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朱盛晖的生辰宴,来客可以说是遍布大齐各州,玉馐楼自不能错过这样扬名的好机会。
也正是推出秋白的好机会。
去年有做毛豆腐时顺道弄出来的麸曲,有京都城外庄子送来的高粱,石榴便趁热打铁,捣鼓起了秋白来。
说来她的手艺还是跟外婆学的,她家小老太太祖上三代都是做酒的,有一手独家绝学,她酿的秋白是十里八乡都要来求的,卖都不都卖。
幼时放国庆假回外婆家,总能赶上小老太太酿第一茬秋白。
她年纪小不让喝,总是听大人说有多香有多香,心里跟猫抓似的。
终于有一回,她趁着大人们不注意,偷偷拿那种白瓷的印着毛爷爷的小水缸杯舀了半杯秋白,跟喝水一样咕噜咕噜就喝下去了。
那是第一茬酒,浓度是最高的,香不香不知道,但上医院打针是真疼。
去年京都城外庄子送来的一车的红樱子糯高粱都叫她用来霍霍酒了,王氏家大业大,随她折腾,在她看来这些高粱值不到几个银子,可秦嬷嬷和米婆子难得站在一条战线上批判她,浪费粮食。
等她从湖州回来,已经是发酵了两个多月了,揭开密封盖时,满院子都飘着高粱的醇香。
再上锅蒸馏,去头留尾,出了三大缸子的酒来。
朱重德和王氏从徐州回来便喝上了石榴酿的这茬秋白。
朱重德只觉得这几十年来的酒都白饮了,就冲这秋白酒,他觉得把人送给寿贞长公主是亏大了的。
待听说日后这酒要在玉馐楼独售,朱重德都要重新审视玉馐楼的存在了。
原来他只当是女人们挣两个脂粉钱花着玩儿,这秋白一出来,妥妥的是要掏爷们口袋里的银子。
为了好酒,爷们是愿意一掷千金的。
正席吃完后,便是娱乐环节。
给前院男宾席请的是说书,讲些史上名人传记,男人们也有话题聊起。
有听有聊,自然不能缺了酒。
下人们兵分两路。
一路将一早便准备好的秋白抬了上来,没有分壶,直接就抬了一大缸,给头上束了冠的爷们都倒了一碗。
一路将新炒出锅的酒鬼花生摆上桌,再摆些其他的下酒菜,桌上一时也摆了个满当。
下人们动作极快,显然是提前训练过的,齐齐上来又齐齐下去,不过就是朱重德说几句话的功夫。
朱重德端起秋白敬向四方宾客,道:“诸位来客,今日是朱某孙儿生辰,幸得各位赏脸,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请多见谅。”
“此酒名为秋白,醇香性烈,实乃佳酿,特邀诸君同品,酒量不佳者小饮半碗即可,若宿醉误事便不妙了。”
“朱某敬各位。”
朱重德是好意提醒,那日他初饮秋白时石榴也是这么提醒他。
本朝的人还不懂得蒸馏技术,发酵的技术也一般,故而这时的酒都在十来度左右,和现代的啤酒差不多度数。
秋白是纯正的粮食酿造的白酒,度数在五十二度上下。
然而天下男子最不喜人家说他们两不行,头一个是男女交叉运动不行,第二个就是酒量不行。
和那晚的朱重德一样,来客们都不信邪,特别是那些自认为喝了一辈子酒千杯不倒的老年官员代表团。
例如曹御史、户部尚书、刑部尚书、太子太傅等。
朱重德话刚落音,户部尚书就先跳出来了不服了。
“你小子,才喝几年酒,懂什么子丑寅卯四五六,待老夫来尝尝。”
说完便端起碗豪饮。
早在酒刚倒开时,户部尚书这条老酒虫就知道这不是凡品,就等着主家说完客套话品尝一二呢,这都还没尝,就被劝酒了,可不急么?
然在座的多的是狗鼻子,也纷纷端起碗回敬朱重德。
一时间,酒香四溢。
秋白入口醇馥幽郁、冷冽甘甜,还有极致的烈,似要洗涤灵魂,将体内的污垢逼出来,通体舒爽。
“好酒!”
一时间爆出阵阵赞叹。
户部上书喝得急,酒方落肚,一张老脸被呛得通红,但也不妨碍他激动。
“哈哈哈哈,好酒!够劲儿!再来,再来一碗!”
