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廿十宜婚嫁，宜动土
“沙沙沙…”方柳筛出饱满的谷种，这是一年中的大事，他很上心，把簸箕放在高处
林枣好奇踮脚，想看清是什么东西，方柳把人抱起来瞧，林枣看见是谷子就不感兴趣要下地
今日豆腐张的儿子要娶媳妇儿，方柳要去做菜
方柳的阿爹阿娘有治菜的手艺，都传给子女了，学得最好的就是方柳
办红白事的大厨都是汉子多，即便方柳有这一手好厨艺也很少有人请他去掌勺
为表重视，方柳穿了件很少穿的鲜亮衣裳，林同安也穿上了没有打补丁的衣服鞋子
林枣知道今天要喝酒席，让阿姆给他又梳一遍头发，站在阿姆身前转一圈
“我瞧着漂漂亮亮的，那边人多，你跟阿爹等等再去昂”方柳摸摸他的脸颊，哄他在家玩着先
说完起身拍拍裤管，对坐在院子破竹篾的林同安说：“同安，酒跟喜钱我都放在灶房的柜子里，你记得拿，等差不多了你就带枣哥去吃饭”
林同安抬起头看夫郎，“好，你放一百个心，我们等下就跟上你”
没走两步方柳就碰上白芷，他俩约好一起去豆腐张家，白芷扯扯方柳的衣服，“这衣服衬你，瞧着真不错”
方柳伸手点点他手上的银镯子：“你这可比我显眼多”，白芷不好意思藏了藏，难得羞怯
方柳把他手拉出来，“哎，这有什么，喝喜酒穿得越好越喜庆”
方柳两手空空，白芷问他怎么没拿东西
方柳一摊手，“我先去帮忙炒菜，我叫同安带去就成，到时候差不多再带枣哥儿去，免得人多，孩子去了绊手绊脚”
白芷一想也是，人多又杂，他叫家里俩小子到时候跟着林同安一起去
本来陈有顺肯定是要去吃席的，没成想有人临时叫他去阉猪，他走前说肯定能赶回来
林同安问枣哥儿想不想去玩，林枣摆手，阿姆才给他绑好头发，他不想跑乱头发
林同安编的东西有些给家里用，有时等大集背去卖，每一个都编得结实，一个能用挺久
有些人家不留意这些，能用就行，也有人实在不会编就去买一个，竹子到处都能长，林同安也就编出来卖个辛苦钱
怕枣哥儿无聊，然林同安每次抬眼都见他在一旁认真看
他干脆放慢动作，让枣哥儿更清楚地看见双手怎么动，竹篾什么时候拐弯
林同安编了半个篮子就停手了，问枣哥儿想不想去找阿姆
“想——”
林同安转身就进灶房拿东西，喜钱，鸡蛋和一坛烧酒……齐了
他深知村里人的秉性，前些年分家过得艰难，去喝酒席，坐下都没人愿意沾
现下阿柳是被请去掌勺的，又有白芷在不会像之前那般无人搭理
可他年轻面嫩，怕是没人听方柳的，他放心不下，眼下去帮自家夫郎才是正经事
父子俩在陈家门口停下，大黑拖着五只狗崽在门口，林枣不舍地收回目光，他好想跟小狗玩
“木生水生！快点出来”陈阿婆往屋里喊，原本在打闹的兄弟俩立刻跑出门
张家很热闹，亲朋好友都陆陆续续到了，张婶子就站在门口张罗
她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今日儿子成亲，她腰杆子都挺了不少
林同安见人多，紧拉着林枣的手，笑着把用红纸包着的喜钱、酒和鸡蛋一并交给张婶子
张婶子瞟了一眼随礼，这礼送到她心坎上了
“你们家真是有心了，柳哥儿正在厨房做菜呢！他来得早，你去坐着吃茶”她边说边把礼品给老爹老娘，让他们把东西放好
大家都在院子坐着嗑南瓜子，他也去抓了一把分给三个孩子，让别乱跑，他去厨房帮忙
他避开一个横冲的小孩，厨房外面都是夫郎婶子在洗菜洗碗
一下就看见在厨房忙活的方柳，林同安见他系着围腰，忙的焦头烂额，动作却不见慌乱
