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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从军行(三)

狱中经年不见天日,狭长的甬道漆黑晦暗,望不到尽头,冬日阴冷,幸而今年少雨,不十分潮湿,仍然散出一股腐朽的气息。

牢中的两人苦大仇深的瞪着两碗清可鉴人的粥。

阿宝的肚子咕咕叫了一声,她打着手势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这个嘛——”

月明百无聊赖之间,用手将地上铺着的稻草掰成一截一截。

“我也不知道。”

阿宝瞪圆了眼睛,手指翻飞,迅速比划。

“不知道?早晨你是怎么说的?”

“早上?”月明想起在府衙内放的狠话,不禁莞尔,“那是我随口说的,壮一壮我们的士气嘛。”

她说完端起碗一饮而尽,随即仰倒在稻草上闭目养神。

阿宝急了,拽着她的手将她拖起来。

“我饿!”

月明把粥推到她的面前,“喝了就不饿了。”

阿宝捧着粥,一仰脖吞下去,“还饿,快饿死了。”

她将碗一扔,干脆抱膝坐在角落,抽抽嗒嗒,眼中升起水雾。她原见月明说得信誓旦旦,从容不乱的样子,以为她有了主意,因此安静陪在牢里等了半日,眼下听她的口气,像是下半辈子都要被关在这里了。

又冷,又暗,还没有东西吃。她才不要被关在这里。

“后悔了?”月明拍拍她的肩膀,“若没有陪我偷跑下山,现下师娘已经唤你吃饭了。”

阿宝将身子一拧,不理她。

月明捡起碗,又拍了拍阿宝的肩膀,一手背在身后笑吟吟道:“我捉了个老鼠,你吃不吃?”

听了这话,阿宝也不哭了,蹬着脚连连后退。

月明把手伸到前面,摊开来,什么也没有。

“你看,还知道怕老鼠,看来饿的不狠。”

阿宝转过身去不理她。

“阿宝,我没同你讲过吧?前年汀州水患,我随师父往那边治疫,田地都被洪水淹了,朝廷发下来的赈灾粮,喏,就同我们喝的清粥差不多。那时候,谁要能捉到一只老鼠,都要悄悄的躲着吃呢。”

月明又绕到她身前,席地坐下,阿宝不再避开,心里却还有气。月明不逗她了,正色道:

“我们被关在这里半天,用了两餐饭,都是清粥,这说明什么?”

说明牢饭不好吃呗,阿宝想着,瞪她一眼。

“说明若非崇州营苛待囚犯,就是军资不够,粮草将尽了。前番江枫去截北虞粮道,半道上太子这个草包擅自出兵,正面撞上了北虞突骑,他只好回师来救,结果就是不单北虞的粮道没断,我军还死伤惨重。两军对垒,一方兵壮粮足,一方士气低落,粮草将尽,你说弱势的一方会怎么办?”

怎么办。

阿宝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脑子乱成了浆糊,只好摇摇头。月明拿着根稻杆戳了戳她的脑袋以示惩戒。

“第一种情形,我军的补给已在路上,那就拖,横竖廷康城的城墙月城与瓮城交错,[1]易守难攻,拖到补给来了,壮壮士气再迎敌;第二种情形嘛,补给还没来,或者根本没有补给,那就只能赌一把,趁着如今士兵还有些力气,速战速决。”

“你能听明白吗?”月明问。

阿宝想了想,她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拿袖子将眼泪一抹,点点头。肚子却在这时不争气的咕咕叫了两声,她忽然又有些委屈。

月明笑了笑,解下氅衣搭在她肩上。

“你不明白。你明明腹中饥饿,我却给你披衣。是因为人若是暖和了,便饿得没那么快。”

阿宝抬眼看着她,揉揉鼻子,又将氅衣裹紧,觉得似乎真的不那么饿了。

月明替她将氅衣裹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方才所说,不管是哪种情形,军中缺粮都是大事,要作出妥善的安排,必然要耗损心力。太子是个草包,不能决断,江枫重伤在身,一旦劳神,怒气冲击,创口迸裂是迟早的事。”

“到时候嘛——”

月明起身理好衣袍,负手而立,睥睨着缠绕在门上的粗重锁链。

“他便是寻卜者揲蓍,[2]焚香斋戒,亲至狱中请我出山,我也不去给他这等人诊治。”

晦暗中,一星枯焰闪动,锁链闷响。是有人在开门。

“做什么?”

哗啦一声锁链落地,门被推开,月明尚未看清来人的面目,他便抓起月明的手朝外走。

“大将军箭疮复裂,请林大夫速同肖某前往医治。”

月明挣开他的手,朝阿宝得意挑眉,回头飞快板起脸:“我等形迹可疑举止古怪,还是等大将军议完边防再去吧。”

阿宝也双手叉腰,一副不受嗟来之食的样子睥睨着来人。

肖平权却一掀衣摆,陡然跪下,双手抱拳平举至额前。

阿宝忙放下手,有些无措地绞着帕子让到一边。

“大将军性命垂危,已起了高热——”

身为医者却为难病患,若被师父知道了,定要重罚她们。阿宝想,可月明还在生气,也许,也许自己应该去劝劝她。

才一抬手,眼前像有什么东西闪过去了,接着传来月明的声音。

“命都快没了还拘什么俗礼?将军快些引路。”

“林大夫高义,肖某定然——”

“别客气了,快走快走——”

阿宝:……

——

床榻上,素衣染血,江枫半裸着身子,胸前创口淋漓不止,模糊一片。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一个军医正以棉布按压伤口,然而全无作用,鲜血很快浸透布巾,“血再这么流下去……恐怕就不好了。”

另一个索性跪在榻边,颤抖着手搭上江枫的脉,越来越弱了。

“是肺脉损伤。”他向后瘫坐下去。

“肺脉损伤又如何?”高允揪住他的前襟,将他提起来。

“内中出血,外敷的药难以止住,久之……”

“那便换内服的!”

