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十一月底,陈淮生了一场大病。起因是骤然降温的夜晚孤零零地站在家门口吹了一夜寒风,先是感冒发烧,后来呕吐不止,整个人瘦了一圈,被迫在医院躺了一周。
前一晚恰好是周六,下自习后他直接打车回到家,结果到门口时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带钥匙出门,犹豫了很久才拨通一个号码,不出所料的没有人接。
他妈妈平时出差很忙,几乎没空看手机。其实打给她也没什么用,毕竟人在外地,即便是身上带了家门钥匙,也没办法及时回来给他开门,但不知道为什么,出于本能的,遇到这样的事情,陈淮还是会下意识先打一个电话给她。
若不是要求回到户籍地参加高考,他早该从这片旧小区搬离,跟随母亲率先住进邻市的新房,那边自然也不再需要钥匙才能开门,比这边方便多了。
而他父亲则在这边的医院待够了五年,听说明年可能就会被调回邻市任职。届时,他们一家人都会定居在另一座城市。
但眼下,他没其他办法,只能给那个很忙的爸打电话,结果打了三个一个也没接,陈淮猜到他或许还在手术,作为妇产科医生的他一直都很忙碌。
楼道里很暗,跺一脚,声控灯才会亮起。陈淮背靠家门,坐在冰冷的地上,希望陈医生能顺利完成手术,尽快的赶回家。
仅剩百分之十电量的手机蓦然亮起,幽幽的光亮明明暗暗照到他的脸上,自动连上家里的WiFi,接收信息很快。
南星拍了拍我。
南星:你到家了吗?
南星:我到家了噢。
南星:好饿,今晚我会吃夜宵。
南星拍了拍我。
南星拍了拍我。
陈淮敲击屏幕键盘,很快回复:刚到家门口。
对方秒回:终究是比你快一步,哈哈哈~
好像只有这样的聊天才让彼此都感到轻松。他不必再用手瞎比划,陈淮也不会看不懂。这才是无障碍的沟通方式。
他想了想,然后也拍了拍他的头像。
下面显示......
我拍了拍“南星”造成故意伤害罪判五年。
陈淮嘴角抽了抽,什么玩意?!
南星:我好玩吧,哈哈哈......
陈淮评价:......你好幼稚。
南星:请问你为什么要拍我呢?
陈淮这才说:我没带钥匙,还蹲在家门口呢。
没有收到对方的秒回,隔了两秒,陈淮又问:是不是很惨?
对方正在输入中......
先是收到一个定位,那片区域陈淮以前去过,很多有钱人出没,房价很高,没想到南星竟然就住在那边。
南星:来呗,我家不需要钥匙噢。
陈淮心脏猛猛跳了两下。
很快又收到新的消息。
是一张傻萌的大头怼脸自拍照,那真是一个少见的刁钻角度。尽管他拥有一张三百六十度好无死角的脸蛋,那也被他揪出了三百零一度。
有这样的拍照技术,以后估计是直接告别摄影行业了。
陈淮刚在心里评价完,手机又响了一下。
南星:看,我家是人脸识别噢。
陈淮:婉拒了。感谢你好心人。
好心人:为什么呀?
陈淮:我爸马上下班回来了。
好心人:那你再等一会儿吧,我先洗澡了。
陈淮:去吧。
好心人:小熊飞奔.jpg
陈淮:不要再发表情包了!快去洗澡!
南星:噢噢。
那一晚,他爸并没有回家。
后来他靠在门边睡着了,冷得发抖。次日邻居出门上班,差点被他吓了一跳,然后给陈医生打电话,顺便叫了辆出租车送他去医院。
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头痛欲裂,四肢酸软,呼吸不畅,冷热交加。吃什么都想吐,毫无食欲,只想静静地躺着,一点也不想动。
烧了退,退了又烧。这样反复来回好几天,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有了些好转的架势,可没想到第四天又加重了,鼻塞也变得更严重,于是继续吃药加打针。
陈医生很忙,得空的时候才过来瞄他一眼,偶尔关心两句,并告诉他,学校那边不用担心,已经和他的班主任请过假了。
又躺了两天,他整个人清醒了一些,医生说烧退了不再反复,那很快就会好了。闻言,陈淮微微点头,虚弱地出声向他道谢。
这个病房偏小,且其他床位都是空的,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上面,莫名产生一种濒死的既视感,好凄凉。
“咔嚓”一下。
病房的门突然开了。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他爸送饭来了,一般到这个点他就会过来。
陈医生:“小淮,你看看谁来了。”
陈淮躺在病床上,从一直仰望天花板的姿势,到微微侧过身来,眸光微动,本来不怎么聚焦的目光骤然凝聚在白大褂医生身后,倏然顿住。
“我还有一台手术。”陈医生转过身,把保温饭盒交给男孩,微笑着向他道别,“那这个就交给你了,叔叔先去忙了,你们可以聊聊天。”
南星飞快地点头,接过保温饭盒,沉甸甸的重量。
门被关上后,他步伐略微急促又慌乱地向那张病床靠近,最后小跑地扑上去,趴在床沿,像极了来送他一路好走的。
陈淮清咳了两声,借助有些哑的嗓音告诉他,“我今晚还没死。”
他皱了皱眉,好像不满他讲出这种不吉利的话。
陈淮默默闭了嘴,不再开这样的玩笑,气氛变得不太好,他岔开话题,问:“你怎么过来了?”
