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密的鸦羽从四面八方涌来,随气流不断旋转上升,形成密不透风的风墙,将白宁杭二人困在中心。
“又是这招式。”归山繁拼好自己的右手,神情有些不满。
白宁杭握紧木棍,“这次是他本体,可不容小觑。”
久未与鸦青交手,不知他底细,白宁杭也警惕起来。
风墙旋转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鸦羽仍在涌动,反射的亮光让白宁杭想到了虫窟里挤作一团的甲虫。
皮肤之下又麻了一片。
背脊亦是一麻,电光火石,白宁杭甩棍至身后,挡住了锐利的鸦羽,没入棍身。
那鸦羽又陡然变化,竟是一颗人头,那人哀戚地望着她,“我不想死,求求你,饶了我吧……”
怨灵引。
白宁杭压下心中的恶心,挥舞棍棒,人头弹在地面又跳进了鸦羽中。
却有一枚鸦羽从左侧飞来,化作人头张着嘴就要撕咬,阴冷的黏液将要滴落在白宁杭发间,被归山繁一拳打飞。
“靠驾驭死者怨气,不过是旁门左道的弱者。”归山繁靠在女子的后背。
白宁杭:“鸦青本体的每一片羽毛都是怨灵所化,极阴之物,被伤到之处气息凝固,你且小心。”
那股麻感愈加强烈,并非只有对密集物的恐惧,更有对数量的震惊,还有对这万千鸦羽所承载的生命重量的震栗。
白宁杭撕下袖口,将双眼遮蔽。
羽毛涌至天空至高处,而后如瀑布倾泻而下。
白宁杭手掌一抹棍身,幽蓝火焰燃烧,“离境天,展。”
话落,自脚下腾起蓝色火焰,拧做一股强劲的力量对上那倾泻来的鸦羽,靠近之际又倏忽化作一颗颗头颅。
嘈杂的声音充斥着被风墙隔绝的世间。
白宁杭放大听感,待听到火焰灼烧皮肤的焦响声后,火焰陡然变大,将所有的不堪容纳。
冷。
火焰冷如冰霜。
至极的寒冷焚烧着怨灵。
即使没了皮肤毛发,那些头颅也如狂犬奋起撕咬。
白宁杭一面应付着攻击,另一面尝试再催动体内灵力,体内却隐隐有暴乱之势。
其他两股力亦是同理。
不能再拖延下去,必须尽快封住阵法,白宁杭似下定决心。
“离天境……”她单手结印,意图彻底将这间密闭空间变为自己主宰的世界,焚烧精神力,能毁去这些怨灵。
手腕被人抓住,眼前一暗,“师妹想必没有完全见识过我的本领。”
话语一顿,他贴在耳边低声说:“有时候,我是很希望你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
握住手腕的力猛地卸下,白宁杭下意识去抓,扑了个空。
隔着布料能感知紫色光亮,强劲的风流搅得她险些站不稳,但能感觉到那些嘈杂声响远离了她。
忽的,万籁俱寂。
下一刻,爆炸声连串响起。
比起爆炸,更像是爆竹的感觉。
“一群杂碎……”归山繁的话还没有说完。
那些头颅的叫喊又随着他们的盘旋响彻在天地间。
“这东西有完没完?!”
本缓和的局势陡然险峻,白宁杭本能般地挡住攻击,终有疏忽。
脑后的系结处一松,白宁杭转身挥棍,撞入视线的是张尘封在记忆中的脸。
“林飞天……”
白宁杭瞳孔骤缩,倒映着半边溃烂半边白骨的模样。
即将被棍击飞时,他蠕动着唇,白宁杭看清了。
他说的是,“快走。”
白宁杭像是遇到此生最大的困惑,眉头蹙起,流露出不解时惯有的尴尬的笑。
他们被鸦青困住了?
