪。班主任抱着一摞试卷踏进教室时，粉笔灰在斜射进来的光线里翻涌。一班的教室瞬间炸开锅，课桌碰撞声、议论声混着窗外的蝉鸣，像煮沸的开水咕嘟作响。
“请安静！”班主任第三次拍响讲台，黑板擦扬起的粉尘落在她严肃的眉梢。教室里的喧闹声勉强平息，但仍有细碎的私语声从各个角落钻出来，像不肯熄灭的小火苗。
宋莞茵的指甲在课桌上划出细微的声响，转头时马尾扫过姜妤鑫的手臂：“哎，你多少啊？”她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发梢都沁出细密的汗珠。
姜妤鑫扶额叹气，睫毛在眼下投出苦恼的阴影：“我觉得我要回二班了……我数学才90多！”她垂头的样子像只泄了气的气球，可微微上扬的眼尾却藏着狡黠。
“装什么？”宋莞茵翻了个白眼，课本在桌上重重一摔，震得橡皮都跳了跳，“我不也一样！我还能比你差？你回二班，那我直接去三班得了！每次都这么说，也没见你年排下过两位数……”她气得脸颊发红，转头想找墨宸吐槽，却突然僵在原地。
只见墨宸不知何时已经溜到江夜座位旁，胳膊撑在对方桌上，歪着头笑得灿烂。阳光从他身后斜斜照过来，在江夜耳尖镀上一层金边，连向来冷硬的侧脸都柔和了几分。
“我他妈怎么就忘了他还有个江夜啊！”宋莞茵咬牙切齿地嘟囔，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真服了，人家有老婆……”她的抱怨让姜妤鑫忍俊不禁。
“没办法，江夜魅力太大了。”姜妤鑫凑近，压低声音调侃，“除了某个姓‘林’的眼瞎，非要和她男朋友……”
宋莞茵“噗嗤”一声笑出来，拍着桌子直不起腰，惊得前排同学回头张望。
下课铃划破沉闷的空气
整栋教学楼瞬间沸腾起来。高一一楼的公告栏前很快挤满了人，白衬衫和蓝校服汇成涌动的浪潮。作为尖子班的一班在五楼，此刻楼梯间挤满了向下冲的学生，脚步声震得墙面都在微微发颤。江夜被人流推着往前走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喊——
“江夜！等等我！”墨宸拨开人群追上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眼里却亮得惊人，“一起看成绩？”
江夜顿了顿，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只是放慢了脚步。两人并肩而下的身影，被斜射进楼道的阳光拉得很长，像两笔交叠的墨迹，渐渐融入楼下沸腾的人潮中。正午的日光像融化的金箔，透过教学楼的玻璃幕墙倾洒而下，将楼梯间烘烤得闷热不堪。随着下课铃炸响，一班所在的五楼瞬间炸开锅，桌椅碰撞声、此起彼伏的喧闹声混着少年们急促的脚步声，如同煮沸的沸水咕嘟作响。江夜被裹挟在人流中，黑色校服下摆被推搡的风掀起，却在瞥见身旁同样被挤得踉跄的墨宸时，不动声色地往他那边挪了半步。
"等等我！"墨宸挤开人群追上来，额前碎发被汗水黏在泛红的额角，琥珀色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一起下去？"他伸手去拉江夜的手腕，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又尴尬地缩回，改成拽住对方背包的肩带。
通往一楼的楼梯宛如倾泻的河流，密密麻麻的蓝白校服交织成流动的浪潮。每层台阶都挤满了向下涌动的学生，脚步声震得墙面微微发颤，扬起的灰尘在光柱里疯狂起舞。即便他们拼尽全力奔跑，当终于抵达一楼时，公告栏前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两块墨绿色的公告板像孤岛般立在中庭，成绩单被整齐地贴成两列，却在密密麻麻的人头遮挡下若隐若现。六百多名学生簇拥在周围，后排的踮着脚、伸长脖子，前排的被挤得贴在公告板上，此起彼伏的惊叹声、欢呼声、哀嚎声混着盛夏的蝉鸣，在燥热的空气里发酵成粘稠的浪潮。
宋莞茵和姜妤鑫被挤在人群边缘，宋莞茵踮着脚举着手机试图拍照，结果镜头里全是此起彼伏的后脑勺："我去！根本挤不进去！"她气得直跺脚，转头却看见不远处的江夜和墨宸。墨宸正用手臂在江夜头顶圈出一片空间，挡住不断推挤过来的人群，嘴里还念叨着"小心别被撞到"，而江夜虽然依旧冷着脸，却没有躲开那片刻意营造的庇护圈。
姜妤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行了，有这养眼的画面，看不看成绩单也值了。"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将镜头对准那对在人潮中显得格外瞩目的身影。
正午的阳光愈发刺眼，将公告板前沸腾的人潮镀上一层金边。江夜在墨宸的保护下，终于看清了成绩单上自己的名字，余光却不自觉地瞥向身旁同样认真寻找自己名次的少年。风掠过墨宸汗湿的发梢，带着淡淡的橙香，混着周围喧闹的人声，悄然漫过江夜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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