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上满是水泡，每隔几寸的位置就有一个，让杜书音看得头皮发麻。随着许昭仪缓缓拉开床幔，杜书音看到她脸上和脖子上都被水泡占满。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杜书音好像听不到自己呼吸的声音。
她从来没见过这种病，但她确定，感冒风寒是绝对不可能把人变成这个样子的。
张女史声音沉稳，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昭仪不要着急，我们会将此事禀报给皇后娘娘，定然会商量出办法来。”
杜书音跟着张女史走出殿外。眼睛适应了屋内的光线，恍然到外面被光亮一照，倒显得十分刺眼。
张女史问：“林司药看出这是怎么了吗？”
“这……”林司药犹豫地看了一眼许昭仪的宫女，支支吾吾没说话。
张女史一眼便知有问题，带着林司药走出院门，在宫道上继续问道：“林司药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许昭仪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这才变成这样。”林司药道。
“什么东西？”张女史问。
“斑蝥。若是过量服用，可致皮肤红肿发泡，出现恶心，呕吐的情况。”林司药道。
张女史安排道：“杜书音，你和林司药去查看许昭仪昨夜药方里的残渣，我回宫禀报皇后娘娘。”
“是。”杜书音道。
杜书音跟着林司药到司药司，按照熬煮顺序找到许昭仪药方里的残渣。杜书音看着林司药伸手在药材中翻找。
她面上冷静，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便将用过的药材放在鼻尖闻嗅。
林司药面上一喜，“找到了。里面确实加了许多斑蝥的粉末。”
蓬莱殿中，张女史已经向皇后禀明情况。
她观察皇后神色，道：“娘娘可要继续查下去。这件事恐怕是有人故意为之。”
皇后面色如常，神色冷冷的，“查。许昭仪变成这个样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医好。不管能不能严惩幕后之人，都要一查到底，还许昭仪一个公道。”
“是，奴婢这就去看看杜书音那进展如何。”张女史道。
“如果缺人，就去尚功局领人。务必给我解决了。”皇后道。
“明白。”张女史道。
杜书音起身要去蓬莱殿汇报情况，出了院门看到张女史走过来。
“怎么样？”张女史问。
“药方确实被人加了斑蝥，林司药已经确定过了。娘娘怎么说？”杜书音道。
“娘娘让我们务必调查清楚。你留在这里继续调查，究竟是谁在里面加了东西。我去尚功局带人过来。”张女史道。
“好。”杜书音道。
杜书音一番寻找后，找到了今早给许昭仪煎药的宫人。
煎药的宫女眼中带着害怕和紧张，她见杜书音靠近，连忙往后退了几步，手指抓紧身后的桌面，低垂着头。
杜书音见她这副模样，顿时一愣。以往自己才是那个害怕的角色，今日怎么突然调换了身份。
她没再思虑其他，看着煎药的宫女，柔声道：“你别害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告诉我，煎药的药方是你去拿的吗？”
“是。”煎药的宫女虽然害怕，但还是回答了问题。
好样的。
杜书音接着问：“那你煎药的时候有没有离开过。”
宫女摇摇头，“我都是拿了几副药，将药放到并排的锅里一起煮的。在煮药的时候离开，若是出一点差错，这几副药就都没用了。我的月银可赔不起宫里那么金贵的药材。”越往后，她说话的声音就越小。
杜书音接着问：“那这药是你送到拾翠殿的吗？”
宫女继续摇头，“不是，是她们宫里自己安排人过来拿的。”
“我问过拾翠殿的宫人，来取药的就是昭仪身边的贴身女史。她从司药司拿了药回去后，没遇到什么情况。”张女史已经回来，站在屋外道。
杜书音想了一会，道：“如果拾翠殿的女史没有问题，那就是司药司配药的女史有问题了。”
张女史的目光落到煎药宫女的身上，“那你得确定她没有说谎。”
“把她带到尚功局，关起来。”张女史对着身后的宫人吩咐道。
闻言，从她身后走出来两名身材粗壮的中年宫女，一看便知她们身上是有力气的。
眼见尚功局的宫人朝自己走过来，熬药宫女顿时慌张起来，想要后退才发觉自己身后有桌子挡住。她脚步飞快地绕过桌缘，朝着角落跑去。
许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太慌张，跑动的时候身体撞到桌角，连着整张桌子移位，发出一声巨大的“吱”声。
“等等。”杜书音立即阻止她们，望向张女史道：“为什么要抓她，她身上并没有可疑的地方。”
