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帷幕无声的降下,遮蔽了天空。天边堆积的乌云中隐藏了无数闪电,正微微晃动着带来暴雨的警示。
门外的玻璃碎裂声比雷更先砸入耳朵。
“禾叙年你个废物跛子又死哪儿去喝酒了?你还敢回来,怎么不喝死你!”
对面没有应答,紧接着又是一阵劈里啪啦的声音,家里的锅碗被砸碎在地上。
“我在家里辛辛苦苦干活,你就知道去外面喝酒,喝成一个醉鬼回来,你怎么不干脆死了算了!”
素梅说着又要拿起烧水壶往下砸,被禾叙年一把按住手腕。
“闹够没有。”他双目浑浊,喷洒着酒气。
“你......”
素梅还想反驳却被禾叙年一巴掌扇倒在地,随后又骑在她身上,一掌接一掌直到她嘴角渗出血丝。
他似乎还觉得不够解气,操起手中的酒瓶便向着她额头砸去。
玻璃碎片扎进了皮肉,温热的鲜血从头上滴落糊住了素梅的眼睛,她艰难地抬起头朝着屋内的方向看去。
禾穗躲在衣柜里正悄悄打开一条缝害怕地朝这边偷看。
素梅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来。
禾叙年打完人又跪下来把她扶起,看似贴心地替她拨开了粘在额头上的碎发,下一秒右手便死死掐住她的脖子将人搂入了怀里。
“阿梅啊,家里东西本来就不多,你再砸可就没有了,听话。”
他拍拍她的脸摇晃着起身一跛一跛地走向厨房又拿出了一瓶老白干。
素梅愣坐在原地,看向禾叙年的眼神里满是怨恨。
禾穗蜷缩在柜子里,怯懦地小声开口:“妈妈...”
素梅像是被这一声呼唤喊回过神,她转过头看着柜子里的女儿,缓缓爬起身随手找了块抹布擦拭伤口。
她走到柜子前蹲下身,抱着禾穗轻声安抚:“没事了,不怕啊。”
一直躲在云中的闪电终于劈下,裹挟着一道炸开的雷。
禾穗尖叫一声,害怕地紧紧抱住素梅。
闪电照亮了漆黑的屋子,也似唤醒了素梅。她怔怔地看着怀中的女儿,突然用力甩开。
“你个赔钱货,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过得那么惨!”
她迅速把禾穗再次关进了柜子,不忘用锁锁上。
“妈妈、妈妈放我出去,我害怕!”
禾穗用力拍打柜门,只听见柜子不断发出的“吱呀”声,再没别的声音,素梅已经离开了。
雷声再次落下,禾穗吓得尖叫哭泣,但她不再拍打而是再次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柜子里漆黑一片,她缩到最角落的地方,那里有妈妈的衣物,闻起来能让她安心。
闪电一次又一次照亮柜子的缝隙,她紧闭着双眼不敢睁开。不知多久过去,雷鸣已停了,转而下起了豆大的雨,砸在窗边劈里啪啦的响。
禾穗哭得累了,在这暴雨声中沉沉睡去。
她再次醒来时天还没亮,屋外又响起了争吵声。
“你一天在家什么也不做,看个男人还看不住吗?他才从外面喝酒回来这会儿又让他一个人在厨房喝酒,你是不知道他身体本来就不好?”
是奶奶的声音。
“不是的妈,我已经劝过了。他非要喝我有什么办法,我一个人在家干活哪管得了那么多?”
“没用的东西,你想害死我儿子啊!”
紧接着传来清脆的巴掌声,素梅像是被扇懵了,好一阵没有说话。
“还不赶紧把人扶起来!”
老妇人的声音听起来很生气,素梅没办法只好照做。可她一人哪能扶得起醉酒后犹如死人般重的男人,试着扶了好几次禾叙年还是滑落在地,老妇人这才肯去帮她一把。
“你真是没用,我家怎么会娶了你这么个废物?”
她们扶着禾叙年路过房门口,禾穗听着声音就在门口不远,她立马拍着柜门大叫:“妈妈、妈妈我在这里啊,妈妈快放我出去,不要把我关在这里!”
衣柜是几十年前的旧东西,用了这么些年已经老得不成样子,被禾穗用力这么一拍便开始“吱呀”地叫着摇摇晃晃起来,眼见着就要被她从里面折腾烂了,老妇人连忙让素梅阻止。
“你还不快管管你那死丫头片子,家里的东西都要被你们母女两霍霍完了,两个赔钱货!”
素梅看了一眼老妇人,没再多说什么,去房间里打开柜子让禾穗出来了。
禾穗从衣柜里扑出来,紧紧抱住素梅的裤腿呜咽着:“妈妈...呜呜呜...妈妈你别生气。”
“还看什么,赶紧过来把叙年扶回房去啊!”
