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心里有了期待，祝熹无总觉得今天的时间走得格外缓慢。
他心不在焉，一个人吃着晚餐，桌上的沉谧不知道为什么，平白让人生出一股凄凉。
于是他放下碗筷，匆匆离席，乒呤乓啷里收拾厨房。
可这琐事很快就完结，时间又静了下来。
他无事可做，或者说是无事想做，只得频繁去看墙上的时钟，一秒一秒，度分如年。
左等右挨，既没有列周的消息，也没有列周的声音，哪怕只是一丁点儿。
祝熹无情不自禁，开始幻想列周那所谓的大事情会是什么？
可左思右想，什么都想不出来，大脑就如同白雾那般干净，找不出一点色彩。
祝熹无起身，走几步，又坐下，又起身，又走几步，又又坐下……
在这单调的循环往复里，红霞落下，换上黑蓝的面罩。
站在窗边，祝熹无突然松了一口气。
那看不到头的等待终于迎来完结的时刻，焦躁消解，化成期待的喜悦。
他有了闲心，开始去做出远门的准备。
“嗡嗡——”
折叠衣服里，一条消息如约而至。
祝熹无急忙点开——“你可以把灯关了吗？”
一个很奇怪的请求，至少祝熹无想不通。
另一边，列周抱着手机苦恼，他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要求好像更过分，正犹豫着要不要发出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情急之下他终于一狠心，点了“发送”。
“你可以……出一下门吗？”
祝熹无：“……”
他很疑惑为什么，列周的两条消息一条比一条离谱。
不等他回问，第三条消息发了过来：
“求求你了，拜托.jpg”
祝熹无：“……”
他放下手机，继续收拾行李。
两分钟后，方正的行李箱被推到墙边，卧室、客厅，明亮的灯一盏盏熄灭。
祝熹无取出防蚊喷雾，关上门，站在门前安静观赏星星。
另一个房间内，自从发出消息后，列周就趴在门上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咔嚓——”
门关上的声音一传来，他立即眼前一亮，轻手轻脚打开门。
左看右看，待确定祝熹无是真的出去了之后，他抱上一堆东西，急匆匆推开了对方的房门。
他速度躲进洗漱间里，窸窸窣窣忙碌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后，终于长呼一口气。
拉开窗帘，月色如辉。
他忐忑着点开手机，给祝熹无发了消息，让他回来。
祝熹无拍死一只蚊子，转身回屋。
冷清的景色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冷却下来，他现在一点都不期待什么大事情了，只想看看列周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走到列周的门前，礼貌性地敲了敲后推开。
满屋冷寂，没有人。
站着琢磨了一会儿，祝熹无心情微妙，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祝熹无的房间内，列周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跳加剧。
“咔——”
门推开的瞬间他实在是承受不住，把自己躲进了柜子。
祝熹无打开灯，列周瑟缩了一下。
“别、别开灯。”他忍不住请求。
听着从衣柜里传来的声音，祝熹无诧异，随后把灯关了。
他走上前，敲了敲门衣柜：“你在做什么？”
列周被那清脆的声音吓一跳：“我、我……”
他紧张到手心冒汗，一时之间什么都忘了，连话也说不清楚。
祝熹无只好自己猜测：“你想和我一起睡？”
列周下意识摇头：“不、不是。”
但马上又反应过来，惊喜道：“我可以吗？”
祝熹无：“……”
他面无表情：“不可以。”
列周丧气地“哦”了一声。
“你可以……算了，就这样吧。”这个小插曲让列周的紧张消失殆尽，他直接推开了衣柜门。
避免被砸到，祝熹无侧身躲到一边，而后……久久不语。
没有听到祝熹无的声音，黑暗里也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列周局促地低下头：“你怎么不说话呀？”
他难堪地把自己重新藏进衣柜，双手扒在门上小心翼翼地询问：“不好看吗？”