他举着碗,晃晃悠悠几下就倒了,惹起众人的一阵惊呼。
朱重德忙又劝,“诸位,此酒烈极,莫要贪杯贪极,身子要紧。”
王氏早安排好了解酒药和大夫,立时有人扶了他到客房去休息。
有了户部尚书做例子在前,众人就是再爱这秋白,也饮得克制了。
众人慢了下来,一口秋白,再来一筷子酒鬼花生,当真是是快活似神仙。
前院男宾席一时间喝开了。
而后院女宾席,各家女眷们用完了正席后,换衣裳的换衣裳,补妆的补妆,才又重新落座,戏台上锣鼓声方起。
这头一出戏是孩童们最爱的《武松打虎》,是小寿星朱盛晖点的。
有了台上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作掩护,底下的相亲大会便开始了。
作为朱书杰的嫡母,王氏也要给他相看一二,故而也去交际了。
寿贞长公主膝下空空,便与几位皇室宗亲在一处听戏说话,其中便有卢氏的母亲寿和公主。
寿和公主今年六十有一了,许是操劳太多的缘故,脸上的皱纹纵横,粉也盖不住,她和寿贞长公主之间不像姑侄,更像祖孙。
只见她朝身边的老嬷嬷招了招手,老嬷嬷便往围着说话的贵妇中去。
不多会儿,老嬷嬷便带着寇暖和寇太太过来了。
虽说是宴会,可以随意些,可也没几人真敢围到皇家女眷这头。
寇暖跟在她娘身后,过来先恭恭敬敬的寿贞长公主磕头,无法,这一圈中数她身份最高贵。
寿贞长公主正觉得无趣呢,待一看清寇暖的容貌,浑身一震。
好在众人也叫寇暖的美貌和身材给惊住了,一时也没将她的失态放在眼里。
“好生标志的美人儿,来,坐近点,叫本宫好好瞧瞧。”
人明明是寿和公主请来的,却一下子变成了寿贞长公主的客人。
看着女儿坐到长公主身边,寇太太眼睛都要直了,女儿坐在长得跟天仙一样的公主身边也不落颜色,日后回雍州能吹一辈子。
连日来她也带着女儿去过几场宴会,主家看在凌镜的份上,对她们不算冷待,也没有太放在眼里就是了。
以她们的身份,是够不上显国公府的宴会的,只是显国公府的帖子送到了指挥使府邸,母女两如今暂住在那,便拿着凌镜帖子来赴宴了。
这屋里的女眷,哪个不是眼高于顶,今日便没几人正经搭理过母女二人,方才有个嬷嬷来传,只说公主召见,没想到是寿贞长公主。
寇暖倒是个大胆又大方的,真挨着寿贞长公主便落座了,倒是叫人平白生出一二分喜欢来。
寇暖那张脸确实是生得妍艳妩媚,特别是那双狐狸眼,上挑的弧度都是恰到好处,少一分呆板多一分艳俗。
石榴依稀记得建彰帝是喜欢这款的,只可惜寇暖选秀那天他不在,叫皇后和四妃刷了下来,若不然还真有可能被选上。
寿贞长公主拿眼细细端看寇暖,像,是真的像,她生得比凌镜还要像他的母亲寇映房。
且此女也带着些天真娇气,只容色上比那位还要出彩,不愧是嫡亲的姑侄俩。
想当初,她和皇帝也是在寇暖这般年纪时结识的寇映房。
凌镜的外祖母出自荥阳郑家偏房,说来与佑安圣母皇太后是同族姊妹。
彼时郑家仍在京都,寿贞长公主常带着建彰帝偷偷去郑家。
第一次见到寇映房是在郑家的小花园,她躲在角落里挂着泪珠望着天,伤心却不叫哭出声。
寿贞带着乔装成宫女的建彰帝问她为何一人在此哭得这般伤心。
寇映房只说是家里给她订了亲事,对方比她大许多,她害怕。
又几厢问候下,才知道彼此间还是七拐八弯的表亲。
那时年少意气轻狂,寿贞闻言哪里能忍,立时揽到自己身上,只说她定能帮柔弱的小表姐退了这婚事。
结果可想而知,先皇将二人骂了一顿,就是皇帝,也不能什么事都插手。
三人便因此熟悉了起来。
至一年多后寇映房出嫁时,三人已经很要好了。
以及,建彰帝对寇映房情根深种。
少年的初恋最难忘。
那时寇映房已经要嫁到凌家做凌家妇了,建彰帝那时虽是太子,但是个光杆司令,自己的婚事做不了一点主,无法阻止心爱的女子嫁给他人。
也不想阻止。
只因为她是愿意的。
那时寇映房对凌镜的父亲已经是芳心暗许,只盼着早日嫁过去,长相厮守在一处。
用寿贞的话说,老男人就是有本事,将少女哄得一愣一愣的。
回忆起年少时光,总是美好的,寿贞长公主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拉着寇暖的手问道:“寇太太,令媛如今可有婚配?”
