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辗转。
沈青瓷在黎明时分才勉强合眼,睡得不沉,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江焰站在道士图前沉凝的眼神,一会儿是他开车离去时尾灯刺目的红光,最后定格在他那句低沉的话音上——“只是作为江焰和沈青瓷”。
醒来时,头有些闷痛。她冲了个冷水澡,试图让混沌的大脑清醒过来。镜中的自己,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眼神里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掩藏的纷乱。
她换上平时穿的、洗得有些发白的棉质工装,将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对着镜子,一点点将属于“沈青瓷”的冷静与疏离重新镶嵌回脸上。直到确认外表看不出任何破绽,她才拎起包,走向博物馆。
清晨的修复室,是她最熟悉的避难所。清冷的空气里漂浮着纸墨与糨糊的恒定气味,工作台上待修复的文物静默无声,一切都秩序井然,仿佛昨夜那场扰人心绪的晚餐从未发生。
她戴上眼镜,拿起工具,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工作。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镊子时,却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只是作为江焰和沈青瓷”。
那句话,像个魔咒,在她试图专注时,便从脑海的角落里钻出来,轻声回响。
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一幅需要补绢的清代花鸟画上,用马蹄刀小心翼翼地刮着破损边缘。动作依旧精准,心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无法彻底平静。
上午十点左右,内线电话响了。是基金会那位执行秘书长,语气恭敬地与她确认几位评审专家的行程和资料递送事宜。问题细致繁琐,却都在合理的工作范畴内。
通话结束时,秘书长似乎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江总对首批项目很重视,特意嘱咐我们,所有流程必须严格遵循沈老师您的专业意见。”
沈青瓷握着听筒的手指微微收紧。“知道了。”她声音平淡地回应,挂了电话。
他换了策略。
不再试图强行闯入她的私人领域,而是退回到“江总”的身份,以基金会合作为纽带,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不容她完全切断的联系。距离精准,进退有度。
这比昨晚那顿直白的晚餐,更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因为他给的,是她无法拒绝的——对文物保护事业实实在在的支持,以及对她专业能力的绝对尊重。
她无法指责,无法回避,只能被动地,在他的节奏里,与他维持着这层甩不脱的“工作关系”。
午休时,她收到一条信息,依旧是那个私人号码。
「基金会收到一批海外回流的古籍,品相不佳,扫描件已发你邮箱,有空帮忙初步评估一下修复可行性。不急。」
后面附了一个压缩文件的链接。
公事公办的口吻,无可挑剔的理由。
沈青瓷点开邮箱,下载了那个不小的文件包。里面是几十份高清扫描件,确实都是些亟待抢救的珍贵文献,破损情况各异。她只粗略浏览了几份,职业本能就被调动起来,开始在脑海中快速分析着各种可能的修复路径。
她回复:「收到,需要时间详细看。」
「好。」他回得很快,没有多余的话。
放下手机,沈青瓷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斑驳的书页,心情复杂。
他太懂得如何利用她的专业软肋。这些亟待拯救的文物,像一个个无声的筹码,堆叠在他那一边,让她无法轻易地说出“不”字。
整个下午,她都埋首于那些扫描件的评估工作。这让她暂时忘记了昨晚的尴尬和此刻的纠结,却也让她更深地陷入了他所编织的、以专业为名的联系网中。
傍晚,当她终于从一堆病害分析报告中抬起头,揉着发酸的眼睛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修复室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她忽然意识到,这一天,她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成功地将昨夜的一切屏蔽在外。
江焰的影子,如同清晨未能完全散去的薄雾,无声地弥漫在她周围的空气里,存在于每一个工作交接的细节中,存在于那封邮件里,存在于那条简洁的信息里。
他并没有靠近,却也无处不在。
而这种感觉,比任何直接的靠近,都更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陆续亮起的灯火。
心里那池被搅乱的水,非但没有沉淀下来,反而因为这一整天看似平静、实则暗涌的接触,变得更加浑浊。
他给了她空间,没有逼迫。
却也用他的方式,在她周围划下了一个无形的圈子,让她清楚地知道——他就在那里,不曾远离。
这场无声的博弈,似乎才刚刚进入一个更磨人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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