话音未落,江枫一阵猛咳,呕出一大口鲜血。腥黏的液体顺着床榻滴到地上,高允觉得刺眼,抓了把螭耳炉里的香灰覆在上面。

“参将大人,实在不是我等不肯尽心,只是大将军眼下的情形,如何服得进药?只有、只有等林大夫来施针了。”

高允将那军医狠狠一搡,冲外间吼道:“林大夫怎么还没到?”

门帘响动,寒风入户。高允一瘸一拐迎到门边,对上的却是江云谏的脸孔。

“云风怎么样了?”

“殿下自己看吧。”高允侧身挪到一边。

江枫微阖双眼,两颊因发热染上了病态的绯红,气若游丝,似乎连呼吸都有些费劲了。

江云谏上前握住他的手,冷得像冰,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崇尚冷厉的刑责,没半点人情味。

高允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兄弟,今日挨了那顿军棍,尚能守在榻旁,昨日那大夫让他关进牢里,此刻却未必肯来了吧。

“皇兄……”江枫抓住他的袖子,气息微弱。

“我在。”江云谏俯下身,“二皇兄在这里。”

江枫嘴巴张合,嗫嚅着什么,王德元在一旁拭泪:“五殿下怕是要不好了,有话要向殿下交代呢。”

江云谏倾身过去,费了好大精神才分辨出两个字——

风筝。

浅浅的两个字落入耳中,在他心口拂过,江云谏一怔。

“你说我们的风筝会飞到哪里去?”

“飞到江南、漠北,永远自由自在的,不要困在宫城里。”

旧年的时光生出触角,不经意间蚀骨剜心,酸意涌上鼻腔,江云谏目眶红胀,“云风、云风你再坚持一下,你别睡。”

“大夫怎么还不来?”他吼道,“何七,周远,取本宫的佩剑,绑也得把人绑来!”

纷乱的脚步声响起,室中众人的目光皆朝门□□去。肖平权打起帘子,月明背着药箧迈步进来,头上还沾了几根监牢中的稻草。

她径直走向卧榻,榻边众人自动让出一条道。

才一坐下,江枫又咯出一口血,溅上她的青衣。月明命阿宝铺开银针,于一片密密麻麻中拈取一枚长针,俯身落下。

又是这套针法。

两个军医立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穴位倒不难记,可下针的力道没法偷师,他们只能揣度月明用力的深浅。

才下了十针,创口的血便止住了,众人皆松了口气。

“林大夫,云风他——”

“阿宝,取黑玉续断膏一丸,给他服下。”

月明头也不抬,继续施针。阿宝翻翻捡捡,挑出一颗黑亮的丸药,塞到江枫嘴里。江云谏默立在一旁,不再出声。

日影渐渐偏斜,扬尘在窗隙漏进来的日光中翩然起舞。月明拈起最后一根针,缓缓刺入穴位。

卧榻上,江枫咳嗽两声,肩膀微微瑟动,似乎又要呕血。月明收了针,三指搭上他的脉,“不许吐。”

高允和肖平权对视一眼,这叫什么话?

然而榻上江枫果然平复下来,江云谏再执住他的手,掌中有了些暖意。

“已无碍了。”月明抬袖去揩额上的汗水。

箭疮迸裂流血不止向来难治,方才还在鬼门关挣扎的人,这就无碍了?怎么会?军医不敢相信,终究上前拿过江枫的手,颤抖着细细诊了一番。

“如何了?”江云谏同他确认。

“妙手,小大夫妙手啊!”军医状若癫狂,“小大夫这一手银针技法堪称起死回生,神乎其技,神乎其技!老朽虽不能至,今生得以一观,死也可瞑目了。”

听了这话,众人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此前云风多有冒犯,本宫代其向林大夫赔礼了。”江云谏起身朝月明道。

月明忙侧身让到一边,“太子殿下这是做什么?你是你,他是他,赔礼的事如何代劳?”

她丝毫不给江云谏面子,江云谏抱拳的手尴尬地顿在半空,后退两步,才觉脚下发粘,是方才踩到和了血的香灰。

“此军阵可是林大夫所布?”

肖平权挑开话头,剑指沙盘一角。高允听到军阵二字,忙忙的挪动到沙盘前凝神去看。

“这个嘛——”月明觑一眼江云谏,爽快答道,“这是草民为大将军开的药方。”

“药方?药方在哪里?”王德元挤了过来,疑惑道。

月明神秘一笑:“自然在这沙盘里。”

[1] 瓮城是古代城市的主要防御设施之一,可加强城堡或关隘的防守,而在城门外(亦有在城门内侧的特例)修建的半圆形或方形的护门小城,属于中国古代城市城墙的一部分。相当于敌方攻破一重城门之后发现还有一重,有点像把狗放进来打的意思,有个成语叫瓮中捉鳖,可以帮助理解。月城是在瓮城外面再围一圈城墙,如果城门与内城城门错位,敌军攻破月城之后看到的就是一堵墙,还得懵一会儿才能找到内城门。所以说这种类型的城门设置易守难攻。

[2] 揲蓍(shé shī):问卜的一种方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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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从军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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