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哭够啊？”
室内气氛正动人，归山繁煞风景地打断。
他一身石绿衣衫，边滚黑线，头发仍披着，正靠在门扉上百无聊赖地盯着白宁杭二人。
“园长，你再和爱哭鬼继续哭可就来不及了。”
“幻术已经施下，他们没有进城。”
归山繁乍然出现，阿巽本能地感到害怕，却还是勇敢地挺身挡在白宁杭身前。
“你你你要做什么？”阿巽磕磕绊绊地质问，话未说完又打了个哭嗝。
他一时间涨红了脸。
归山繁嘴角一勾，吓唬他：“当然是做你以为的事啊。”
阿巽脸色一白，看了一眼门外，嘴巴一张，呼救没来得及叫出口，先被一只黑手堵住了嘴。
那张让他恐惧的脸庞近在眼前。
五官将将做出骇人之状，却被人一把推开：“你别吓他。”
阿巽重回令他安心的怀中，女子抚摸着他的背：“无事，他逗你玩，他不会伤害你。”
“可他是……”阿巽颤栗不已，他以前听的故事里有不少关妖主的。
杀戮成瘾、蚕食同类、永生不死、天性凶恶。
就算再怎么听白宁杭保证，归山繁不会对他们做出什么，但那种恐惧根本无法消散。
归山繁不耐烦地轻嗤，伸手捞过阿巽，大咧咧地扛在肩上：“再磨蹭可就晚了。”
阿巽下意识就要挣扎，可担心惹怒归山繁，委屈可怜地垂着脑袋。
白宁杭跟着归山繁一路疾奔。
他们走的是小路，一路弯弯绕绕，又起起伏伏，颠得让倒挂在归山繁身上的阿巽头晕眼花。
等到了目的地，他们躲在茂密的芦苇丛中。
归山繁放下阿巽，他心有余悸地立马蹿到白宁杭身后。
“这么怕我？”归山繁又要拉过阿巽，阿巽当即躲得更靠后了。
“还没有到吗？话说你准备的幻境是什么？别太过分。”白宁杭打量四处后问。
归山繁语调懒散：“嗯……还行吧，不过他们肯定是要吃点儿苦头的。”
“看着平时对我趾高气扬的师妹被他们欺负，我很生气。”
“我都欺负不了的人，他们凭什么？”
白宁杭无语地撇嘴。
阿巽瞳孔放大，感觉脑中似有炸弹炸开，轰隆隆的，半天才缓过劲。
归山繁那个家伙，称呼白宁杭为师妹。
师妹。
「师妹，仙圣命我速去镇守紫薇关封印，阿巽便托你照顾。」
母亲临走前的嘱托，在耳边回响。
阿巽从白宁杭背后探出脑袋，眨着眼睛悄悄打量面前的男妖。
他叫白宁杭师妹。
男妖似乎感受到他的视线，大方对上：“忘记还有个你了。”
阿巽缩缩肩膀。
草木被压碎，发出细碎的声响，归山繁伏在地上，再次凑到他面前。
“你听到了。”
阿巽闭紧嘴巴，拼命摇头。
归山繁低笑，故意阴森森地恐吓：“你知道了，那就不能留你了。”
阿巽打量一旁云淡风轻的白宁杭，又看了看归山繁，迟疑道：“我觉得你不会，你是在吓唬我。”
归山繁略显意外地挑挑眉：“哟，有长进，没被吓到了，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吓唬你。”
阿巽犹犹豫豫：“你……你叫白宁杭师妹，那你就是他师兄，而我娘是她师姐，所以……”
“所以，你和我娘也是同门，你不会杀我。”
归山繁坐起身，揉揉猫妖的脑袋：“说对了，不愧是鸣筝的孩子。”
阿巽没躲却头大，感觉他娘的同门都好奇怪。
但这样一来，心中的不安驱散了不少，既然是同门，关系应该会很好吧？就像他和霸天、踏风他们一样。
阿巽眨眨眼，想起之前白宁杭和归山繁的相处，忽然对这个想法产生了怀疑。
应该……吧？
“难道我们真的就这样算了？”一道粗野的声音乍然响在这条幽静的小路。
白宁杭透过缝隙，隐隐瞧见一行人正往此地走来。
是横东一行人。
前面是那三个食材壮实的汉子，后面跟着垂头丧气的横东、蛮牙和墩头。
阿巽这才想起适才他们口中说的“捉弄”，好像是专门为他出气的。
“阿巽还气他们，是不是？”白宁杭轻声问，撇开些许碍眼的芦苇。
阿巽重重点头，不甘地咬唇：“他们都没有跟我道歉，横东他爹还吼我。”
白宁杭：“养不教，父之过。横东他们的错处就让他们的家长承担，给你出气。”
“我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就让我们灰溜溜地离开。”黑汉子怒道，“我明天要来讨个说法。”
“我也跟着，不能就这样算了。”
