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的消息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公司内部激起层层涟漪。祁墨能感觉到投向他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探究、嫉妒，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尤其来自周泽的方向。
新系列“墨韵”的开发工作正式启动。祁墨发现自己越来越频繁地出入宋临的独立鉴定工作室。那里不像他的设计部那样充满现代感，反而更像一个精心布置的博物馆。红木书架顶天立地，玻璃展柜里陈列着跨越几个世纪的珠宝珍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旧纸张的味道。
一天下午，祁墨带着初步的设计草图去找宋临讨论。宋临正在接一个重要的国际电话，示意他稍等。祁墨百无聊赖地在书架间踱步，目光扫过一排排厚重的典籍。突然，一个放在书架中层，看起来颇为陈旧的皮质文件夹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文件夹的边缘微微翘起，露出一角泛黄的纸。
鬼使神差地，祁墨伸手将它抽了出来。打开文件夹的瞬间，他愣住了。
里面不是什么古籍资料，而是厚厚一沓设计草图——全是他的。而且是他刚入行时那些青涩、笨拙、甚至有些可笑的早期作品。有些图纸上还留有他当年被导师批得狗血淋头的红色批注。这些他自己都几乎遗忘、甚至羞于再看的“黑历史”，此刻却被精心地按时间顺序整理好，安静地躺在这个昂贵的皮质文件夹里。每一张图纸的边缘，都用清隽有力的笔迹做了详细的注解和分析，字迹他认得——是宋临的。
“看出什么心得了吗？”宋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祁墨猛地合上文件夹，像被烫到一样，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冷静：“宋先生还有收藏废稿的癖好？品味真独特。”
宋临走近，眼神坦荡：“那不是废稿。那是你设计语言形成的关键轨迹。每一笔不成熟的线条，都通向你现在令人惊叹的风格。”他指了指文件夹，“特别是那张‘破碎的羽翼’胸针草图，虽然结构失衡，但那种撕裂感中的生命力，非常打动我。”
祁墨感到一阵眩晕。被人如此细致地研究、解读，甚至欣赏着他自己都否定的过去，这种感觉太过诡异。是欣赏？还是某种更隐秘的掌控欲？他将文件夹塞回书架，语气生硬：“谢谢你的…考古兴趣。我们还是讨论正事吧。”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讨论设计时，祁墨的思绪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那个文件夹。宋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分心，但只是更耐心地阐述自己的观点。
几天后，宋临邀请祁墨参加一个私密的古董珠宝鉴赏沙龙。与会者都是收藏界和学术界的重量级人物。祁墨本不想去，但宋临说：“‘墨韵’需要更深的东方古典底蕴，那里能给你灵感。”
沙龙在一座隐秘的中式庭院举行。祁墨第一次见识到宋临在专业领域真正的魅力。他站在灯光下，手持一件战国时期的龙形玉佩，侃侃而谈其纹饰的演变、玉质的鉴别、以及其承载的礼制文化。他的声音不高，却充满磁性和权威，引经据典，信手拈来。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温和的鉴定师，而是站在知识金字塔顶端的王者。祁墨看着那些德高望重的老者们专注聆听甚至频频点头的样子，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被悄然触动——那是他对纯粹专业高度的敬畏与向往。
就在沙龙结束，众人准备移步晚宴时，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和谐的氛围。
“哟，这不是我们才华横溢的祁大设计师吗？怎么，换口味玩起古董了？”一个穿着花哨西装，头发梳得油亮的男人端着酒杯晃了过来，脸上挂着轻佻的笑容。是马克，祁墨那个唯利是图、分手时闹得极其难看的前男友。
祁墨的脸瞬间沉了下来：“马克？谁让你进来的？”
“当然是主办方邀请的，”马克晃了晃手中的邀请函，目光像毒蛇一样在祁墨和走过来的宋临身上扫视，“听说你攀上了宋家这棵大树？手段可以啊祁墨，怪不得当年能‘借鉴’我的创意那么顺手。”
“你胡说什么！”祁墨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马克当年剽窃他的创意反咬一口的事，是他职业生涯初期的噩梦。