寇太太先是一喜,心下九转回肠。
在雍州时便做好了打算,若选不上,那便退而求其次配镜儿。
倒是来了这些时日,连镜儿的衣角都没看到,更不知他是何意。
现在寿贞长公主这么问,难不成是另有好前程给暖儿?
“回长公主的话,小女没福气,才落了大选,还不曾定下人家。”
寿和公主越听越急,这女孩儿她是替自家二孙子看的,生怕被截胡,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插嘴道:“呦,可是巧了,方才一眼便觉得寇姑娘合眼缘,本宫的次孙今年便要及冠了,还没找着合适的人家,正愁着呢。”
此话一出,四周静了静。
外面来的或许不知寿和公主的次孙卢进宝是什么货色,冲着他祖母那面上的公主名头也许还看他一二眼,但在坐的宗亲们可都清楚得很。
石榴在王氏身边伺候,更是不止一次从王氏嘴里听过卢进宝的名字,都说他跟朱书林不愧是亲表兄弟,一个德行。
卢进宝在外头有个诨号,叫色中饿鬼,听说那处毛还没长齐的时候便拉着丫头胡乱来了,就是年过半百的老妪也叫他摸过。
还有更夸张的,只说卢进宝与友人外出踏青采春,看到乡下发情的母猪都觉得格外清秀。
刚弱冠之年,身子都掏空了。
卢老爷和卢太太原是想下死手管教的,但卢进宝深得寿和公主喜欢,时时将她搬出来挡着,卢老爷和卢太太再怎么也越不过母亲去。
由于寿和公主的溺爱,卢进宝越来越废,幸好大儿子卢进誉是个争气的,对于二儿子,卢老爷和卢太太已经是放弃了。
就只寿和公主还把卢进宝当宝贝蛋子,弱冠之年一事无成,书院也不去,庶务也不会,又是这样的名声。
按理说,有好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卢进宝已经是卢家祖坟烧高香了,都是看在日进有前途的卢老爷、卢进誉和高嫁到显国公府的卢氏面上。
可寿和公主却还在挑挑拣拣起来,不是嫌人家家世不好又是嫌这嫌那,本来就没有多少可以挑的,这一挑下来,京都便没有人家凑上去了。
就是那些个想卖女求荣的商户们也看不上卢进宝。
寇太太带寇暖去首饰铺子置办行头时,叫卢进宝等一干纨绔子弟远远看过一眼,惊为天人。
于是卢进宝回家是茶饭不思,成日歪缠着祖母去提亲。
可寇家母女住在锦衣卫凌指挥使府上,寿和公主是不敢去的,便等着今日的宴会。
就是此时此刻,寿和公主还觉得她孙儿能看上寇暖是寇家之荣幸,毕竟寇暖只是一个五品通判之女。
寿贞长公主敛去笑意,肃然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见她是真怒了,众人是大气也不敢出,寇太太更是如坐针毡。
只她转头又对寇暖展颜一笑,笑得春风和煦。
寇暖长得太好了,若一直藏着还好,可如今外头都知道了,不知多少男人觊觎着。
嫁给家世太低的,是护不住她周全的;家世好的又不愿意要她这样长相不大端庄的做正妻,况她家世也不够,倒是能做妾,那还不如做天底下最贵的妾。
寿贞长公主摸着她的鬓发,道:“这样的颜色,该配天下最好的男子才是。”
众人心思透亮,这天下最好的男子除了那位还有谁敢认?
寇暖闻言亦是双眼睛亮,寇家被冷落在雍州多年,整个家族都盼着她能被选上,能叫皇帝身边有个为寇家说话的人。
再次之,嫁给表哥凌镜也使得。
一时间,寇暖的风头甚至盖过江曼容去,成为女客席的焦点人物。
石榴的情敌还没立起来几日,这下叫长公主给弄没了,心底的那点别扭是彻底消失了。
只不过她不明白长公主此举何意。
大选前后,多的是人想走寿贞长公主的门路,她明明厌烦至极,还曾说过,皇上喜欢自会自己挑,本宫不欲干涉这样类似的话。
不知这又是何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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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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