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军训什么时候是最轻松的？凌雪的回答一定是夜晚。
黄昏早早褪去，点点繁星渐渐浮现，操场上的路灯静静地凝望大地。光影交织，时有飞蚊在白炽的灯光下作舞。绿茵球场和红色的橡胶跑道都变得灰暗。
“牙二一！牙二一！”有的班还在教官的口号下勤奋训练，有的班已经开始放松享受了。
薛教官是所有教官中的活宝，高一三班在他的带领下总是充满欢趣与轻松。
别的班在昏暗的灯光下挥洒着汗水，而凌雪早已双手撑着头，悠闲地躺在绿茵上感受晚风拂过脸颊了。
周围的人成双成对坐在一起聊天，程之南也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看其他班的帅哥，凌雪不感兴趣，只得一人享受这份美好。
“在看什么呢。”
凌雪似乎对这突然闯入的声音并不意外，依旧保持不动，不紧不慢地回答。
“星星。”
宋无铭顺势坐在凌雪旁边，双手后撑，也跟着抬头看向天空。
明月皎洁无瑕，繁星满天，衬在这深色无底的画布上。
“好久没看到这么多的星星了。”凌雪眼里闪烁着璀璨的光，似乎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热情与向往。
“大家都习惯了城市里的高楼大厦，很少有人在意这些被遮掩住的美好。”宋无铭眼里同样泛着星光，声音有些沙哑。
“上一次这样看星星，还是跟我妈妈呢。”
宋无铭愣了一下，扭过头看着凌雪。
凌雪看出了他的顾虑，浅浅的一笑，心如止水：“没事儿，我早就不在意这些了，我现在不照样很高兴吗。”
宋无铭看着眼前这个开朗乐观的女孩，内心泛起涟漪。
“你要是愿意，以后我可以陪你一起看。”
凌雪听到这句话，睫毛微颤，心间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温热，仿佛有滚滚春潮涌入。
她从来没有听过有人这样对她说，平日里她的话都是滔滔不绝，现在竟也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扭头与他对视上，他的眼里如一汪清水，凌雪想透过这片清流看看眼前之人的内心深处。
两人静静地看着彼此，耳边嘈杂的人声似与他们无关，最后由凌雪结束了这场温热的对视。
她伸手，轻轻捏着上空的弯月，“像你的眼睛。”
宋无铭淡淡一笑，眼睛弯出浅浅的一道弧度，凌雪的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弯。
“来，我们来唱歌！”薛教官的声音打破了两人奇妙的氛围。
高一三班围成一个圈坐着，薛教官在圈的中间，拿着手机自信开嗓。
同学们听不懂他在喊叫些什么，只能跟着他瞎唱，而他却不管别人死活，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中了。
程之南回来了，凌雪从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和她的朋友们欢歌了。
一个宿舍的女生挽在一起，用手比作话筒，相互唱着，笑着。
凌雪在唱歌这方面的天赋就和她的大嗓门一样，全靠吼，一副大白嗓堪称噪音，但她也和薛教官一样不亦乐乎。
宋无铭看着远处载歌载舞的凌雪，昏暗的夜色下，只有微弱的灯光，照耀在她的身上，却变得如灿丽的珍宝，散发的璀璨的光芒，时不时与她对视上，不禁轻声一笑。
——
时光总是仓促而令人怀念，转眼间，在汗水与欢笑声中，一周的军训生活结束了。
但是，缓缓拉开青春的序幕，高中生涯才刚刚开始。
第一道铃响起，同学们端坐，内心的期待与紧张在教室中弥漫。
班主任宋老师步伐沉稳地走进教室，手中拿着一沓纸。
同学们投来好奇的目光，底下窃窃私语，“不是吧？！刚来就考试？这还是人吗！？”
似是听见了一片哀叹声，宋老师浅浅一笑走到讲台，将纸轻放在桌上。
“同学们，时至今日，你们已寒窗苦读九年，一路经历多少挫折与心酸，这份体验在座各位都能感同身受，那么，在此我想问问大家，这一路上你们所付出的汗水，亦或是眼泪，都是为了什么？”
“考大学！”底下传来坚定有力，充满自信的一生，班上一阵笑声。
宋老师温柔的笑着回应：“王茂同学对自己的目标很坚定哈。”
同学们平定下来后，宋老师继续开口：“但是，大学毕业之后，你们想干什么？该干什么呢？”
这下班上没有声音，也没有嬉笑，一片沉默。
“我认为考大学并不是你们的终点，人生道路漫漫，你们的旅途是光明的，还是暗淡的，决定权在你们手中，对于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你们是否有过规划？现在的你们对未来或许迷茫，或许向往，今天是你们人生中新关卡的开始，作为这一沿途的指引人，我要在你们开始闯关前先下达一项任务。”
说罢，宋老师拿起一根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大字“我的理想”
“我们来进行写作。”
底下又是一片窃窃私语：“我的理想？这不是小学生作文吗？”
