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呢?”男孩好奇。继续往空杯中倒酒,递送到他嘴边。
男人被喂下一口后,平静地开口,“后来我出轨了,被人拍到照片发到他手机上,跟我闹分手。”
“......有挽留他吗?”他轻声问。
“有啊。”男人言简意赅,“我很爱他,但这是原则问题,他不会原谅我。”
男孩状似替他们的爱情感到惋惜,“那可真是遗憾......”
自少年时起就喜欢的人,结果走向那样的结局,换谁不叹一声可惜,也会骂他渣。可就是这样,这么多年过去,心中的恨已经远远超过对他的爱。
男人仰头喝尽那杯酒,重重将杯底砸在茶几上,身边人被他这一举动吓了一跳,顿时不敢吱声。直到他起身,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红票塞到他怀里,男孩才敢问,“先生以后还来吗?”
“或许能留个联系方式。”
男人这时已经走到门边,头也没回,语气漠然,“不必了。”
意思是:以后不来了。
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参加初中同学的婚礼,等明天婚礼一结束,他就会飞离这座城市。
这是一座承载他太多记忆的城市。
夜幕宛如一卷深色的纱,将白日的喧嚣轻轻笼罩。
月色朦胧,仿佛回到那年夏夜。
刚上高中那一年,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接受群体生活。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宿舍怎么能住八个人。最开始的时候只住进来六个人,就已经显得很逼仄。
岂料半个月后又转来两个男生,其中一个行李很多,可怜的小身板连搬了两趟才把自己的两个大号行李箱提到宿舍。
当时仅剩一个上铺的空床位,陈淮抱着手臂站在门边看着他忙上忙下很久,丝毫没有要上去搭把手的意思,就只是默默地看着。
忙活了将近一小时,他总算整理好自己的床铺,跑进卫生间里洗手洗脚,扯出两张纸巾擦干后,然后动作迅速地爬到床上去安稳地睡起了午觉。
一点礼貌也没有,也不知道做个自我介绍。陈淮当时是这样评价他。
后来一直到晚上入睡前,陈淮才知道他的名字。
那时他突然从上铺探下一颗脑袋,笑得腼腆,把自己手机亮起的屏幕递到他眼前,上面是一个聊天框,类似备忘录,他在里面打了一排字:抱歉,刚来的时候还处于晕车状态,没和大家打招呼。请问叫什么名字?
陈淮对他这举动有些疑惑,因而没有及时给予回应。
紧接着,对方又匆匆在手机里打出一句:我叫南星噢。
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他这才缓缓抬起头,撞进那双清透天真的眼睛里,正如他的名字一样,里面似乎都装着闪烁的星星。
“陈淮。”他尽量以标准的口型,再次复述,“陈——淮。耳东陈,淮河的淮。”
南星听清了,微笑着点点头。又把手机递给他看,顺便用手指了指地下。
那陈淮你可以帮我捡一下掉在地上的枕巾吗?
他很有礼貌的在手机上打完招呼后向对方发出求助。
陈淮这才明白,哦,原来是想让他帮忙捡东西才主动打招呼的。
他垂手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东西举起来递给他,无意中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一时分不清究竟是手中这块像毛巾一样的垫子发出的味道还是那个人身上散发的气味。
总之都很奇怪,一个男生用什么枕巾,行李还那么多,跟个小姑娘似的。晚上睡觉,他的一只脚会习惯性地吊在床边,脚脖子细得他一手就能抓住。
早上起来,他会特意地去梳头发,整理自己没什么存在感的发型。
陈淮将牙刷头塞进嘴里,半晌没动,就这么看了他一会儿。
想不明白,就那一点点稍长的刘海,他怎么也要捣鼓几分钟,比一般男生要精致几分,会用洗面奶,顺手用抹布擦洗漱台。
总之经过这一系列操作,已然刷新了陈淮对他的第一印象:将会是一个很麻烦的人。
何况还是一个不会讲话的小哑巴,只是不知道他这是先天还是后天的。
时间能证明一切。
事实证明,他就是一个麻烦的人。
体育课从不参加剧烈运动,也不知道用的什么理由,老师也从不强制他上跑道。烈阳天,他永远站在树荫下,晒不得光的矫情。因而,皮肤冷白。
后来和他成为同桌,刚好又坐在靠墙的一面,他几乎每节课下课都要跑一趟饮水房。陈淮忍不了他进进出出,自己每次都要挪椅子,实在太折腾。
于是去小卖部买了一瓶超大矿泉水放在他的课桌上,并向他强调,“喝完了瓶子不要丢,以后你就用这个接水,一天接一次就够了。”
瞧他自己买的小杯子,只有巴掌那么大,接一次水喝两口又没了,也不嫌麻烦,干看着他都觉得费劲。
可是南星拒绝了,捧着自己小巧的水杯,摇头表示:我不要。
陈淮不解,“为什么?”