“阿柳，擦擦汗，有什么活儿要干的？”方柳接过帕子，见男人往厨房一杵，地方都变狭窄不少
“你去洗干净手，把鸡斩了”方柳给他找了活计，林同安转身就去做，俩人都没有太多话
方柳呼出一口浊气，擦擦汗又开始调酱汁，白芷在灶钱帮他烧火，林同安一来，柳哥儿明显松了口气
院子外面，林枣不爱吃南瓜子，陈水生就给他抓了把花生豆，一个个剥开给他
院子里的小孩儿很多，追逐打闹，尖叫大喊，今天办喜酒，没有人管他们
小孩在大人脚下乱窜，也没人呵斥，越热闹才越好
陈木生本来还坐的住，直到有人喊了他，他丢下弟弟就加入他们
白芷抽空瞄了眼孩子，他没见着大的那个，扭头问陈水生：“你大哥呢？”
陈水生摇摇头：“大哥被叫走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新娘子还没到，离吃饭还有些时辰，他也没空去抓人，丢下一句“等下见着你大哥叫他别乱跑，你们坐一堆等吃饭好找人”
林枣觉得院子里太吵，扯扯陈水生的袖子，“水生哥哥我们出去吧！我好像看见木生哥啦！”
怕人听不见，他还特意提高音量，陈水生把剩下南瓜子塞进兜里就跟人钻出门口
陈木生刚才还在门口，下一秒就不见人影了
“枣哥儿？！”林燕妮惊喜地朝他挥挥手，林枣也挥手跑过去，“燕姐姐？你也来啦？”
“是啊，这里真”林燕妮还没讲完
林阿奶就三两下窜过来，噼里啪啦一顿说：“燕妮，里头还有花生豆，你去抓一把给你弟弟吃，快去！”
燕妮回头想跟林枣说句话就被她阿奶一推，只得红着脸又去抓了一小捧花生
林枣仰头叫阿奶，林阿奶着急找两个大孙子，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林枣又回头跟陈水生说话，他不知道陈水生有些紧张，他还以为枣哥儿等一下要跟他家里人一桌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新郎接新娘回来咯！”大人小孩一瞬间围成一圈，伸长脖子去看新娘
“哪呢哪呢？哎！你别挤我啊——”
“谁又踩我一脚…来了来了！”
林枣跟陈水生都挤不进去，只好站在最旁边，陈水生见一个壮汉往后退，又拉着林枣往后面退
连连退了好几步，迎亲队伍到了，敲锣打鼓的，林枣远远看见火红一团，紧接着人群里出现哄抢
大人小孩都弯腰去抢福气，你推我搡好不热闹
有枚铜板骨碌碌撞到陈水生的鞋子上面，吕海文盯上这枚铜板，他扑上去要抢，陈水生恰好先他一步捡起来
“给我！我先看到的！”吕海文见自己跟陈水生差不多高，才敢吼陈水生
陈水生淡淡看他一眼，“这是我先捡到的，不给”说完毫不犹豫把铜板放到什么都没有捡到的林枣手心里
林枣知道这个可以换糖吃，他咧嘴笑了一声，“谢谢哥哥，我刚刚看到木生哥哥在哪里啦，我们去找他吧”
“好”
吕文海见这俩人忽略自己有点恼火，可他知道陈木生，比他高一个头不止，他狠狠瞪了俩个人一眼，气哼哼走掉
新娘子接回来就快要开饭了，八个人一桌，大家都开始找相熟的人上桌坐好
白芷跟方柳忙了半天，菜已经弄好了，上菜自有主家安排汉子帮忙，他们开始找孩子准备吃饭
等抓完孩子后，他们桌也才四个人，方柳跟白芷时不时抬头看门口
林同安跟陈有顺快快找到桌子坐下，这下子有七个人了，“幸好赶上了”陈有顺嘿嘿一笑
有汉子拉他们两个去吃酒，他们连连推脱，“不行不行，下次吧下次吧”那人才放弃，只锤了两人肩膀一下就去拉别的汉子要一起吃酒
