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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借春风

王府离州牧府不过一炷香的路程。三人策马赶到时,晨雾都还没散尽。

李乐同翻身下马,她几乎是用撞的力道叩响了州牧府那对沉重的铜环。

谢湜予的目光掠过她紧绷的侧脸和微微泛红的眼尾,对满脸不耐烦的守卫递出自己的腰牌。

那守卫看清令牌上的纹样,脸色骤变,膝头一软就要跪拜,却被谢湜予用剑鞘抵住:“速请州牧。”

看他片刻不愿耽搁,守卫忙不迭往府里跑。

不过片刻,施州州牧马世忠便披着外袍、趿着鞋匆匆赶来,脸上已经堆满恰到好处的惊喜与恭敬:“小侯爷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他的视线在掠过李乐同时未有丝毫停滞,只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审度。

谢湜予唇角噙着温和的笑意,温声说着场面话:“这个时候打扰州牧,某着实有愧,请州牧见谅。

“这位曲愿道长,和她兄长曲恕对我有救命之恩,听说他兄长昨日与人有些争执,”谢湜予将分寸拿捏得很好,“特来请州牧行个方便,容我偿还这份人情。”

马世忠闻言,带着长者为人父母官的无奈,蹙眉叹气:“曲愿的这个兄长啊,把两个人打得下不了床……”

谢湜予一噎,目光不自觉落在李乐同身上。

李乐同只当感觉不到。

便听马世忠继续道:“按律本该是四十笞刑,念其事出有因,我已将其笞刑减半,收监三月。”

陆时也似笑非笑地睨着李乐同:“看来还得叨扰马州牧几日,收留令兄养伤才是。道长以为呢?”

李乐同从来不在没意义的话语上争锋,她抬眼望向谢湜予时,眼圈红得厉害,声音却竭力维持平稳:“侯爷,肉刑酷烈,恐伤根本。”

谢湜予凝视着她强作镇定的眼眸,那眼底深处翻涌的焦灼与算计几乎呼之欲出。

可最终,他也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而向马世忠施压:“无论如何,先将人提出来。”

马世忠立即应下,姿态配合得让谢湜予有些难堪:“侯爷开口,下官自当尽力。”

几人被引着入了州牧府,长相娇美、打扮精致的侍女们鱼贯而入,手捧热汤、点心、擦洗的热水、帕子,眉眼顺服地侍立在侧。

李乐同拣了最末位的蒲团跪坐,看谢湜予执起茶盏,与马世忠谈论着施州民情。

这位年轻的忠勇侯说话时眼尾总是含着三分笑意。

“去岁施州新辟茶山千亩,漕运亦比往年通畅许多。”谢湜予轻抚盏沿,声线温和,“能将施州治理得这般繁荣,州牧当真令人钦佩。”

这些官场逢迎的言语,从谢湜予口中说出竟显得格外真挚。他知道这些地方官的势力,更不是空有一腔热血、能被随意牵着鼻子走的蠢材。

李乐同原该庆幸此人并非莽夫,此刻却无端希望他当真只是个易摆布的庸才。

——毕竟太过聪明的人,从不会甘当他人手中的棋子。

马世忠和谢湜予的对话不知何时绕到了茶上,她看见谢湜予忽然抬眼望来:“曲愿,你精于茶艺,也来尝尝。”

这一声唤得随意,李乐同接过侍女新沏的茶汤时,他并未多看她,仍与马世忠说着建州紫笋茶的焙制之法,一派从容姿态。

倒是陆时也忽然轻笑,戏谑在话里若隐若现:“道长当真博闻强识。”

李乐同被陆时也的提防缠得心烦,只顾着和谢湜予套近乎:“看这汤色,可是取谷雨前单芽所制?”