南星瞧着四下无人,才从桌肚里摸出手机,在桌底打开自己的备忘录:这么大矿泉水瓶去装水,我觉得很尴尬,我不想用。
陈淮倒是无所谓,“那我给你装。”他想,反正装满一次也够他喝一天了,那自己跑一次腿好像也没什么。
但他还是摇头:不要。
“你又哪里不满意?”陈淮耐心告罄,蹙起眉宇。
他觉得:天天扛着这么大的塑料瓶儿喝水不像话。
陈淮不耐道,“哪里不像话,别人不都这么喝?”
南星则摆出一副很嫌弃地表情,用手机告诉他原因:网上说,这么喝,会被别人说像水牛。
“......”陈淮拿他没有一点办法,只是叮嘱他,“以后少上点网。”
后来特地找了一个周末的时间,让关系还算不错的女同学帮挑一个水杯,她的审美一直在线,就连精致的男孩喜欢什么也略懂一二。
其实买到的那个大水杯,陈淮不认为有多好看,相反看着很傻,少见有杯肚这么大的饮水杯,可以用“肥胖”来描述。还是浅蓝色,他猜想南星肯定也不会喜欢,要让他用这个喝水,估计又得说喝水像什么牛了。
那天晚上,他就一直在后悔,怎么当时会选了这样一个丑不拉几的水杯?
可当周一早晨,伴随着起床铃声缓缓转醒的南星,一睁开眼就注意到床头躺着胖娃娃一般的饮水杯时,兴奋得差点要从上铺跳到下铺陈淮的床上去。
疯狂向对方比划:它好可爱!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陈淮已经能勉强看懂一些简单的手语了。其实也算不上规范的手语,因为大多时候他只会做出一些简单的手势,碰到不好表达的则会借助手机或是纸张写出来。
他说自己是后天的失声,所以没有经过规范的手语学习。至于造成这样的原因,大概是初中的时候去参加户外活动发生的意外,被吓成这样,后来声音一直没有恢复。
捧着手里都要被它萌化了......南星朝他眨了眨眼睛,好奇地用手机问他:你为什么执着送我一个水杯呢?
陈淮没答,反问,“这么喝就不像水牛了?”
他抱着杯子:牛可没有这么可爱的水杯。
过了一会儿,他又没头没尾地打下一句:好吧,我知道了。
陈淮一脸疑惑,不知道他又知道什么了。
反正自从得到那个饮水杯后,他简直爱不释手,像得到什么稀世珍宝般,没事就要捧着喝两口,中间有一根吸管,甚至都不需要他仰头。
口渴了就喝,不渴也喝,想喝就要喝,不想喝也让自己喝两口。
以为这样就完了吗?
当然没有。随着他喝水越来越多,上厕所的次数也从一天两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增加到后来的每节课下课就要去一次。
自此,陈淮的椅子就没有一刻是歇息的,除了上课。
他也从刚开始的不耐烦,到后来的苦恼。久而久之,竟然都习惯了。
以至于有一回下课,没见到他有要起身的动作。陈淮都忍不住提醒他,“不去上厕所?”
前一晚在家和朋友看鬼片,因而吓得一晚都没能睡好的南星,刚一下课就困得直不起腰,全身松软地趴在桌上,侧着脸看着他,摇了摇头,在草稿纸上刷刷写下:憋一下吧,反正下节课也要去,我好困先睡一下,上课记得喊我哦。
岂料,眼皮刚合上不到两秒就被人拽了起来,他慌乱地挥舞手臂,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一丝声音,心喊:干嘛干嘛干嘛......