“你做什么?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你……”归山繁回到她身边,话语在瞧见她面容的一刻停滞。
白宁杭想,她这个时候的表情一定难看古怪极了,不然归山繁为何会抚上她的脸庞,轻轻擦拭。
鸦青的声音在上空盘旋:“放弃挣扎吧,你们越是想要突破,这执念就会成为这些亡魂最好的养料。”
“不久之后,你们也会成为这怨念的一部分。”
幽蓝火焰再次燃烧,挡住了攻击。
归山繁似不赞同地轻挑眉,白宁杭知道他要说什么,赶在他开口前,她说:“安静。”
看不见的灵力随主人的命令,牢牢贴服在另一人的嘴上,是为言灵缚。
归山繁抗议般的瞪了瞪眼。
白宁杭双手握紧木棍,低声念出法咒。
身旁的归山繁更加激动,“唔唔!”
白宁杭知他原由,他和她师出同门,不可能不清楚她在做什么。
火焰由蓝色变得逐渐暗沉,化作浓浓的黑,黑得让人觉得火焰似乎熄灭了,再也无法跳动。
归山繁破开了言灵缚,“不行!快住手。”他闪到了身前,意图阻止她。
但来不及了。
她已经下定决心,以魂魄为燃料,燃烧出的火焰称为白焰。
白焰一燃,焚毁万物,亦能焚烧己身,轻则五感暂失,重则缺魂少魄。
白宁杭强压着灵魂的灼烧感:“离天境,生!”
“轰——”
耀目的亮光照彻此间天地,黑焰褪去了污泥一样的色彩,变作轻盈而白洁的云。
白焰烧满整个世界,白花花一片。
缭乱白光中,什么都很模糊,晃得人发晕。
旋转的、将他们困住的风墙被焚烧,如遭到风化的樯坯一点儿一点儿地脱落,可怖的怨灵们被白焰淹没。
灰烬也没有。
什么都会消失。
脚边传来动静,白宁杭低头,是颗烧了一半的女子的头颅,她嘴里呢喃:“要和他去花市,要和他……”
白宁杭微笑,缓缓蹲下身,温柔地抚摸着女子的脸颊,“对不起,没有让你们入六道轮回。”
“要和他去花市,还要和她……”
剩下的话被火焰吞噬。
火焰熄灭,不见鸦青身影。
安静到死寂。
一股冰冷的空虚感从四肢涌入胸间,白焰焚烧了怨灵,也好像将她身体的某部分焚烧了。
热、痛。
如至火海。
白宁杭来不及停顿,眼神落在宙餮眼眸处。
她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径直走去,不理会是否有什么陷阱诡计等着她。
手指触碰到密网时,网线烟消云散,而那眼睛却忽而下陷,只余空空的大洞。
白宁杭一勾唇,虽有淡淡的疲倦萦绕在眉间,但眼睛亮得吓人。
幽黑的洞口中,危险正从坑底飞速而来。
白宁杭立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那洞中风声愈来愈响,大地也颤动。
这全部落在白宁杭眼中,只觉得无波无澜。
响声冲出洞口,却无一物。
然而黑影覆盖住她的身影,白宁杭没有回头,悬于头顶的血盆大口即将将她吞噬,却看她施施然举起棍棒,抵住大口的上颚与下颚。
瞬息,她消失在巨口之下,腾飞在空中。
脚下,庞大的身躯上锁链在茂密毛发中若隐若现。
那怪物抬起头,一双硕大鬼目中两点金黄琉璃色重瞳,诡异而神圣,盯得人下意识想要膜拜。
在瞧见白宁杭的那一刹那,瞳孔铺满整个眼眶。
「离开……离开。」
宙餮的低吼传入脑中,白宁杭鼻头一酸,像是有金子坠进胸口,坠得疼。
数道空间漩涡悬浮在宙餮周身,宙餮像是极力在忍耐什么,止不住摇头,欲往后退时又仿佛碰到什么禁制,发出咆哮。
白宁杭义无反顾地飞向宙餮。
可宙餮在此时发出震天动地的吼声,搅得周围的景象破碎成一块儿又一块儿的空间,缝隙间是黏稠的虚无。
白宁杭快速闪躲,一旦落入这些缝隙,极易迷失自己。
下一刻,本庞大的宙餮消失在原地,但任能感受到它的存在,流动在破碎的空间中。
倏忽,从白宁杭脚下袭来,欲再次吞噬。
白宁杭跳躲开,宙餮的毛发在眼前略过,露出紧紧缠绕的锁链,上面挂满的钉魂用的符纸。
这些符纸很像鲸鱼身上的藤壶,积年依旧,嵌入魂里,剥离有着极大的痛苦。
宙餮又消失了,神出鬼没,时空主宰由宙餮,空间分分合合,白宁杭为躲避缝隙,也难免落下风。
“宙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归山繁出现在身后,搀扶住了虚弱的白宁杭,他的表情也不多好看。
没等到白宁杭的回答,土地分崩离析,破碎后再次露出宙餮的巨口。
更加看清了宙餮身上的符文。
「乾坤御极,阴阳为牢。」
归山繁不可置信,倒吸了一口凉气:“虚极宫叛向魔族?”
