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沈怜碧这突如其来的邀约,江玥绫沉默了片刻后,道,“其实,能与沈姑娘共绣屏风,实乃我之幸事。只是,今儿出来,却并未带上惯用的画具与绣材。只怕也难在此完成屏风的绣制了。”
沈怜碧似乎早就料到江玥绫的这番说辞,便道,“显王妃说了,一个好的珠绣师,即便没有自己惯用的画具绣材,便是用了别人的画具绣材,仍能绣制出极好的珠绣品,这样才最能展现出一个珠绣师卓越的珠绣技艺呢。”顿了顿,沈怜碧看向身后的婢子,朗声吩咐道,“你们还不快去把画具与绣材都准备好了。”遂又回眸,看向江玥绫,婉媚地笑道,“她们去预备下的也不是我惯用的绣材与画具,你也不必担心,横竖有我陪着你一起绣制,不是么?”
江玥绫心下暗想,这还真是避无可避,看来显王妃甄氏此番,是定要让沈怜碧与自己一较高下了。倘或她输了,珍绮阁的声名受损,倘或她赢了,那显王妃甄氏必不罢休。
于江玥绫而言,这本就是个两难之选。
正在江玥绫犹豫不决之时,上官华姝却忽然凑在她耳畔,低声道,“你只管绣你的,有我呢!再不济,还有我那阿弟在呢!你看,清池上那艘乌篷船,他就在那儿。”
闻言,江玥绫下意识地向清池望去,果然看见一艘乌篷船晃晃悠悠地停在不远不近之处。她虽看不见船舱里的人,但既然上官华姝说了,那便是不会错的。也不知是何缘故,得知那位景公子并没有离开太久,反而回到了潋滟榭的不远处,她竟生出了一丝心安。
上官华姝言罢,见江玥绫没出声,遂替她应承道,“那自然是了,沈姑娘热情邀约,岂有回拒之礼。再说了,能与沈姑娘共绣,玥姑娘自然是满心愿意的。”
上官华姝此言一出,江玥绫便抬起眸来,望着沈怜碧道,“湖阳郡主说得很是,既如此,那么,我们便开始吧。”
光听江玥绫这平稳而有力的声音,上官华姝便知道她输不了。
说话间,婢女们已经将两个画架,与绣架都分别支了起来,又备齐了针线与其他的绣材,就等着沈怜碧与江玥绫过去了。
沈怜碧率先过去落了座,江玥绫则又望了望清池上的那艘乌篷船,遂踱步过去,亦在画架前落了座。紫褆跟在江玥绫身侧一同过去,又端起了白瓷莲花盘,为她调起了墨色。
而浮在清池上的乌篷船内,上官聿璟与贺知州默然坐着……
良久,贺知州率先打破了舱内的沉默,道,“太子殿下,这是小女贺紫鸢亲手做的枣泥卷,特地送过来请殿下尝尝。”
贺知州一面说着,一面让仆丁将存放枣泥卷的食盒给拎上前来,不料上官聿璟却冷声道,“不必了。”
闻言,贺知州面色一僵,随即讪讪一笑,道,“不如且放下,等殿下想用了再用?”
上官聿璟看向贺知州,又道,“你且与我说说那位沈怜碧。”
贺知州忙道,“哦,那位沈姑娘啊。说起来,沈怜碧姑娘的姑母沈巧凌原是宫里的女官,司制司的一位掌制。”
“她的上官是哪一位?”上官聿璟问道。
贺知州又道,“她的直属上官是阎钰淳,阎典制。”顿了顿,又看向上官聿璟,揣摩着他的心思,又补了一句,“阎钰淳的上官则是庞思颖,庞司制。”
上官聿璟方转过脸来,看向贺知州,贺知州又打量着他的神色,颤颤巍巍地补充道,“其实,司制司里还有桩相关的旧事。便是早年,由庞司制这一组人负责给暄皇贵妃娘娘绣制青鸾袍时,丢了不少用于绣制青鸾的祖母绿宝石,经宫正司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查了一番,说是她们司制司的人监守自盗。且说,这偷盗的不是别人,便是这位沈巧凌,沈掌制。此外,宫正司还真从沈巧凌的房中搜出了丢失的祖母绿宝石,算是人赃并获了。当时,沈掌制连同她下属两位女史一并受了杖刑,并逐出宫外。”
待贺知州言罢,良久,上官聿璟陡然说道,“紫鸢姑娘的点心我就不尝了。”又看向青磊,青磊便道,“不过,贺大人上回在斓都瞧上的那套青玉盏,殿下给您带来了,就放在前厅,贺大人一会儿好生收起来吧。”
贺知州明显有些受宠若惊,忙跪下叩谢。
上官聿璟便道,“免礼。”
言罢,他又望了望窗外的景致,只见不远处,江玥绫所画的那幅初稿,颇有风致。
青磊将贺知州扶起,贺知州循着上官聿璟的目光望去,只见江玥绫正搁下画笔,往那珠玉盒子里,仔细挑选珠玉。这玥姑娘的风姿,的确十分出众。
贺知州便想,这贺紫鸢做的点心怕是用不上了。不过,好在没惹他厌烦,还特地赐了自己一套青玉盏,这下自己也应该知足了。
贺知州随意找了由头,下了乌篷船,由一条轻舟将他带上岸去。