宋老师看着懵懂不屑的少年们，依旧是一抹淡淡地微笑，“人在有了理想之后，会变得坚定、自信，我希望我的孩子们在接下来的三年中，能有为理想而拼搏的志气，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自己的人生铺路，而不是浑浑噩噩地度过三年，乃至一辈子，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这一生的价值到底是什么。”
“这堂课，我们就来围绕“我的理想”这个话题展开讨论，并且各位要将自己的想法写在我手中的作文纸上，题材不限。好，请每列第一排同学上来领一下作文纸哈。”
得到纸后，教室内同学们的讨论声此起彼伏。有的人已经自信满满的写下了几行，而有的人却执笔久久不能落下。
程之南和陈韬转身找凌雪和宋无铭说话。
“小雪，你想好怎么写了吗。”程之南趴在椅背上，摇晃着椅子。
陈韬打趣到：“你们俩都叫小雪，你问的是谁啊。”
程之南翻个大白眼，“懒得跟你讲。”
凌雪扭头看着一旁的宋无铭正转着笔，纸上却空白一片。
“你怎么不写？”凌雪好奇地询问。
宋无铭摇摇头，“不知道写什么。”
三人都有些震惊，但是转瞬即逝。
陈韬叹气，“看吧，大学霸都无从下笔。”
“小雪，我记得你以前说要竞选米国总统啊。”程之南看着一脸发愁的凌雪。
凌雪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摆摆手，“童言无忌。”
“那你还说你要参加选美呢。”
凌雪清咳，直起腰板，“哎呀，花季少女有点爱美之心怎么啦？”
“画家呢。”
“有点兴趣爱好怎么啦？”
“歌手呢。”
“喜欢唱歌怎么啦？”
“米其淋大厨呢。”
“啧，发育期食欲大开，研究点吃的怎么啦？”
“算命先生。”
“喜欢点玄学怎么啦？”
“赏金猎人。”
“爱冒险怎么啦？”
“幻影刺客。”
“酷酷的怎么啦？”
宋无铭看着这对损友拌嘴，不由得轻笑。
陈韬一脸震惊，“好家伙，凌雪你这是要当超人强啊。”
这次程之南和陈韬出乎意料的默契，两人互相当捧哏，指着对方笑得猥琐，“这个好这个好。”
“哎呀写你们的去。”凌雪扭过程之南肩膀。
前面俩人终于疯笑着开始写自己的理想，时不时打闹几下。
凌雪一手撑着脸，连着几声哀叹，抓耳挠腮。
“你想好怎么写了吗？”宋无铭清清的声音传来，在这个闷热的季节显得格外清凉，直穿人心。
凌雪又是一声叹息，摇摇头，“不知道。”
“你不是有那么多梦想吗。”宋无铭看着凌雪，眼睛微微弯下，嘴角浅浅上扬，不禁打趣。
凌雪扶额，“哎呀，闹着玩呢。”
宋无铭轻笑。
“话说，你真的没有一点理想？”凌雪靠在椅背上，好奇的歪头看着旁边的人。
宋无铭摇摇头，犹豫了一会儿，缓缓开口，“从小到大，大人们都说我以后有出息，为此我也非常自信坚定，我也笃定我会有完美的人生，但是长大后我发现，这个世界的秘密太多太多，多到我失去方向，我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我好像一直在一个房间原地踏步，无论打开多少扇门，我都会回到原点。”
宋无铭扭过头，只见凌雪正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他别过脸去，不自觉的轻咳一声。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女孩面前说这么多话，不知道会不会引起她的反感。
凌雪依旧靠着椅背，低着头扣手，“他们说我一个女孩子家的脸皮这么厚，说我幼稚，说我不知羞耻，说我不知道天有多大，地有多深，他们认为女孩子就是要淑女，要温柔，不像我这样，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面对这个世界，我喜欢自由，我讨厌约束，但越长大规则越多，压得我出不了气，他们却是让我适应环境，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我也不敢想象我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凌雪对视上那双清澈的眼睛，愣神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懂吗？”
宋无铭无比认真，“你的个性是你身上最美好的东西。”
“你……”宋无铭顿了顿，清咳一声。
“是我见过最明媚的人。”
凌雪扣着手愣住了，抬头看向他，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凌雪的喉咙仿佛被堵住，心中涌现无尽的，难以言喻的情感，却是无法将心中之感转化成语言，只是控制不住的朝他笑，最终终于吐出一声“谢谢。”
两人对着白纸发呆。
下课铃在沉默中响起。
“好，麻烦各位同学把作文纸从后往前传，交上来哈。”宋老师的声音再次传来。
一张只写了“我的理想”的白纸，和一张正中央打了个问号的白纸，就这样被交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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