挑衅的话被李乐同当耳旁风,陆时也觉得不尽兴,憋着一口气又去和州牧府的侍女说笑逗趣。

终于有人来报:“州牧,曲恕到了。”

李乐同猛然松了口气,快速站起身回头。

李其远有些费劲地走进屋中,因背上有伤,不可避免地微微佝偻着脊背。

先朝李乐同露出个安抚的笑,李其远才向众人行礼。

他认得出谢湜予也就算了,没想到,也能叫得出陆时也的名号:“惊动了陆郎君,小道实在心中有愧。”

陆时也漫不经心的神情收敛,坐正了身子看向李其远。

他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位台下看客,竟然也在这对兄妹的算计之中。

谢湜予倏然起身,所有人便都跟着站了起来。

他认真看着少时玩伴伤痕累累的模样:“还好吗?”

“扛过去了,”李其远半边身子靠着李乐同,苍白的唇勾出弧度,“多亏有我阿妹。”

“既然出狱了……”谢湜予想快速地结束这一场没有尽头的互相恭维。

“侯爷!”李乐同打断了他。

她上前,敛衽,深深下拜,姿态谦卑,脊梁却挺得笔直。

谢湜予身形微滞,几乎要依循本能侧身避让,却硬生生忍住,重新坐回了主位。

他沉默地看着李乐同,从重逢那刻起,他便成了她的利用对象,被诱导,被推动,以一个侯爵的身份,踏进施州的深潭。

陆时也神情里的玩味早散尽了,目光凝结,落在李乐同与李其远身上。

李乐同跪着,箭在弦上,唯有一搏。

她望进谢湜予的眸子,知道自己的心思在谢湜予根本藏不住。

可那又如何。

他们无声地对视,谢湜予等着她将算计挑明。

“请州牧,彻查董家!”她的眼神坚定而执拗,像是为她记挂的千千万万施州百姓而跪、为她多年来信奉的正道公义而跪,却独独不愿跪服于州牧的权势。

眸中的锐色,直刺向马世忠。

“曲愿!”马世忠猛然喝止她,“你兄妹二人要惹是生非到什么时候?!”

“侯爷,”他转而和谢湜予说话,语气转为无奈熟稔,“侯爷明鉴,地方豪绅何处没有?佃租纳粮更是自古皆然的规矩。您难得离京逍遥,何苦为这些微末琐事劳心?”

他在提醒谢湜予,不要在自己的地盘上多管闲事。

“二两银子。”李乐同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道,压下了马世忠的劝导。

她看着谢湜予,眸中是毫不掩饰的锐意:

“方才州牧用以待客的玉露茶,正是此价。可我兄妹二人,却将这二两雪花银,拆了又拆,分给了近五十户施州贫家!

她语速加快,字字清晰:

“用这点钱,他们能买五斗最劣等的粟米。便是那种吞咽时都刮擦着喉咙的粗砺之物,也需精打细算,方能熬过漫漫寒冬!”

“放眼全施州,因一□□命粮而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又何止这区区五十户?!董家利用百姓不识字,诓骗他们签下重利借契,待来年无力偿还,便纵恶仆夺其田产,逼人典儿卖女,家破人亡——”

李乐同站起身,反问马世忠:“州牧大人,这般人间惨剧,在您治下,难道也如佃租纳粮一般,是‘常见’之事吗?!”

她目光如炬,毫不退缩地迎向马世忠阴沉的视线:“若这便是施州呈现给侯爷的‘一派荣华’,那这荣华之下,垫着多少百姓的白骨?!”

谢湜予凝视着她。她有一张足以令人心生怜爱、进而谋求庇护的容颜,可她偏偏选择了最艰难、最危险的一条路。

她不像在规则内游刃有余的贵女,她是一柄骤然出鞘的剑,寒光凛冽,带着不顾自身安危也要劈开黑暗的锐气。

李乐同也不避让地看向他,和谢湜予想的不同,她的目光深处,竟是一片澄澈的温和、一种明知前方可能是万丈深渊,却依然无所畏惧的坦然。

谢湜予便知道自己生活的死水中,落进了一只彩蝶。

马世忠的冷笑打破了短暂的寂静,他强压怒火,维持着体面:“若有冤情,本官自会核查!绝不姑息!”