“我胡说？”马克提高了音量，成功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圈子里谁不知道你祁墨靠踩着别人上位？抄袭成性，私生活还…啧啧，宋先生，您可得擦亮眼睛，别被某些人的外表骗了，小心他把你宋家的名声也拖下水！”污言秽语直指祁墨的职业操守和私德。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像针一样扎在祁墨身上。那些他好不容易摆脱的阴影，被马克当众血淋淋地撕开。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愤怒和一种熟悉的无力感席卷而来。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按在了他紧绷的后背上。宋临上前半步，挡在了祁墨和马克之间。他脸上惯常的温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极具压迫感的威严。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射向马克。
“马克·张先生，”宋临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安静的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关于你三年前在‘新锐设计大赛’中剽窃参赛作品编号RD-047并恶意诬告原创者的事实，伦敦设计仲裁委员会保留完整的调查记录和证据链。需要我请我的律师现在联系他们，调取档案并考虑追加名誉损害诉讼吗？”
马克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血色褪尽。他显然没料到宋临会掌握如此具体的、早已被时间尘封的丑闻证据。
宋临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冰锥：“另外，祁墨现在是我重要的合作伙伴。对他声誉的任何恶意中伤，都等同于对我宋临，以及我身后宋氏鉴定所声誉的攻击。后果，你确定承担得起？”最后那句“我的人”，虽未明说，却充满了强烈的占有意味和警告。
马克的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最终在宋临迫人的目光和周围探究的视线下落荒而逃。
人群在宋临平静的“一场误会，各位请继续”中渐渐散去。祁墨站在原地，后背还残留着宋临手掌的温度，心绪却翻江倒海。宋临的维护解除了他的危机，甚至可以说是替他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但那种被当众宣告所有权的感觉，以及宋临对马克精准无比的致命打击所展现出的深不可测的信息掌控力，让祁墨刚刚因沙龙而升起的一丝好感瞬间被警惕和不安取代。
他需要的不是保护伞，尤其是一把可能将他完全笼罩、甚至看不清外面世界的伞。
“谢谢。”祁墨生硬地开口，刻意退开一步，拉开了与宋临的距离，“但我的事，我自己能处理。”
宋临看着祁墨眼中的疏离，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想解释什么，最终只是淡淡地说：“我无法容忍有人污蔑真正的才华。” 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你的。”
这句直白的肯定让祁墨心跳漏了一拍，但马克带来的阴影和宋临展现的强势控制力，像两股力量在他心中撕扯。
深夜，祁墨独自在办公室修改设计图，试图用工作驱散纷乱的思绪。疲惫和压力让他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轻轻将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披在他身上。熟悉的、清冽的檀香混着淡淡的旧书纸张味道钻入鼻腔。
祁墨猛地惊醒，抬头只看到一个转身离去的挺拔背影消失在门口。桌上，除了那件属于宋临的西装外套，还多了一盒解酒药和一张便签纸。纸上只有一行力透纸背的字：
> **“灵感重要，身体更重要。少喝咖啡。”**
没有署名。
祁墨拿起那张便签，指尖传来纸张的微凉触感。一丝暖意刚要从心底升起，马克那张扭曲的脸和宋临冰冷警告的话语瞬间又浮现在眼前。披在身上的外套仿佛变成了无形的枷锁，那张便签也像是一份温柔的监控报告。
他将便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把外套甩在旁边的椅子上。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映在他疲惫而困惑的眼底。宋临，你究竟是欣赏我的光，还是想掌控我的影？
与此同时，周泽的公寓里。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几张模糊的照片——祁墨和宋临在沙龙上并肩而立、宋临为祁墨披外套的背影（他离开前偷拍的）。他正在给一个备注为“宋老先生助理”的号码发信息：
> **“宋先生与祁墨互动过于亲密，远超工作范畴。祁墨背景复杂，前男友今日当众闹事，指控其抄袭及私德问题，对公司及宋先生声誉恐有影响。请宋老先生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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