张女史从门口走过来，“能在药材里面下东西的，只有她们三个人。”说着抬手指着角落慌张的宫女，继续道：“配药的女史，熬药的她，还有取药的拾翠殿女史。你问了她，觉得她没有问题。我问过拾翠殿的女史，她也说自己没有问题。若是下一步我们去问配药的女史，她也说自己没有问题。到时候你要怎么办？若是幕后之人先我们一步取了她们其中一人的性命，到时候你又要如何？查不到线索，然后结案？”
杜书音低下头，气势小了不少，声音弱弱的，“我知道了。”她看着尚功局的宫人面色不善，以为要把熬药的宫女抓走严刑拷打，这才慌忙间站出来。
看着尚功局的宫人将熬药宫女从角落里扯出来，动作算不上粗鲁，也说上多轻柔。熬药宫女被拽出来，身上不断颤抖，眼泪也从脸上不断滑落。
杜书音心中一凛，总觉得哪里奇怪。
对，是反应。
她虽说是穿越者，可在遇到易记明的时候心中虽然慌张，但也时刻隐藏自己的反应、情绪和肢体动作。可这个人若是心中没点隐瞒，怎么被带走的时候反应那么大。若是她天生胆小，只因这反应而加重她身上的怀疑可不就是不公道了嘛。
“走，我们去问问配药的女史。”张女史见熬药宫女已经带走，对杜书音道。
配药的宫女就在司药司，没走几步就到前殿。
张女史让尚功局的人在外面等着，带着杜书音进入抓药的地方。
她不管里面的人还在做什么，走到殿中，高声道：“负责配药的人都有谁？”
……
一番话问下来，配药的宫人也没有问题，但涉嫌此事的人都被带到尚功局关押起来。下一步就要对着这三人用刑了，光是用嘴巴问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的。
张女史坐在高位上，面色严肃，一丝不苟，她这一整天下来竟是连衣衫都没乱。
杜书音看着方才被打了几下板子的熬药宫女，此时汗珠浸湿她身上的中衣，隐约透出里面的肌肤。她身上不再像之前那般颤抖，许是被关的时候已经冷静下来。
熬药宫人趴在刑凳上，歪着头看向一处，视线一动不动，目光中透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味道来。
下一个就是拾翠殿的女史，这个方法真的有用吗？
杜书音不禁看向台上的张女史。台上的人察觉杜书音的视线，朝她这里看过来，只是定定地看了杜书音几秒，然后转过头去。
什么话也没说。
“放开我，我什么都没做！放开我……”一道声音打破安静，只见拾翠殿的女史被尚功局的宫人丝毫不客气地提过来，将她扔在冰凉的地板上。
张女史照例问了几个问题，都被拾翠殿的女史否认。
张女史对着尚功局的宫人一挥手，站在旁边等待的宫人走上前，架着拾翠殿的女史押到刑凳上，正要将她绑在凳子上固定，忽然听到女史挣扎叫喊，“是我干的，是我干的，就是我干的！”
杜书音惊讶得站起来，转头与台上的张女史对视，又转移目光看向正在爬在凳子上的女史。
她竟然认了。
趴在刑凳上的女史起身，眼中带着狠劲道：“就是我干的！是许昭仪，她平日见秦贤妃得到恩宠比她多，便在拾翠殿对我们任意打骂。”她说着垂下头，神色蔫蔫的，“我受够了，才在取药方的时候趁着配药女史没注意偷了斑蝥。我听说这东西很毒，不能食用过多，就抓了一把放进药材中。果然，昭仪早上服药后没多久，就发作了。”她说到最后，似是觉得冷，抬起双手抱住自己，边颤抖边冷笑，“哈哈哈……”的笑声响荡在石室里，让人看着十分凄苦。
杜书音从来没见过有人这样，想来是被折磨到了崩溃的边缘，才有这样的反应吧。她转头看向张女史。只见她凝神垂眸，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既然已经抓到凶手，按照流程，其他人应该可以放行了。
她整理情绪，朝牢房走去。
“你们可以走了。”杜书音打开牢房上的锁，朝里面淡淡道。
熬药宫女一直缩在角落，牢房光线昏暗，让人一时间注意不到她。她听到声音立即站起来，声音带着期盼，“抓到凶手了？”
杜书音这才看到她走出来，整个人从阴影里出来，站在光亮和阴影的边缘交接处。牢房在的烛光将她面容照得雪亮，而她耳后及头发的位置全部隐匿在黑暗中。
杜书音看到她垂在腿边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熬药宫女没等到杜书音的回答，往前走了几步，又问了一遍。此时她整个人被牢房外的蜡烛照得亮亮的，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杜书音觉得哪里不对，可她找不到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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