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狂此次回京,带的是一年前从京城调走的精锐,一个萝卜一个坑,要查一个逃兵很容易,但要走一个逃兵却不是轻而易举。
南疆军队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中能够异军突起镇压南疆十余年,靠的不仅是张大将军权谋之术,更多的还有军队中的森严制度。简松映带兵之时治军已然严肃,却远比不上南疆军严苛,这般情况下北疆军都没出几个逃兵,那人却能在天子脚下,两位将军严格把关之下避开重重排查出逃,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有蛀虫,并且已经深入南疆军内部。
除此之外,与其说“出逃”,不如说他是有人把关,在特定的时间内出来传送情报,而后继续潜伏在南疆军之中,而他的同伙,是有实权之人。见微知著,这次的问题不仅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那么简单。
“行了皱的什么眉,来,喝一杯!”张狂脸大的酒碗碰了下简松映和张鹤仪的酒碗,一口气喝到酒碗见底,放下碗,胡子闪着白珠光,眼角已是布上皱纹,那双眼睛却分外清明,“随我南下的部将有两位裴老的部下,剩余一些小兵卒便是兵部拨下来的,原先的北疆铁骑兵占多数,你若要排查,且不要打草惊蛇。”
红泥小火炉,喷香的羊排摆在屋中桌案上,窗外夜色昏昏,白日里开始下的紧巴小雪犹在无章地飘着。
张狂听罢几人的讲述,沉默了片刻,权当喝酒吃肉的下酒菜,把羊排肥廋均匀地切开,在其上各扎了一把刀推给简松映和张鹤仪。
“一年前,本应是南蛮人上贡的日子,你二哥带了一支队伍一同去收贡,结果半道被人下药迷了一半,我们对毒药很谨慎,炊事兵都是会医术的好手,在饮食上面会万般小心,偏巧就是这回中了招。”张狂回忆起来当时南疆暴乱的经过,就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
“你二哥常年只吃一顿才保持了清醒,可是带了人马去追那混进来的奸细时,却发现死的人和跑的人竟都是本身的炊事兵,有会医术的再一看这饭里其实也根本无毒,只是多了味草。而其余保持清醒的,也都是各种原因只吃了一顿的。他问他为什么要跑呢?他只说是有人让他跑,再一看那人早没了踪影。对方这一招高啊,把将军引到易攻难守的地方,歼灭了整整一队精锐。你二哥他们没有硬抗,但也被打得七零八落回来搬救兵,天时不合地利,老天爷看着这仗要打。”
张狂说完,拿了张帕子擦着手上的油,扫看简松映和张鹤仪,“最后在那炊事小兵的指认下抓到了那个人,理出是那边一个贵族自作主张调兵,最终以梁王大义灭亲砍了亲弟弟的脑袋做了了结。”
张鹤仪本就白皙的脸色似乎更难看了些,“两味草药都无毒但是相遇却能无中生有,这一招太熟悉了。您回来之前,我们已经有两个关键人物死于这种方法。那是北疆的药。”
“他们是如何死的?”张鹤仪又问。
张狂默了默,只说:“就和你们之前描述的一样。”
简松映在一旁思索着,也是很庄重的样子,“什么药草这么神奇却没有用到大将军身上,可见对方暂时不能近到大将军的身。二哥能被他们阴一次,是因为出行在外多有疏忽。他们见这种方式行不通,于是在北疆战争的时候干脆依旧把这毒药用在细作的身上,好叫我们哪怕抓到了人也只能四处碰壁。”
三个人相对无言,木炭在火中燃烧着,哔哔啵啵直惹人心烦意乱。南征北战不可避免,毕竟中原独占着优越的地理位置,一大块肥肉谁人不是虎视眈眈?但南北跨越千里联合作案却是几人有生之年头一回遇见。
“南北隔地千里绝非一时之间能够互通有无,一衣带水的关系尚且能反水背刺,又何况天高皇帝远呢!”张狂双手交叉搭在膝盖上,“鹤仪,松映,你们判断的依据是什么?”
双方目前都是在暗处行动,除非有确凿的证据,其实难以拿在明面上。简松映忽然想起什么,倏地放下手中插着肉的刀,看向张狂,“那个重客!他是北疆的门客,他消失的那些年,是死是活有谁见过他的行踪?”
一旁的张鹤仪正起身去取来烫好的酒,闻言心念电转,接着加上自己的观点道:“不错,若说早个十来年他是有名的说客,销声匿迹又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实属可疑。陛下或许也是疑心这一点,没有让他在京久留便遣人将他送走……可是如此一来,就说明京都俨然有让重客放心的奸细接头聚集点,且目前十分安全,他们的计划还在进行,然而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在谋算什么。”
“重客?”张狂皱起眉头,兀自豪饮了一杯酒,“这名字可是有些年头,居然是他!”
“他怎么了?”简松映忙追问道。
张狂双手撑膝回忆道:“裴敬老将军尚未解甲归田之时,曾和这人打过几次交道,我也与他交过手,这人是个中原面孔啊!圆滑得像条没尾的鳝鱼。我记得,那些年宁王似乎担任过外使,和他还有些交往。”
“宁王大抵也是他们栽赃的靶子……大将军,你此次预计待多久?”简松映问道。
“目前边关刚打完一战,陛下的意思是在我于冬至之前回南。若是真如你们所言,那背后的人可是想反啊!陛下虽手段严明,但未免多疑不益反成疾,我若离京,可就只剩下你们几个,你们切记此点:宁王可作靶子,你们这些初出茅庐的也未尝不可。”张狂语重心长地说。
简松映与张鹤仪皆点了头。
简松映道:“我虽如今被封了将军,却是生怕自己名不副实,不敢长骄傲,也不敢办错了事。有我带兵一天,哪怕他今日反,我也得在城墙根下拿尸体堵着门。您且放心吧,徒弟我学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呢!军营那边我细数了人竟没有什么不对,看来他们是提前有了准备,现在就看宫雀的解药能不能撬开那人的嘴了。此事之后,改日我去拜访一下裴老将军。”
张狂看着简松映不由得露出欣赏的神色,这眼神就像是简行看到张鹤仪,也像是当年裴敬看到张狂,几代人的使命,都在这枪杆子和笔杆子之上,生生不息。
“那日我见到耶达瓦尔,他似乎和宁王世子的香粉店走得很近。据我推测,不是和上官世子走得近,而是另有所图。”张鹤仪道,“这场戏,仍是做给陛下看的。他们仍想要祸水东引,只是我们已经比他们占据先机,但凡他们按捺不住,我们就能够顺藤摸瓜。”
张狂笑了一声,“我这个五大三粗的老匹夫果真是不如你们年轻人脑袋灵光,看来老简还真是教了你不少东西。你们有把握我就放心了。”
简松映眼神温柔地看了张鹤仪一眼,却不敢在丈人面前表现得过于逾越,只好不得餍足地笑道:“那是自然,鹤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大将军,我爹总念叨要让鹤仪姓简呢。”
“这厮真是不像话,那你姓张好了!”张狂哈哈笑道,全不在意。他和简行时常针尖对麦芒,但在识人交友这一点上是实打实的知音,一般无二地把两个孩子看作自己的养。
张鹤仪听着话锋一转,百转千回又转到了这一茬,一边看简松映朝自己扬眉一边看张狂端着碗喝酒,心中对所谓“阴谋诡计”的思虑也便放心了一大半。寒风扑朔,他也举起酒杯,一饮到底,火辣辣的酒烧到五脏六腑,点燃了寒冬。
这章短短的……orz 下一章肥肥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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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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