不怪归山繁这样想,宙餮是仙尊所豢养的上古神兽,出现在这里难免让人生疑。
漩涡随着旋转愈来愈大,大漩涡如最大的波浪吞噬掉小波浪,强迫它的频率与之共振。
“它要毁灭这里了。”白宁杭轻声说道。
远处,分散成大大小小的空间正被漩涡吞噬,不久这里也会被吞噬。
归山繁抓住她的手,“既如此,我们就离开,何必掺和妖族的事情?你的气息又在不稳定,别意气用事,你也不是救世主。”
白宁杭挣脱开:“我好像明白了在樱花林里你的意思了。”
“你是觉得我在逞强?我莽撞行事?”白宁杭微微后退,“我并没有这样,我也不是想当什么救世主。”
“这里快要坍塌了,你先离开。”白宁杭看向逐渐崩坏成虚无的黑暗,眼神渐渐坚定起来,“我还要完成我想要做的事情。”
归山繁冷笑一声,“我可不能任由你胡来。”
脚下遁地阵浮现,另有阴冷的气息顺着阵法而出,双腿僵硬无法动弹,白宁杭一瞥,只见数十道紫色触手缠住了她的腿。
“我不能放任你为执律卖命,我要带你一块儿。”
不是的。
白宁杭盯着紫色的触手,眼前浮现的却是另外一些人的模样。
他们本该在记忆中继续鲜活,灵魂投入轮回,却因她的失误,没能彻底杀死鸦青,死后的灵魂被困住小小鸦羽,由仇人驱使。
还有宙餮,如果不是她身陷险境,它怎么会被山阴雪设计落入魔族手中?
她要做的事情,绝非是为执律卖命,而是赎罪,是交易。
白宁杭强压着喉咙中的腥甜,捏诀,无数隐秘的光线篡改了阵法。
“我会出来的。”
归山繁眼睁睁地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景象扭曲,他已然身处火山之外。
——
“嗬嗬……”
鸦青藏身暗处,脸色发灰,嘴边尚有血迹为被擦拭,他捂着胸口,神情痛苦而癫狂。
怨灵引被破开,若不是他及时断开联系,他也会被这白焰缠上。
只是遭到反噬已经是万幸。
鸦青不敢再和白宁杭对上,他再次拨弄操控着宙餮的傀儡线。
宙餮被迫听从他。
鸦青审视地看着坍塌废墟中的女子,心中忌惮不已。
能破他的怨灵引不说,最主要的是白焰,焚烧一切的力量。
他只在那日见过。
魔宫被炸开,烧成一片灰烬。
不敢相信的猜测在脑海中成型,无论如何,此地既然已经暴露,没必要坚守,有宙餮在手,天上地下哪里不能去?
鸦青操控宙餮打开穿梭时空的虚门。
他要先回去禀告殿下。
“你要去哪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7章 第 77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