而上官聿璟则继续坐在船舱里,执起一杯茶,轻抿了一口,听青磊道,“钟翠涯那边查过了,虽说那些针法,于他而言,的确不难。但配色风格,似乎不大相符。钟翠涯的风格一向偏清逸俊雅些。”
上官聿璟轻嗯了声,果然在他的意料之内。
青磊又道,“不过,属下意外查到,当年,钟翠涯的师父朱媚锦还在宫中为尚功之时,发生了那一桩旧事。而旧事里牵扯着庞司制手下之人,便是除了方才贺知州所提及的沈掌制等人,似乎还有旁人。”
“什么人?”上官聿璟问道。
青磊则皱眉道,“似乎是显王妃身边的旧人蒲妈妈,她本也是有资历的老人了,便是在显王府养老也不为过,却不知何故,前几年便求了恩典,回老家去了。”
上官聿璟点头道,“那就继续查。”
青磊应了是。
潋滟榭那边传来一阵喧哗,上官聿璟再度望去,只见江玥绫已经在绣架上的绫纱上绣出了潋滟榭一隅,五色珠玉绣成的楼阁,绮丽炫彩,宛若奇幻的仙境般。高高翘起的飞檐下,悬着以各色珍珠和琉璃珠攒成的宫灯,在灼灼日曜下,闪烁着斑斓的辉光。而环绕着楼阁的碧水,则以清透莹亮的浅绿水晶珠子绣成,清泠澄澈。偶有一两只白鹭从池畔飞起,羊脂白玉珠攒成的翅膀,亦闪耀着莹润的光泽,给整幅绣画增添了几许生机与雅趣。
再看一旁的沈怜碧,她的绣艺也丝毫不逊色,那些红色玛瑙珠绣成的小花,零星点缀在白色玉髓珠堆积而成的皓雪小径之中,而以青色与蓝色玻璃珠相间,缀成的高高低低的山石,山石上还浅浅地绣了一层白色小米似的珍珠细雪,亦闪耀着清幽静谧的光泽。
这样看来,江玥绫与沈怜碧的现场比拼,倒是颇有意思。
然则,就在众人都以为她二人的珠绣技艺难分伯仲之时,显王妃甄氏却不知怎地,忽然说道,“罢了,罢了,原是来闵夫人这儿品茶叙话的。咱们怎么反倒这样静坐着,看起她们做珠绣来了呢?”
显王妃甄氏如此一说,柔福郡主也附和,道,“可不是么,难道听曲不比看她俩默默绣着,有趣得多么?”
上官华姝此番可不依她们,遂笑着说道,“说来也是,若是能让拂姑娘在旁唱曲儿,那爱听曲儿的自然也觉得有趣,还不妨碍我们这些爱看珠绣的,也能好好地欣赏她们二人的绝妙手艺。”
“可是,若是唱起小曲儿,会不会惹得她二人分神呢?”闵夫人担忧道。
上官华姝对江玥绫可是怀抱着满满的信心,遂道,“那正好啊,就看看她们二人谁能专心于绣制屏风,更不受外界干扰了。”
言罢,上官华姝又朝着江玥绫喊话,道,“玥姑娘,我若是让拂姑娘唱起曲儿来,你应当也能绣好的吧?”
江玥绫手中的针线一顿,恭谨道,“拂姑娘唱的小曲总是那般悦耳,于我而言,自然不算什么干扰。”
闻言,上官华姝便愈发有信心。
闵氏则看向拂玫妆,却还未开口点曲子,只听显王妃甄氏说道,“既然华姝和玥姑娘都这么说了,那便点上一曲吧。”顿了顿,她美目顾盼,却又看向拂玫妆说道,“那便请拂姑娘唱一曲《云梦泽》吧,这首曲子也是咱们怜碧姑娘最喜欢的曲子之一了。”
看来显王妃甄氏是刻意挑了这首曲子来给沈怜碧助兴的,沈怜碧则望向一旁的江玥绫,只见她神色如常,手中的绣针不停地穿梭
在绫纱上面,仿佛显王妃甄氏无论点了什么曲子,都无碍于她似的,只见她手中的针线依然从容地游走在绫纱之上,而她绣下的每一颗珠玉都如此的优雅美丽,有条不紊地丰富着整个绣面。
如此,沈怜碧亦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在自己手上的绣作之上。
当拂玫妆的歌声响起,沈怜碧的心境便随着起伏的曲调愈发的悠然自得,针线与珠玉在她手中翩然起舞,缀在绣面上亦如妙手生花般,叫人赏心悦目。
却不知怎地,拂玫妆手中的一根琵琶弦陡然断开,断弦之音瞬时划过耳膜,到底是叫沈怜碧猛然一惊,手一抖,针线便从她的手中滑落。纵然绫纱上的绣画还算是精美的,却也架不住她这么一失手,好几颗才穿过针线,还来不及钉绣在绫纱上的珠玉便顺着细细的针尖滑落,散了满地。
然则,即便是如此尖锐的声音,江玥绫却也丝毫不为所动,不仅是针线捏的稳当,连珠玉也都绣得十分流畅,且尤为雅观。
不多时,江玥绫已经将自己应该完成的部分给绣制完成了,反观沈怜碧,她因针线与珠玉的滑落,又需俯身去捡拾了一番,因而消耗了一些时间。
故此,沈怜碧手中的绣制进度稍稍落后了些。
沈怜碧虽心有不甘,毕竟在珠绣技巧之上,她们其实还没有分出高下。但沈怜碧又不得不承认,此番她是实实在在地输给了一直心无旁骛的江玥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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