话锋一转,再次钉向谢湜予:“小侯爷,您说是吗?这些地方事务,实在不值当扰您清听。”

谢湜予静静看着马世忠。

李乐同也安静地凝视着谢湜予。

“算不上烦心。”

终于,谢湜予开口了。

他侧过身,面向马世忠,唇边依旧是那抹温润如玉的笑意,眼底却已是一片不容置疑的清明。

“巧遇便是机缘。马使君若能借此雷霆手段,肃清此等盘踞地方、鱼肉乡里的毒瘤,岂非大功一件?届时谢某回京,定当向圣人详细禀明——施州在马使君治下,不仅民生繁荣,更能铲除积弊,还民清平。”

李乐同直到此刻,才将那口一直提着的气,长长地、缓缓地吁了出来。

她感到兄长倚靠着她的手臂微微放松。

日头已渐起,随着谢湜予的话,在这屋内撬开了一丝微光。

李其远伏在客舍榻上,背脊上二十道笞痕紫胀隆起,皮肉翻卷处渗着血水。

李乐同绞了冷帕子为他擦拭额间冷汗,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心头一紧。

外间是马世忠朗朗的笑语:“快请谢侯爷入席!把新排的《春莺啭》奏起来!”

正堂内,十二名舞姬踏着拍子翩跹起舞。

陆时也斜倚锦榻,凤眼微挑,漫不经心地掠过身旁奉酒的美人。

那女子被他眼风扫过,便含羞带怯地轻垂了眼眸,漂亮的指尖染着粉黛色,盈盈给他满了酒,恍若无声的邀约。

“施州胭脂色,当真是名不虚传。”陆时也轻飘飘地笑着,“比朱门里解语花,还要胜三分灵秀。”

谢湜予身边的美人因这一句夸赞也受到鼓舞,伸手为他按着头,轻声细语在他耳边问:“侯爷辛劳一日,怕是累了吧?”

谢湜予目光氤氲着几分朦胧,似是已有醉意,却不着痕迹地避开。

女帝临朝十载,执掌权柄已近二十年。立场纷乱之中,局势并不明朗。强权压制的平静水面下,多少结党营私的勾结不一而足。

他空有侯爵之位,不参政、亦不谈论政务,凭着才学偶得贵人赞许,不过是权力棋局中一个精致的摆设。

想起李乐同那双看似恳切却暗藏锋芒的眉眼,谢湜予唇边泛起苦意,他这枚李家兄妹眼中镶金嵌玉的棋子,恐怕并没多少作用。

“退下吧。”他温声开口,仍是那副春风拂面的模样,“今日酒沉,恐怠慢了佳人。”

拒绝也也如柳絮沾衣,不带半分锋棱。

“倒是热闹,”李乐同指尖摩挲着粗陶碗沿,听渐歇的管弦声:“能说动他入局,已属侥幸。”

“只是马世忠岂是易与之辈?”她凝视窗外渐沉的暮色,“借谢湜予这柄华而不实的钥匙,去开州牧府的铜锁,终究是步险棋。”

烛芯哔剥作响,映得她眼底晦明不定。

对旧友的猜疑与对大局的忧思,终究盖过了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愧怍。

好在他们的棋枰上,谢湜予从来不是不可或缺的胜负手——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玲珑缀饰罢了。

“他若真是个蠢材反倒好了。”她轻声自语,话音未落,敲门声不期而至。

谢湜予的声音平和得过分:“二郎身体如何?”

自己方才说的话,谢湜予是否听到了?李乐同心头一紧,门扉开启的瞬间,面上却已绽开那抹与她融为一体的明媚笑容:“多谢……”

话音戛然而止。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是侯爷?还是……幼时的称呼?