老妇人的话再次传来,素梅弯腰摸了摸禾穗的头,“你先在这儿玩会儿,妈妈去照顾爸爸。”
禾穗不舍地放开抓着的手,眼见着素梅和老妇人抬起烂醉如泥的禾叙年。
她独自站在房间里,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一滴雨水从房梁上落下被她伸手接住,她看着雨滴打招呼:“你好,小雨滴。”
更多的雨滴从楼顶连绵不绝地落下。
禾穗觉得好玩,伸出双手捧着。她看着那水将她的手洗得干净透亮,心里很是喜欢。
不远处的隔壁又传来奶奶的训斥声,“雨下这么大你还不赶紧去拿水盆接着,跟个木头似的!”
然后她就看见了拿着好几个盆跑来跑去的妈妈。
自从禾叙年变成跛脚后,家里漏水的房顶已经很久没修了,漏水的地方越来越多。
素梅拿着盆好不容易接完水,又被老妇人指挥去修房顶。她一个女子实在太难爬上屋顶,商量着等雨停了再修。老妇人却是不依不饶,怒道:“等雨停了人早被淹死了,你还不赶紧去修!”
无奈素梅只好穿好雨衣戴上工具帽出门,屋外的风太过厉害,她站在木梯往上爬时差点被风吹倒,好不容易爬到屋顶又脚下一滑差点摔下去。
禾穗还在房里接雨水玩,不知什么时候她接到的雨滴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接到最后一滴时素梅才进屋里来。
素梅脱下雨衣工具帽,她手上的泥土已然盖住伤口,血液也已凝固。发丝凌乱的黏在头上,额头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反倒被雨水冲刷得惨白。
禾穗兴奋地跑去她面前,举起自己被雨水洗刷得锃亮的双手。
“妈妈你看,雨水好漂亮。”
素梅原本已经浑浊的眼眸此时突然变得尖锐,她定定地看着禾穗的双手。
“啊!妈妈我错了、我错了...”
雨势慢慢变小,院子里的空气充满了泥土混合着雨水的湿润气息。
禾穗双手被素梅用捆柴火的布料绑着拖到了后院。
“妈妈我错了,我不想在外面我害怕,妈妈求求你...”
禾穗的小辫子被雨水浸湿,额发湿哒哒粘在脸颊,挣扎中她还被石头划破手臂。
素梅把她拖到后院的树底下,丢下一句让她反省的话,自己转身就走回了屋内。
禾穗小跑着追到门口,在听到门后落锁的声音后便知道自己今晚又得睡院子了。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睡后院了,自小半年前,禾叙年变成了跛子被工地开除整日酗酒,素梅一个人扛起家里农活,不是挨禾叙年打就是被老妇人骂。那以后,禾穗也常被素梅关在后院。
一开始还只是白天,她向妈妈求求情便能逃过。后来变成晚上,再后来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后院睡觉。
只不过这次好像更不一样,这是雨夜。
她跑回树下坐着,只有那儿才能勉强不被淋雨。看着自己被捆绑着无法行动的双手,她低低地哭了起来。
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声响,她下意识抬头看去,是一颗红润的柿子。再往上看,是一个正站在墙头上摘她家柿子的小男孩,此时小男孩正惋惜地盯着掉落在地上的那颗柿子。
又是他。
这是禾穗第二次看到他。
“你是谁啊?”她问出了和上一次同样的问题。
男孩不回答,只是自顾自地摘她家的柿子。
眼见小男孩不理她,禾穗朝着屋内喊:“妈妈,有贼啊!”
身旁响起他嘲笑的声音:“你妈妈都不要你了,你还喊什么呀?”
禾穗瞬间泪眼汪汪,不服气地回怼:“你骗人,你妈妈才不要你了,你爸爸妈妈都不要你了!”
小男孩愣了一瞬,看向她的目光瞬间变得晦暗。
禾穗被他盯得害怕,跑上前去用力地敲里屋的大门。
“妈妈...妈妈开开门,有...一个奇怪的人在我们院子,呜呜呜...”
她哭哭啼啼地喊了好一阵,屋内没有一个人回答她。待她转过身去看时,那小男孩也不见了。
禾穗又跑回那树下躲雨,用双手圈住自己把头埋在膝盖上抽抽噎噎地小声哭泣。
“你好吵啊。”
小男孩的声音再度出现,禾穗惊奇地抬头却见小男孩已然翻过院墙站在了她不远处撑着一把小蓝伞。
“你、你怎么过来的?”
“你家院墙又不高。”
“哦。”
他撑着伞向禾穗靠近,怀中还抱着两个柿子。
禾穗步步后退,却在他的伞向她这边倾斜时顿时停了下来。他的身上好像有一股安全的味道。
小男孩把怀里其中一个柿子分给了她。
禾穗摇摇头,“我妈妈说不能要陌生人的东西。”
“......我是你邻居。”
“那你叫什么,我叫禾穗。”
“我叫林北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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