南星举起手机。
他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原来忘记看手机了。这么多天死鱼一样的摆在病床上,殊不知那台被早被自己遗忘在床头小桌上关机了的手机里面的信息量已然爆炸。
轰炸着正是眼前这位。
“我已经好几天没看手机了,抱歉。”陈淮想要起身坐一会儿,躺久了人都要憋死了。
南星顺手扶了一把,让他得以最舒适的姿势靠坐在床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陈淮问。
他在手机上打下:你好几天没来上课,我问了老师,她说你在医院,说你爸爸在这边上班,很可能你也会在这里。
然后在护士站询问一番,偶遇去送饭的陈医生,顺便就把他给捎过来了。
“这样啊。”陈淮瞥了眼他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有点晚了,“别担心,我快好了,过两天就回去上课。现在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家休息吧。”
南星拧了拧眉,不满自己才来就要被赶走。
还背着书包,显然是刚下晚自习就打车过来了。陈淮催促他早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但他就站在边上一动不动,微垂着眼眸,不知是盯着地板看,还是盯着自己的鞋面发呆。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
陈淮妥协道,“这样,你现在回家。然后我们在手机上聊,明天你要是有时间也可以过来找我,好不好?”
蜷缩的手指动了动,南星蓦然抬起下巴,眼尾湿红,吸了吸鼻子。转了个身,什么话都没留,抓紧书包肩带就跑了出去。
可能是生气了,也可能是觉得他的建议很好。但前者的可能性占百分之百。
陈淮自我反省,感觉自己也没有讲什么难听的话,怎么他就一副要哭了的样子?
打开保温饭盒,他看着实在没什么胃口又放回桌上,犹豫着去拿手机,想着要不要给南星发消息。
手机刚打开,微信消息纷至沓来。但大部分还是来自那一个人。
南星几乎每天都会给他发消息,从刚开始对他行踪的询问到后来的自言自语,就像写日记那样,什么都说一点。
你去哪里了?
今天来上课吗?
大课间厕所人好多啊,听说是楼上的厕所在维修,他们都下来了。我没有上去看,不知道真的假的。排队的时候有两个没素质的□□队,讨厌死了!要是你在就好了,你都不知道当时情况有点危险,我都不敢讲他们。
你今天也不来吗?
老师发了几张卷子,昨天的你都没写,在不回来上课,可能会写不完噢。
......
啊。原来你在医院啊,我问了老班才知道,我今晚来找你!
然后他就真的来了。看到这里,陈淮心尖一颤,不再犹豫给他发消息。
你到家了吗?
没有得到回复。
又过了十分钟,他又给对方发了消息。
现在呢,到家了吧?
过了五分钟,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他有些慌乱地点开视频通话,嘟嘟嘟......
对方已拒绝。
手速非常快地挂断。原来是不想理他。
陈淮:不要生气好吗,因为时间太晚,我怕你回家不安全,希望你早点回去。
陈淮:生气的话,你可以骂我。
陈淮:明天还来吗?
他特意强调:白天很安全,可以出门。
但无论他发了多少条消息,南星少见的一次发了真脾气,而惩罚他的方式则是——已读不回。
以至于到第二天,陈淮早早的醒来,目光专注地一直盯着门看,整个上午,静悄悄的。进来过的只有他爸叮嘱他吃药。
他待不住了,问下午能不能出院?
陈医生说:“不可以。”
陈淮:“我感觉现在好得差不多了。”
陈医生:“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陈淮:“你不是妇产科吗?”
陈医生:“......”
下午一点多,陈淮百无聊赖地捧着手机,对着门的方向侧躺着,目光空洞像是在等什么消息,却迟迟不见有动静。
好像除了睡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不知又过了多久。
门缓缓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双眼睛来。
陈淮闻声抬眸,遥遥与那双眼对上,像被午后阳光浸泡过的琥珀,闪着澈亮的暖光。
-
对于高考,他们其实没有特殊的约定。或许真是缘分使然,陈淮以超长发挥的分数误打误撞考上和他同一所大学。
“你以前说发现了一个秘密,是什么?”他问出一直好奇的问题。
发现你喜欢我呀。南星眼睛很亮地望着他,给他比了一个小爱心。一脸真诚,还有些害羞的绯色,用食指尖点了下自己的心口,然而碰了碰他的,好像在说:我和你一样噢。
陈淮脸皮薄,不好意思看他那双眼睛,“你怎么就确定我就会喜欢你呢?”
南星勾着他的手指,暧昧地缠在一起,像是在和他表述一个有些难以启齿的小秘密,用手机告诉他:我妈妈说,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给我送东西。还吃我的口水,还跟我一起睡觉......
“......”
陈淮立马捂住他的嘴,“以后不许提这些,尤其是那什么口水。都说了是骗小孩的。”
好吧,他又忘了,南星不会说话。于是关掉他的手机。
至于那个水杯,当时会给他买也是事出有因。只是没想到他会傻乎乎的把它当宝贝一样天天捧着。
原来那个看着很傻,他并不觉得有多好看的大肚杯对于他而言,就像是定情信物一般的存在。
陈淮说他是笨蛋,就是那种,陌生人给一颗糖就能轻易骗走的笨蛋,“你妈妈怎么放心你出来上学?”
南星却说:她说我是最聪明的。
在学习上是,其他还是算了。
他真是该庆幸,遇到的是一个不会骗人的我,陈淮心想。
没有刻意的推进,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就连走到一起,都像是水到渠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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