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林舟回到自己的公寓,天已经全黑了。
房门一打开,暖黄灯光流泻而出。这时恰好身后走廊的感应灯自动熄灭,沈林舟一步踏入光明,迅速关上家门。
“回来了。”许溪竹的声音安抚了他“嗵嗵”作响的心跳。
“嗯,吃晚餐了吗?”
“吃了,小馒头。”
“怎么吃得这么敷衍?”一手提着保温饭盒,一手端着花盆的沈林舟走进客厅,看到许溪竹手边的包装袋——旺仔小馒头啊?
“嗯,来两个?”许溪竹戴着防蓝光眼睛盘腿坐在地上,笔记本电脑打开放在面前的茶几上。长发随意披散还带着点潮气,似乎刚洗完澡不久。这副休闲的居家打扮,看得沈林舟心里温软。
“吃点正经东西吧。”沈林舟打开保温桶的盖子,炒饭的香气便逸散出来,他拿来两把勺子,一人一个围着餐盒吃起宵夜。
黑夜回家时亮着的灯,散发着同样洗衣液气味的柔软家居服,一人一口吃着夜宵,屏幕上低声放映却没人真的认真观看的电影……一切散发着陌生却又期待已久的暖意。
如果沈林舟去拿勺子时没有看见许溪竹放在房间门口的行李箱的话。
“那是什么花?长得像粉色云彩一样。”许溪竹挑了颗虾仁丢进嘴里。
“落新妇。”
沈林舟把那盆花摆在窗台上,和插着竹叶的玻璃瓶并排。单花如同精雕的微型风铃,收束于细长花梗,密密叠叠排成圆锥形,宛如一束被风凝固的粉色烟霭,轻盈蓬松朦朦胧胧。
“确实很像夏日傍晚的粉色云霞,所以落新妇也常被称作‘夏日烟霞’。”
“很美的花,新买的吗?”
沈林舟摇头,“种下很久了,但我可能没什么养花的天赋,一直没有开花。”
这盆花他种下两年了,之前枝叶还比较健康,只是没有开花。直到今年春天,不仅没开花,甚至枝干都有萎靡的趋势,沈林舟查了很多资料也没弄清是出了什么问题。方晨喜欢养花也养得很好,无奈之下,他把花拿回家请方晨帮忙照顾。
“还是我妈厉害,这都让她救活了。”
沈林舟脱口而出的一句感慨让许溪竹怔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想着沈林舟那骄傲里又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依恋的语气,狡黠地笑了笑。
一股尴尬忽而包裹了沈林舟,他妈是一个两人现在尽量在规避提起的称呼,许溪竹的笑让他猛然清醒。
两人谁也不再说话,默契地开始数着米粒。
“老板,明天我就走了。”不知过了多久,许溪竹说。
“找到新房子了?明天陪你一起去看看吧。”沈林舟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不用。”许溪竹愣是一粒米咀嚼了半分钟,感觉自己像是在品尝空气,“我想……离开临杭一段时间。”
“咣当”一声,沈林舟手里的勺子滑脱,掉在了保温桶里。心里有慌乱在颤抖,但很快被他心里的一个声音按了下去——这是你自找的。
他曾经大言不惭地想等两人强大到能分清事业和感情的界限,再去谈论他们之间的可能,但现实却是家庭、事业、感情,他一个都没处理好,甚至让三者相互影响,成了团理不清的乱麻。
本以为早就做好了两人从此渐行渐远的准备,然而许溪竹真的说出时,他还是感到像有一只手直接钻进心口,握住心脏限制它的跳动。
并且,让他大脑产生一时空白的时,许溪竹说的不仅是离开他家,更是离开这个城市。
他怎么也没想到许溪竹是要再也不见。
他想说别走,他会去直面与母亲的矛盾,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最起码不再让许溪竹在中间受到影响。
他想说对不起,为周琳的针对,为自己的无为。他没能解决家庭的问题,更因此对许溪竹造成了伤害。
他想说“多想还能再见到你”……
想到最后,哪一句都没说出去。
“什……什么时候回来?”沈林舟等着自己的最终判决。
“还不知道……”许溪竹认真思考片刻,“起码两个月吧。这两个月不需要发工资,但请给我保留工作岗位。可以吗?”
沈林舟有种癌症晚期却被告知是误诊的感觉,又担心这只是回光返照。
“嗯,当当当然。”他自认为还算保持着镇定,“那么,你是要去哪里?”