陈淮二话不说把人往卫生间里拎去,“带你去放水。”
南星一脸生无可恋......耷拉着脑袋,好困呀。
高二的一次研学活动,晚上他们躺在陌生的宿舍里。南星觉得空调开得偏低,可这对于其他人来说却是刚刚好,盖上薄被倒头就睡,很舒适。
他从上铺爬下来,蹲在陈淮的床边,一只手摸着黑探进他的被窝里,戳他的腰窝,见他没什么反应,无声地叹了口气,准备回到床上去。
结果刚起身,就被人拉住手腕。陈淮一脸懵,低声问:“这么晚不睡瞎戳什么?”
南星重新蹲下,凑到他床边,离他脑袋很近的位置,一本正经地递出自己的手机,屏幕倏然亮起的光线刺到他的双眼,南星立马将亮度调低。
陈淮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得以看清内容:能和你睡吗?
太阳穴突突猛跳,陈淮差点没被他一句话吓死,缓了几秒,坚定回复:“不可以,男男授受不亲。”
没有这种说法。南星踢了拖鞋,自动爬上他的床,推着他进去一点,手速极快地在手机上和他说:上边对着空调太冷了,我睡不着嘛。
他想了想,又打下一串:那你要是觉得授受不亲的话,你上去睡好啦。
陈淮仰头深吸一口气,往里挪一点给他腾出位置,这可真是个事精儿。
人还好心给他盖上被子,陈淮反手把被子堆他怀里去,几乎是用气音和他交流,“我热得慌,不盖。”
他手指上铺:那你上去睡啊。
陈淮啧道,“半夜爬来爬去,也不嫌累的慌。我才不去。”
南星耸了耸肩,像是在说:真是拿你没办法。
他抱着被子,很快坠入梦乡。
陈淮无奈至极,又拿他没办法。总不能大半夜的把他抱起来,直接丢出去。
因为晚上没睡好,次日他醒得早,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这张白里透红的脸,睫毛长长的,墨黑浓密,实话说,真的挺好看。
只是......偶尔会觉得他白得有点不太正常,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身体还弱,也不知道多运动。
隔壁床的室友迷迷糊糊爬起来上厕所,回来时发现邻床上躺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已经醒了,他悄悄出声,问:南星怎么跑到你下铺来了?
陈淮倏然回过神来,抬了抬头,轻声解释,“上面空调对着吹,他冷得慌。”
男生闻言,仰头朝某个方向扫了一眼,南星的床铺确实对着出风口了,且大半夜的又不好找遥控器。于是他说:“早说嘛,我不怎么怕冷,可以和他换一下。”
“还得睡两晚才回去呢,等会你跟他说说,晚上我可以和他换一下。”
面对他的好心,陈淮没有拒绝,“好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南星端着餐盘跑到他边上落座,角落的位置本来人就少。趁着没人档口他把一颗不知道是什么水果塞进陈淮的嘴里。
对方则是惊愕地睁大眼睛,亲眼看着他因为自己没有配合吃进嘴里而用一根指尖果断地推了进去,指腹有意无意地还在他唇上轻抹了一下。
南星眨了眨眼,又掏出自己的手机,解释:阿姨给的小番茄,只有几颗了,我全吃了,只给你留了一颗哦。
给他看完,他又露出那种期待的小眼神,大概在问:好吃吧?
陈淮反应迟钝地嚼碎那颗小番茄,酸的要命,却不知为何,心口不一说出“喜欢”两个字。
南星笑了下。
回程那天,大巴车上格外安静,半车的人几乎都在睡觉,陈淮也不例外,抱着手臂,脑袋抵靠在窗边,呼吸平稳,处于半梦半醒间。
不过这样的状态没能持续多久就被惊醒了。他偏头一看,发现是身边人在扭动,小猫似的用爪子不停挠他手心,戴着眼罩,脑袋随着车身轻微的颠簸歪来歪去,不时砸在他肩膀上,感觉肩膀头都快被他撞平了。
旋即陈淮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果然在下一刻,他整个人也不乱扭了,像是找到一个支撑点,身体歪歪斜斜地靠过去,安稳地睡去。
陈淮任由他靠着,自己却再也睡不着,视线游移至窗外,街道两侧的树木郁郁青青,枝桠疯长,阳光透下的光斑洒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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