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见不得定点火星。
楠音不自觉地跟着一句话,去翻动自己久不敢惊动的记忆。
久到——大概也有千年。那时,仙魔大战才过去不足两百年。人间刚刚安稳,便遗忘妖修贡献。不少人从“除魔卫道”的仙人,变成了“降妖除魔”修士。
有争端,有动乱。
偏偏,楠音遇到个爱凑热闹的家伙。那人颇爱多管闲事,每每都要为他人找个借口不算,还总同他念叨活着的生命何其勇敢。
这句话,大概是他们救下一个婴儿时,那人说的。他一边看着那婴儿为了求活,拼命汲取温暖和灵力,一边苦笑着感慨:“初生的赤子,当真无惧无畏啊。”
楠音就那么看着,既懒得发问,又懒得搭手。
直到最后,他也不明白——只是本能求活罢了,有什么好赞叹?
人老了真是容易想东想西。
今日还是要出门的日子。
白尘收拾妥当,就跟着楠音走出这个小院,在木府里穿堂过廊,绕到一个莲池前。
“……”不得不得说,有点眼熟。
然后,他就感受到了一阵天旋地转。
话本里的传送阵潇洒的很啊,谁家仙人天天跳小池塘?若阵法出错岂不是要淹死?
不等他腹诽完,耳畔竟然出现了叫卖声。虽然听不懂是哪处乡音,白尘还是会意睁眼,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树闹哄哄的石榴花。
自己跟楠音正站在这精致小院中央。
“这是……”白尘满心疑惑的望向楠音。
“哦,望江山下的清平镇,现在大概是个小宗门管着?”楠音见他一脸茫然,安慰道:“自家房产,放心住。”
虽然不明白这人怎么有房产,还找自己问如何扮富贵公子,但白尘主打你敢说我敢信,当机立断感谢:“多谢神医。”
“客气,”楠音倒是潇洒,“这棵石榴树后边那间,是书房;书房隔壁是卧室,我们住那里——”
“我们?”白尘顾不得礼仪打断。
“嗯,我们。”楠音理所当然:“这里可就一间能睡的屋子。”
“……“白尘讶然,委婉暗示:“在下曾在桃源长住,听闻诸位仙人修行刻苦,夜以继日。”
“呵,一群痴人罢了。”楠音简言锐评,并自顾自继续介绍。
打又打不过,劝又劝不住。白尘无奈的跟着他逛了一圈,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拉出了门。
“快来,这里荒僻,集市也只开半晌,再晚就散了。”楠音满心要凑热闹,一把拉起他的袖子,带着人往人流中扎。
大概是在那些仙人居所待久了,乍入这喧闹人间,白尘恍若已过了一世。
走在前面的楠音看着满街摊贩,突然回头问:“状元,你会做饭吗?”
还在恍惚的白尘被这句问的一脸空白,反应迅速地垂头:“说来惭愧,在下尚未记起庖厨之事。”
楠音不死心:“那……生火总会吧?少推脱,前几天你刚生了火。”
“……”白尘拍了拍他的手,抢救下自己的袖口,才慢条斯理道:“托神医福,才通晓一二。”
“不错,天资聪颖。”楠音不大自在地点了点头,将那只手背在身后。
两人逛了一圈,挑挑拣拣倒是买了不少东西。到最后,刚刚还恍如隔世的白尘都学会了讲价,为了五十文钱与摊贩争论。楠音站在他身后,不足半步,甚至能看清他颈侧跳动的脉搏。数日来,他第一次假想,这会不会是那个鲜活滚烫的人。
只见白尘操着别扭的乡音,一句接着一句,不急不缓,将对方问的哑口无言。五十文钱太多,他最后还是给对方多留了二十文,跟其他奔劳的摊贩一样。
连这份不知何起的心软都一样。楠音恍惚回到千年前,自己也是那么冷眼旁观……他猛地回神,第一次,将心底的好奇问出口:“为什么要多给二十文?”
知道这人不会计较银钱,白尘眉眼带着笑意解释道:“在下见他们劳苦满身,自认无力相助,区区二十文,不过想请他们吃顿好饭而已。”
一句话问出来,剩下的问题就自己脱口而出:“方才那人分明是无赖,怎么还要请?”
“在下不过要请劳苦人而已,他虽无赖一些,却也是满身劳苦。”白尘回身对上他的目光,嘴角的弧度未动分毫:“既也是劳苦人,自然要请。”
“痴话。”楠音顺着心底所想反问:“若世人行恶,皆有苦衷,你当如何?”
