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从弗尔让斯身边钻出,在房间里游走一番,点亮墙上的壁灯,又安静地蜷缩到弗尔让斯身边。弗尔让斯像对待宠物一样抚摸了黑雾一阵,转向亚里德:“在开始之前,我要问你,你的记忆还留有多少?”
“我只记得一些地名和对你的感情。”见弗尔让斯似乎怔了片刻,亚里德又补充说,“还有一些模糊的片段,需要直接经历才能想起。”
弗尔让斯听完,点点头,又问:“你知道你以什么身份待在我身边吗?”
“不记得了,是什么身份?”
“有四个身份……那些人,都有着与你相似的面庞。”
弗尔让斯张开手掌,上面是一只由魔力汇聚而成的独角兽。他看向亚里德,问:“还记得我之前说过吗?我是在独角兽之乡长大的。那里风景优美,有阳光、绿叶和清泉。但就算风景再怎么美丽,我没有朋友,孤独而且无聊。正打算跑出去的时候,你找到了我。”
亚里德完全没有印象:“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弗尔让斯想了想,将手心里的独角兽换成了一个小男孩,说:“不记得了,应该是一百多岁的时候。你那时是个男孩,叫耶里德,长得跟我一般大小,说想做我的朋友,要带我去看外面的世界。”
一百多岁的时候竟还是个男孩吗?那现在弗尔让斯多少岁了?
亚里德止不住想询问,但为了避免打岔,他强行让自己注意力放在问题上,道:“这是你童年发生的事情吗?后来呢?”
弗尔让斯将小男孩变成了一个强壮的高个子大叔,看着大叔笑:“耶里德只出现了很短的几天,再见到就是五十年后,你变成了伊格里,然后带着我搬进了斯瓦尔城。”
“父母自小不在我的身边,独角兽安普斯算是我第一个养父。它平日里很忙,大多数时候,都放任我一人行动。但伊格里不同。他管我管得很严,告诉我外面很危险,让我不要轻易出去。但他又怕我无聊,所以给我准备了很多书,还经常陪我一起读,”弗尔让斯看了看周围一圈的书架与书本,“其实从那时候开始,书本就已经是违禁物,但他看我喜欢,就经常给我带。我原本以为,我能一直沉浸在书中的世界,直到……伊格里死在我面前。”
房间里难得安静下来,亚里德看了看弗尔让斯没有表情的脸,问:“你还好吗?”
弗尔让斯顿了顿:“我不知道。但,正是因为他的死,才让我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什么事实?”
“巴林提,”弗尔让斯念出一个亚里德从未听说过的词语,“本来应该死去的伊格里……变成了巴林提。”
亚里德在脑袋里搜索一番,完全找不到有关这个词语的信息,不禁问道:“巴林提是什么?”
“在我看来,这是一种不死不灭、不应该存在的怪物。”弗尔让斯将手心收拢,慢慢将手臂垂下,“起初,我以为伊格里复活了,但后来发现,他只留下了最后一天的记忆。而且,大多数时间里,他都在重复做同一件事。虽然我依然可以和他交流,但只要明天一来到,他就永远也记不住我具体说了什么。我那时,应该很害怕,所以躲了起来,没想到后来他就彻底消失了。”
如果一个人一直只做重复的事情,确实很容易被观察到不对。但如果要观察到不死不灭……除非做出实践。
亚里德几乎马上就猜到弗尔让斯做出了什么实践。
不适和心酸感交织在一起,亚里德握紧双拳沉默良久,才问:“所以,这就是你说的接下来的事?找到伊格里?”
弗尔让斯点点头,又摇摇头:“这只是其中一件我要做的事情。而我最后的目的,是让巴林提消失。”
“要怎么做?你找到了什么克制他们的方法?”
“实话说,我并没有找到明确克制他们的方法。但在之前,我曾经产生过一个念头——”弗尔让斯看向亚里德,眼里冷冰冰的,“我想让荒芜侵占整个世界。”
从弗尔让斯口里听到了一个未曾料到的词汇,亚里德一愣,问:“你想毁灭世界吗?”
弗尔让斯看上去十分认真,他解释道:“一直以来,因为圣女的庇护,我无从得知荒芜的本质,只知道它能消灭一切东西。如果它真的能消灭一切,那消灭巴林提也一定不在话下。”
“但这是否太过冒险?为了这一个巴林提,就让世界陪葬吗?”
“……不,不止一个巴林提。”
亚里德顿了顿:“什么?”