“明天再带上几个兄弟，好好闹一闹，给她点颜色瞧瞧。”
阿巽气得噘嘴。
“阿巽，虽然你还小，但我必须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最有用的就是拳头。”
“只有拳头才能让欺负你的人后悔，明白吗？”
“拳头就能让他们知道自己错了吗？”
白宁杭摇头：“我们不需要他们的认错，只要他们害怕就好。”
“嘘，好戏来了。”
只见走在后面的三只幼崽眼一闭，突兀地晕倒在地，震起一阵灰土。
而前面的三个汉子却没有注意到身后幼崽的异样，反而是面露惧色。
他们微微张开手，倾身屈膝后退，目光如炬地死死盯着面前空无一物的小道。
为首的黑汉子呼吸粗重，喉结上下滚动，汗水从额头滑落下来，细看小腿不住抖动。
“他们看见什么了？”阿巽嘟囔着探头。
黑手覆盖在眼前，再次掀开时，荒芜天地陡然一变。
蓝天白云已然化作血腥的夜幕，火焰在大地席卷吞噬植被，乌黑烟雾在苍穹下肆意飘浮。
眼前也不再是什么小道，而是一片旷辽的炼狱，回荡着魔兽的咆哮与妖族的哀嚎。
只见一群原本在分尸的青面红眼魔族回头，阿巽呼吸猛地屏住。
瞧见了闯入者，他们狞笑着举刀砍向那黑汉子。
黑汉子双腿一软，倒地动弹不得：“……魔魔族……”
另外两个汉子也不好看，跑得跌跌撞撞，最后还是被魔族人擒住脑袋。
刀锋一闪，白宁杭不悦地蹙眉，立马捂住阿巽的眼睛，带他离开幻境。
没有魔族，也没有血腥。
只有三个汉子像群疯子一样哭嚎颤抖。
“啊！”
黑汉子大叫一声，抬手挡在脸前，然后头一歪，彻底地晕了过去。
那两位汉子往后跑了几步，也在发出惨叫后戛然倒地。
这惨叫太过凄厉，让阿巽忍不住颤抖。
“你不是说只是小小的捉弄吗？”白宁杭目露审视。
归山繁点头：“的确是很小的捉弄，我只不过把曾经的战场重现在他们眼前。”
“这算是干净利落的噩梦了，”归山繁回忆过往，似乎想到更可怕的场景，他倒吸一口气，“我还没有让他们体会被魔族虐杀的绝望呢。”
烽烟四起，尸横遍野，魔族铁骑如尖锐的匕首刺入妖界。
是妖族的地狱，但是他的天堂。
“宁杭，所以他们死了吗？”阿巽声音都在抖。
白宁杭忙紧握他的小手：“没有，他们只是被吓晕了。”
“我、我发现我也不是很生他们的气。”阿巽惶恐地望着白宁杭，“我不想这样捉弄他们。”
“呵呵，还是太仁慈了。”归山繁在阿巽耳边低语，“既然要吓唬他们，自然要吓到至极。”
阿巽不认同地反驳：“可是都把他们吓晕过去了，他们只是说话声音大了些粗了些，没必要这样吓他们，变出那些魔族……”
“小屁孩，你懂不懂什么叫得寸进尺？今日他们说话声音大，明日他们就敢辱骂，后日直接动手动脚。”
归山繁俯首，凝视着幼儿清澈的眼眸，黑色指甲在他娇嫩的脸蛋上划来划去。
“别人的一点点冒犯都要全力回击，让他们灭了欺辱的心思，你还小，不懂得你这心软弱会给自己带来怎么样的伤害。”
“你跟孩子胡说些什么？”
归山繁理直气壮：“他如果不是鸣筝的孩子，我不一定会说这些。”
白宁杭：“那我还是先替师姐教育教育你。”
阿巽垂下眼睫，似乎被归山繁的话舒服。
可就在白宁杭与归山繁将要比划比划时，他脆声道：“我不是心软，只是他们罪不至此。”
归山繁吹了声口哨：“小屁孩还有点文化。”
阿巽认真道：“如果他们今日动手打人，我不会这样吓唬他们是过分的。”
“至于得寸进尺什么的，他们得寸进尺，我也会更加用力地反击。”
小猫妖眼睛亮亮，尽管胆怯却仍攥着拳头，不服输地看着他。
归山繁久久沉默。
阿巽被看得心里发怵：“你、你不可以打我。”
“呵。”归山繁抬手。
下一刻，一把剑横空而来，斩断了他的手掌。
冷冰冰的血如雨落在阿巽面庞。
“你是何人？”
剑拐了个弯，重回意外之客的手中。
风过，归山繁消失在原地，唯有塌陷的草昭示着他先前的存在。
倏忽，他出现在那人背后，厮打在一处。
剑影中，瞧见来者的容貌时，阿巽心跳暂停了一瞬。
白宁杭也惊讶地眸光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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