可身处不知前路的漩涡中,重逢的叙旧已经说不出口。

一门之隔,谢湜予闻到了满屋的药草味道。

眼前的人没有如谢湜予以为的一般,困于那座广袤而贫瘠的王府牢笼,也没能如她母亲期望的一般,安然无忧地、受尽宠爱地长大。

只有这副明媚的笑颜,仍旧与幼时毫无二致。

但少时,她也是带着这样的笑容,才刚窝在大监怀里闷闷不乐地说“阿爷来,阿娘总是不开心的,我也不开心”,转身又能娇憨地扑向李煊:“阿爷抱抱昭昭。”

“分内之事。”谢湜予让自己从回忆里出来,温声应,目光却掠过她肩头望向内室,显然更关切李其远的状况。

李乐同侧身迎他和陆时也进了屋,顺手扶起榻上的李其远。

“皮肉伤罢了,不碍事。”李其远在榻上勉强起身,冷汗已浸透中衣。

陆时也默然落座,冷眼打量着这对落魄皇裔。

李氏皇族子孙众多,落魄成他们这样的也不在少数,只是像他们这样大胆作死的却不多。

“我阿妹在堂上说的,句句属实。”李其远续道,“去岁大旱,收成少之又少,董家趁机强占田产。若任其妄为,今冬必有易子而食的惨剧。”

谢湜予揉了揉眉心,连日应酬的疲惫显而易见。只是因为与李家兄妹的情谊,仍旧来看他们一遭。

听李其远这样说,勉强打起精神应着。

是个正经得有些无趣、且过刚易折的人——陆时也垂眸,心中已经对李其远下了判词。

李乐同倒是懂得看人脸色,见谢湜予带着些疲态、陆时也神色冷淡,适时开口说:“炉上还温着山药羹,两位喝些吗?”

她太懂得如何用细节瓦解心防——羹汤很普通,只是吃了施州的辛辣食物后,再喝一口温润清淡、带着盛京风味的羹汤,足以熨帖肠胃。

陆时也一边喝汤,一边暗忖:妹妹倒是个灵巧活络的。

微甜的口味,配上被煮得软烂的山药、零星的桂花,是少时晨起,李乐同阿娘赵氏常给他们喝的。

谢湜予捧着瓷盏的指节微微收紧。人的口味确有记忆,他温暖的年少时光,就这样被一碗羹汤轻轻勾起。

他的神情和缓了些,李乐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只对谢湜予浅浅一笑:“也不知道你的口味变没变。”

神情真挚专注,好似故友重逢,对方仍在心里。

“还是以前的味道,”谢湜予看着她,一时分不清她脸上的是真心、还是一贯擅长的伪装,“多谢。”

李乐同要利用他,能倚仗的唯有那点残存的情谊。

她别无选择,干脆利用到底:“这些年在施州,每每问起你,旁人说起的只有你的才学,说你的诗词在洛州很是一绝……”

她的目光皎洁如明月,眼里的挂念与关心真切得让人很容易信任她:“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谢湜予认真想了想,觉得自己的这些年实在索然无味:“挺好的,富贵闲人,总好过许多人为生计奔波。”

“我们也挺好的,”李乐同好似不自觉地向他倾身,烛火便为她精致的脸庞添了几分柔和。

她眨眨眼,声音轻缓:“说来话长,檀奴……”

这小字仿佛脱口而出,惹得李乐同和谢湜予都是一愣。

李乐同看着谢湜予平和的神情下,眼底漾开细微涟漪:“有好多事呢,我都想和你说。”

陆时也冷眼看着她,忽觉李乐同这样的人,比她兄长更难捉摸——真假掺半,真心藏算计,算计谋真心。

陆时也勾了勾唇角:“你们打算做什么?”

话说到谋划,李乐同却沉默了,眼前这兄妹俩分工明确,一人谋事,一人攻心。

李其远接过话头:“不敢牵连二位入局,但请助我们演完这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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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借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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