“‘巴林提’是我探查多年,给这类怪物命下的名字。因此,要靠书本获取有关它们的信息根本不可能。之后的一百多年,我不断地在世界游走,最终确认,巴林提已遍布整个世界,其中,斯瓦尔城里的尤为明显。圣卫团、路人、卖东西的人……他们看上去还活着,但事实上,他们早就已经丧失了控制自己身体的能力。”
“伊格里是我的养父,是很重要的人,我……我完全无法接受他变成巴林提的事实,”弗尔让斯握紧双拳,“所以,我一定要找到消灭巴林提的办法……我不想让伊格里连死亡都无法获得安宁。”
“如果巴林提行为举止真如你所说的那般,那为什么其他活着的人没有发现?”亚里德问,“而且,从你的话来看,这个世界还有活人,你要让他们随世界一起灭亡吗?”
“很好的问题,但活着的人就是没有发现巴林提的存在,对此我也有疑问。”弗尔让斯说,“至于你后面那个问题……我的答案是,我没有杀害别人的喜好,如果可以,我会让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好好活着。”
亚里德脑海里闪过叶漓和萧竹与自己说过的信息,问:“你的意思是——你会把我们所有人都送到第一世界里?”
弗尔让斯点点头,似乎毫不意外他知道第一世界的事情,说:“从现在各种情况来看,荒芜不可控性质极强,再加上其来路不明,是十分危险的东西。一旦侵入,后果确实不堪设想。所以,为了保证各人的安危,就只有将你们送出这个世界了。”
这个计划过于疯狂,亚里德心中隐隐感觉不安,却又暗自为能与弗尔让斯一起承受这些而感到兴奋。他想了想,又问:“你说这是之前的念头,那现在的想法呢?现在,你依然还想这么做?还是说,你找到了另一种方法?”
“如果这姑且算是一种方法的话……”弗尔让斯思索了一番,说,“你还记得梅瑞狄斯提过的‘世界’意志吗?”
“记得,你当时对祂很感兴趣,还说要杀了祂。”
“不错。圣卫团里尽是巴林提,而‘世界’意志能控制它们去与精灵族发生争斗……”
“也就是说,‘世界’意志能操控巴林提,如果我们能找到‘世界’意志并杀死它,就有可能彻底消灭巴林提?”
“只是我的猜测。毕竟,‘世界’意志也有可能只享有操控它们的权力,但又完全独立于它们之外……”弗尔让斯一脸沉重,将手放在胸口,“这就是我接下来想做的事。我仍然需要继续调查巴林提,也要尽可能知道关于‘世界’意志的更多线索。”
“你不用独自承受这些,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的。”亚里德说。
弗尔让斯浅浅地勾了一下嘴角,眼眸低垂,没有回答。
亚里德见弗尔让斯不说话,只希望他默认了自己的说法,伸出手拍了拍弗尔让斯的肩膀,紧接着回到正题:“如果要继续调查巴林提的话,要不要抓几只来做实验?还是说,你之前实验过了?”
“我曾经抓过好几只圣卫巴林提,做实验已经不是必要的阶段,但是,”弗尔让斯将手放在亚里德刚刚放过的肩膀上,手指微微收拢,“能让你们亲眼看看巴林提是什么样子,说不定对我来说也是有利的。”
“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要去哪里抓巴林提?”
弗尔让斯从袖口里取出一个袋子,拿给亚里德,说:“这是之前我托叶漓和萧竹帮我找的情报,里面是伊格里可能出现的地方。我打算在晚上过去找找,把伊格里抓回来。”
亚里德打开袋子,取出几张字条和一张草图。他一边摩挲着粗糙的纸张,一边看着上面零散的标记点,问:“这样真的好吗……你不是说,他是你重要的人?”
就算知道那曾经是自己,为了方便区分,亚里德也学着弗尔让斯用第三人称去叫他,但每每想到这人竟会是自己,他心里就莫名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涩感。
弗尔让斯眼眸微动,试探着凑近亚里德,看着亚里德的眼睛说:“没关系,现在你就在这里,所以没关系。而且,你之前不是说,有一些模糊的片段,需要直接经历才能想起吗?我想,如果你能亲自看到过去的自己,说不定,你就能想起什么了。”
望着弗尔让斯的眼睛,亚里德一时说不出话。虽然弗尔让斯从来没有向他诉说什么,但并不代表弗尔让斯感受不到什么。不难想象,也许过去的他确实和弗尔让斯发生了许多故事,但现在他忘得一干二净,只留下弗尔让斯独自承担着所有的回忆。
亚里德也慢慢凑得离弗尔让斯更近了一点,见弗尔让斯不排斥,又把手覆到弗尔让斯的手背上。
弗尔让斯目光瞬间移开了,手指蜷缩了一下,但似乎并不是讨厌的意思。
有那么一个瞬间,亚里德恍惚了一下。
他觉得弗尔让斯,大抵是喜欢他的。
但也只是大抵。
毕竟他们并没有再进一步。
亚里德将手轻轻拿开,话锋一转:“你之前不是说,我还有四个身份吗?你刚才只说了两个,另外两个呢?那个要杀你的,也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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