“别问。”
许溪竹说别问,沈林舟就真的不再说话。
于是第二天他在家门口送别了许溪竹,继承了对方留下的一堆工作资料,包括那份灯具品牌的半成品商业计划书,以及两盆紫色风信子。
沈林舟把风信子和其他花放在一起,从高到矮排成一排。
他回到工作室,开始重整工作。
家里一旦有过第二个人的痕迹,哪怕只有几天,再回归一人时,总有种说不出、抹不掉的空落。
工作室处于“灾后重建”阶段,每个人都很忙碌。许溪竹走前安排交接好了手头现有的工作,没有因她的离开造成什么混乱,只有她那间空荡荡的办公室昭示着这里确实少了一个人。
沈林舟尽量路过那间办公室时目不斜视,但视线总会不由自主落进里面。就连他的视力似乎都在日益提高,好像能看到办公室里每天多积累一微米的灰尘。
事后苏棠第一次来工作室,发现沈林舟一个人回来的,还问了她的情况。沈林舟淡然地说许溪竹要休假一段时间,但苏棠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面对低气压的老大,她没有多说什么。
但似乎真的有什么不一样了。
沈林舟想成立一个灯具品牌,今天在会议上提起。
哪个老板没有几摊生意,苏棠阿澈他们自然没什么异议。除了短期内又增加了额外工作量。
没想到的是,沈林舟直接拿出了一份详细的商业计划书和项目方案,前期调研和准备工作非常完善,基本可以立即落地实施,看上去已经准备很长时间。
这样一来,他们更加没什么好说的。
这天晚上苏棠打开沉寂许久的聊天框,和许溪竹聊起了老大的新商业计划。
不出意料,没有任何回答。苏棠叹一口气,关灯放下了手机。
直到四天后,和许溪竹的聊天框突然蹦了出来。
她说自己前几天待着的地方信号不好,索性就没开手机。关于老板的新生意,她发了几个喝彩的表情,没过多久又发来两个工厂联系方式,附加加工定制套餐优惠。
苏棠看着消息,心想这两人是一直保持着联系吗?但看老大那一副要死不活苦大仇深、全靠工作治愈情伤填补空虚的样子,不像啊……
那这两个人,也太有默契了。是所谓的心电感应吗?
然而当她问起许溪竹的近况和打算,对方又很含糊其辞,只说老板给自己放了个小长假。
苏棠无法,只好嘱咐许溪竹一人注意安全保持联系,同时将许溪竹提供的信息及时汇报给沈老大。
沈林舟低头仔细听着苏棠的汇报,对她不时提起的那个名字似乎没什么反应。如果他握笔的手没把指头掐出深深的指甲印的话,苏棠就相信老大真对这个名字免疫了。
两个喜欢自我折磨的人,突然愿意折磨彼此了,这是个令人振奋的转变啊。苏棠这样想,也就不为两人纠结了。
沈林舟此时唯一感到安慰的是,许溪竹没有拒绝去看医生。之前想带她去看的那位老中医说许溪竹去找了她,还聊起是沈林舟介绍来的。
沈林舟表示万分感谢,给寄了几盒土特产去,请医生帮忙把中药打粉做成蜜丸。听苏棠隔三岔五汇报信息可以知道,许溪竹四处跑动,做成蜜丸便于携带,防止她不方便熬药就不吃了。
这段时间他回家频繁了许多,基本每天都回去蹭顿饭。
倒不是转性了,只是他最近约周琳见面屡次被拒绝,而沈长恒经常不回家吃饭。
看着方晨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很想问她知道沈长恒去见谁了吗。
有天他没忍住真的问出来了,方晨理所当然地回答:“去见你妈妈了呀。”
似乎担心这样说会引起沈林舟的误会,这孩子曾因为沈长恒和周琳的私下联系发过脾气,方晨善解人意地补充:“你爸说有生意上的事要谈,不会很晚回来的。”
他问方晨两人在哪里见面,方晨开始转移话题。
“妈,你还爱我爸吗?”沈林舟突发奇想,说了句冒犯长辈的话。
方晨没有回答,像是没有听到这句话。
“妈,你相信我吗?”沈林舟又问。
“怎样算相信呢?你想做什么妈都支持,做成了妈看着你飞,做不成妈等你回家。但我不会说什么你一定能行,世界上哪有一定的事情啊。”
“妈,你一定知道他们在哪。告诉我吧。我把我爸带回家。”
沈林舟想见亲生父母一面还真不容易,好不容易说动方晨,问出了两人的见面地址,却在前往的路上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沈长恒心脏病突发,紧急送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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