“当如何便如何。”白尘见他扯远,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地解释:“今日你、我与他们,有缘相逢一时,在下有幸借花献佛一次——至于前后事,善恶自有报,谁又能如何呢?”
听了半天,楠音总算是懂了,这人行止都随心而动。与其说他心善,倒不如说是自视甚高。他心似被什么攥了一下,出口的话也变得不客气:“狂妄。”
搞不懂这评语何出,白尘倒是有些熟悉他这态度,好脾气地点了点头,温和道:“在下如今无牵无挂,难免失了分寸,神医见笑。”
楠音很给面子的扯了扯嘴角,接过递到面前的一把青菜,看也不看丢进乾坤袋:“走了,回家做饭。”
“好。”虽然白尘只会生火,但他敢应啊。
两人还没走两步,白尘袖口就又穿来一股拉力。他顺着力度回头,只见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姑娘蹙着眉,软声相求:“神仙哥哥,你们能不能救救我阿姐……”
白尘轻轻蹲下身,微微抬眼与她对视,诚恳道:“抱歉姑娘,在下也是个凡夫俗子,怕是无力相助。”
楠音回头时,就见一大一小两人眼巴巴看着自己,大的不知道在纠结什么,小的也怯生生的。
“怎么?”被叫了几天神医,楠音怀疑自己真要悬壶济世了。
白尘看了看小女孩,又看了看他,只好开口道:“神医,这位姑娘有事相求。”
“我们来此另有他事,时间紧得很,后天就走。”楠音自认委婉地只说一半,言下之意:没空。
小女孩眼巴巴地看着白尘。
夹在中间的白尘:“……”还能怎么办,哄呗。
“神医可活死人药白骨,又有通天之能,寻常小事定不敢劳动神医。不过这位小姑娘如此惶急,只为求个如神医般的能人异士,想来也是遇到了此间无解的麻烦事。”白尘说着,示意那小姑娘跟上。
一旁的楠音抱臂而立,静观全程,端得是不为所动。
小女孩低头摘下胸前挂着的金锁,泫然欲泣:“阿姐前天落水,又说了一整夜的胡话,昨天醒过来像是变了个人……可是我晚上明明……”她想起昨晚的乱象,心下发急,眼泪也自顾自涌了出来:“我明明听到阿姐在梦里叫我——就昨晚,我跟着她睡,听她说要找仙人——他们都说阿姐是说胡话,可是我们满院的人都叫不醒她……”
“别急,慢慢说,”白尘轻轻帮她擦着泪,“现如今你阿姐还睡着吗?”
捧着金锁的女孩连连摇头:“阿姐好像成了两个人,我听到她自己跟自己说话……神仙哥哥,你们能不能、能不能救救阿姐、阿——阿姐说:只要我跑出来、找到神仙,神仙一定会救她的——神仙哥哥,求求你们救救阿姐……”
白尘语调轻柔,不答反问:“你还记得你阿姐在哪吗?”
“记得!我们就在城门外,我……我带你们去!”女孩急忙道。
这小姑娘处处不对。白尘也不确定楠音往这穷乡僻壤扎,是要找什么,但这送上门的邪处,八成要去看看的——这人原本打算的方式怕是夜探。
反正早晚要去看看的是楠音,白尘仍旧跟一个小女孩打太极:“说来惭愧,在下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书生,姑娘所言之事牵连甚多,其中异事在下更是闻所未闻,虽有心相助,却也是无能为力。”
小女孩怔了怔,眼泪又止不住往下滑,将手里的金锁递到他面前,泣不成声:“我……我没有钱,可是我有好多金锁的,求求你们救救阿姐好不好,我只有一个阿姐了。”
见她实在可怜,白尘轻叹,侧身抬头对上楠音凝落的视线:“……神医要回府备药吗?”
等半天等来这么一句,楠音挑了挑眉,压下突然堵上来的情绪,干脆道:“不必。既然不远,那就去探个究竟吧。”
艺高人胆大啊。白尘得到回答,从善如流地回身:“我们初来乍到,还要劳烦姑娘带路。”
小女孩见他们答应,连忙抬袖擦干眼泪,一脸认真地走在前面带路。
刚才情急,几个人各怀心事,现在走在路上才能好好聊一聊。
这个小女孩自称姓陈,入秋才满十岁,自出生便在这个小镇。她们住的宅院附近荒僻,宅内倒是管家下人护院一个不缺,平日还要读书识字,大了还要学药理。
这次出事的姑娘下月初及笄,平日养在深闺,据说已经许了人家。她们上面还有位大姐,三年前就嫁了人,已音讯全无了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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