他眨眨眼睛，不自信道：“我觉得还可以呀。”
其实是非常好看，列周在心里默默坚定，他对自己的审美十分自信。
祝熹无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哑着嗓子：“好看。”
列周来了劲：“那你怎么都不说话呀？”
祝熹无移到窗户边：“我只是，太震惊了。”
列周开心地蹦跳到他面前：“是因为我太厉害了吗？”
祝熹无摸摸他的眼角：“嗯，你太厉害了。”
列周嘟囔：“今天的时间太短了，不然我可以做得更好。”
他扯扯衣袖：“我都没来得及处理上半身。”
祝熹无不语。
晚风吹来，列周把他推到床上，只自己一个人站在窗边，那是月色最干净的地方。
他又拉过祝熹无的手，轻声含笑道：“现在……你捉到一条真正的美人、啊——”
“鱼”字还没说出口，他整个人就被祝熹无扯进了怀里。
唇齿相对，呼吸急促。
祝熹无压抑着呼之欲出的情感：“你知道……你今晚的所作所为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他的左手还落在列周指定的位置，未曾挪动分毫——那是一片红色渐变的鱼鳞，也是列周的……肌肤。
澄澈清凉的月水里，美人鱼的尾巴波光粼粼，深浅不一的红色美丽、强大且神秘，幽幽勾走所见者的心神，使之甘愿为它自我囚禁在牢笼里。
列周的自信没有出错，他有十足的审美，还有无与伦比的高超技巧，于是只在瞬息之间，只在那掺杂着闪粉的颜料之中，那双柔弱斑驳的双腿便幻化成了借水而游的鱼尾。
祝熹无的话如同火折子落下，烫得脆弱的鱼尾疯狂摆动。
列周挣扎着想要起来，但祝熹无却不再那么好说话。
列周放弃，低垂下眼睛：“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念头起于那日公园里所见的人体彩绘，那逼真的艺术形象给了他震撼和灵感，祝熹无说过的“美人鱼”几乎是瞬间跳进了他的脑海，种子埋下，很快就生根发芽，直到今日快递到达，开出了花。
祝熹无掌住他的下巴：“所以，你很清楚这于我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对吗？”
列周抓起他的左手：“意味着，我想让你开心。”
是的，他想让祝熹无开心，仅此而已。
祝熹无反握住列周：“为什么？我们明明……”
心意相通。
“我们是朋友，”列周突然激动起来，并在祝熹无不注意的瞬间一下子站起身，几步移到门边，“朋友，祝熹无，你答应过我的，我们就只是朋友。”
他死死捏紧双手，声音和心情一样紧绷。
祝熹无看着迫不及待逃开的列周，心里受伤。
他不明白，也不想继续糊涂：“如果我今天就要一个答案呢？”
只要一个答案，聚或者散。
蓦地，列周红了眼睛，他不由哽咽：“没有答案，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祝熹无静静看着他：“我明白了。”
话毕，他起身朝着列周的方向走过去。
笼罩过来的阴影越来越浓、越来越厚，列周的身子开始发抖，他想要退，却退无可退，只能颤抖着伸出手，想要祈求祝熹无不要粗暴地对待他，可是手却……落了空。
“咔——”
“回去吧。”
开门的声音和祝熹无淡漠的声音同时响起。
列周看着凝滞在空气中的双手，祝熹无是过来……驱逐他的。
“求求你，”他不自觉开口，“不要这样对我……”
他试图抓住些什么，哪怕是一片衣角，可祝熹无已经避他如蛇蝎，保持着距离使他不能靠近哪怕只是一步。
列周甚至不敢呼吸：“我、我……”
他无法说出什么。
祝熹无已经没有什么期待：“回去休息吧，我会送你到刘璟医生那里。”
列周艰难启齿：“然后呢？”
祝熹无没有停顿：“我会离开。”
列周咬住嘴唇：“如果我不去呢？我不看大夫了。”
他还在幻想着什么。
祝熹无却只是冷淡道：“那就祝你好运。”
列周“唰”一下面色惨白：“我、我知道了，我会去看医生的。”
祝熹无没有说话，只是将门推得更开。
列周不再抱有什么想法。
黑暗里，小美人鱼偷偷上了岸，美丽的尾巴变成双腿，一路走，一路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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