林枣窝在阿姆怀里，他小心掏出那枚铜板，“阿姆你看！这是水生哥哥给我的！”
方柳搂着他问：“哇，你有铜板啊？那你有没有看见新娘子啊？”
林枣皱着眉头：“没有…我们太小了，大人太大了”
方柳正要安慰他，就看见一个人蹿到他们桌，原是李癞子，他搓搓手：“这没人坐吧？我跟你们挤一挤哈”
他自知没人愿同他一桌，都要上菜了，酒桌他又坐不上去，见他们这桌有一个座就坐下占位
方柳他们自然不能说什么，叫他坐下一起吃，很快第一道菜上了，再没人顾得上聊天
其他人边吃边咂巴嘴，不得了，这桌菜真够硬的
盐炒花生，炒三鲜，肉末豆腐，梅菜扣肉，小炒鸡，野菜肉丸汤，蒸鱼，再有一道小孩子最爱的糖藕
白芷夹一块鸡肉，入口香嫩多汁
林枣最喜欢吃糖藕，他手短夹不到，就叫阿姆夹到碗里
大家吃得抬不起头来，这些荤腥过年都不一定沾得上，这席面算是顶顶好的，有些小孩要爬上桌，大人也不管一下
喝酒的汉子不吃菜，大口灌酒，大声猜拳，喝得面红耳赤
他们这一桌吃相好看些，之前白芷还见过翻菜的，那双筷子扒拉来扒拉去，再好吃的饭菜都不香口
新郎出来敬酒，很快轮到方柳他们这桌，讲完就被烧酒客拉去灌酒，起哄
张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特意留在他们这桌说：“柳哥儿芷哥儿，今个儿辛苦你们，你们慢慢吃哈”
隔壁桌就是吴桂梅，她跟老伴跟林家坐一桌，吃酒席就是这样，什么恩恩怨怨，坐上桌欢欢喜喜吃肉才对
她转过身竖起拇指哥，冲着方柳说：“柳哥儿你真是这个！这菜整得，跟菜馆子比也不差什么了！”
方柳只是淡淡一笑，喂林枣吃一口炒木耳，“好吃就多吃点，今日主人家大方，鸡鸭鱼样样有”
其他人都上道，当即就有人大声喊，“对！这席面真是靓，办的好哇！”张家人尾巴都翘起
这可是下了血本的，谁来了都挑不出错来
吃完席陈家先回家去了，方柳找张婶子拿工钱，张婶子给钱给得痛快
他们家为了办好这个席，花了不少银子，为了省点，厨子就请了便宜些的方柳，没成想人家办的妥当
菜都是按量买，没剩什么菜，给他们家又省了不少，味道也好极了，备的礼也拿得出手
不像有些人就提了几碗米带了一家老小，她银牙都要咬碎了还要招呼人多吃点
所以这钱花得值！
方柳拿了钱就出门，林同安抱着枣哥儿在等他，他展颜一笑，小跑过去
“拿到了？”
方柳举起手里的一串铜板，“拿到了！咱回家”
林枣还在回味酒席上的糖藕，他也没忘了夸奖辛苦了一天的阿姆
他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伸出大拇指，“阿姆，你真是这个”
给夫夫俩逗得不行，方柳觉得一身的疲惫都消散不少
回到家还得喂鸡喂猪，大黄看家也有功劳，他们没忘了拿一些骨头回来犒劳它
林同安用皂荚洗干净手上的油气，把晒了一天的谷子放进水缸浸泡，等着催芽
方柳数铜板的时候，林枣把自己那一枚也丢进去，“当啷”一声
方柳倪他一眼，“放进去就不能拿出来了哦”
林枣又伸手把那枚铜板拿出来，“不要，我要拿去买糖很水生哥哥一起吃”
一个可不够，方柳又给了他三个，林枣欢呼一跳，跑回自己房间放到他枕头底下藏起来
等哪天货郎来了他就买两根搅搅糖，他一根，水生哥哥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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