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汩单肩挎着书包,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肩带粗糙的边缘,目光投向王小鸢家巷口的方向,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几个穿着同样校服的身影从街角转出,看到谷汩,脚步一顿,随即带着一种久别重逢的虚假热情围拢过来。
为首的丸子头女生,发髻扎得一丝不苟,耳垂上一点廉价的银色水钻在阳光下刺眼地闪了一下,她夸张地扬起眉毛:“哟,这不是我们项阳高中的‘正义使者’谷汩吗?听说你把以前的好朋友周宇给掀了个底朝天?啧啧,真够狠的!”
她歪着头,笑容甜腻得像过了期的糖浆,“谁借你的胆子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谷汩的心猛地一沉。
她抬起头,视线撞上对方那双眼睛,喉头有些发紧。
她低声说:“我做事情,需要向你汇报吗?” 这话像块硬邦邦的石头,砸得几个女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互相交换着错愕的眼神。
齐刘海女生,刘海厚得几乎遮住眉毛,鼻子里哼出一股气,语气尖酸刻薄:“呵,真是出息了!敢做这种捅马蜂窝的事?周宇那种人你也敢惹?不怕他回头找人弄死你?还是你觉得抱上了新大腿,就真能横着走了?”
谷汩看着对方眼中那熟悉的、居高临下的轻蔑,过去无数个被她们呼来喝去、被推搡着去买零食饮料的画面瞬间闪过脑海。
她深吸一口气,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反而压下了那份残留的瑟缩。“以前的我,”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大概会怕吧。但现在,不会了。”
“不会了?”丸子头女生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陡然拔高,她死死盯着谷汩的眼睛——那双眼睛里,过去总是蒙着一层怯懦的雾气,此刻却像被水洗过一样清亮,里面沉淀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令人极其不舒服的东西。
那不是单纯的倔强,更像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再任人揉捏的志气。这变化狠狠扎进了丸子头女生习惯了掌控谷汩的优越感里,刺得她心头火起。
她嘴角向下撇出一个冷冷的弧度,朝旁边的女生使了个眼色。
另外几个女生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移动脚步,形成一个半包围圈,不动声色地将谷汩往旁边一条堆放着废弃杂物、光线幽暗的小巷里逼去。巷子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垃圾的酸腐气。
谷汩的后背几乎要贴上冰冷的砖墙。
丸子头女生抱着胳膊,下巴抬得老高,用一种施舍般的口吻说道:“最近手头紧,借点钱花花。哦对了,再去街口那家便利店,给我们买几包烟来。老规矩,别磨蹭。”
谷汩她猛地抬起头,斩钉截铁:“钱,一分没有!烟,想都别想!我不是你们的提款机,更不是跑腿的!”
“敬酒不吃吃罚酒!”丸子头女生脸上的傲慢瞬间被狰狞取代,声音尖利得刺耳,“给我按住她!”
几个女生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抓住了谷汩的胳膊,用力将她往肮脏的地面上摁。谷汩爆发出惊人的力气,身体剧烈地扭动挣扎,双脚胡乱地蹬踹着。混乱中,她的指甲狠狠划过其中一个用力抓着她手腕的女生的手臂。
啊!”那女生痛呼一声,看着手臂上迅速浮现出的几道渗血的抓痕,恼羞成怒,反手就用尽力气,“啪”地一声脆响,一个耳光重重扇在谷汩脸颊上。
火辣辣的疼痛瞬间炸开,谷汩眼前一阵发黑,耳朵嗡嗡作响。
“把她衣服给我扒了!”丸子头女生气急败坏地尖叫,声音在狭窄的巷子里激起令人心悸的回响,“看她还敢不敢嘴硬!扒光!拍下来!”
“哐当!”
一声金属与硬物碰撞的脆响。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齐刷刷地扭头看去。
巷口逆光处,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王小鸢单肩背着书包,微微喘着气,显然是一路跑来的。她白皙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冷冷地扫过巷子里的每一个人。
她手里握着的不是别的,正是一把扳手。刚才那声响,正是扳手尾部无意识敲在巷口锈蚀的铁皮垃圾桶上发出的。
“她是不是有病啊!拿个扳手吓唬谁呢?”齐刘海女生最先反应过来,带着夸张的嘲笑,声音一丝慌乱。
丸子头女生眯起眼,仔细辨认了一下,终于想起来了:“哦,是你?上次在商场护着她的那个?”
她紧绷的神经似乎放松了一点,嘴角重新挂上轻蔑的弧度,“正好,我跆拳道黄带,今天连你一块儿收拾了!让你知道多管闲事的下场!”她松开抱着的手臂,拉开一个跆拳道的起手式,眼神挑衅。
王小鸢依旧沉默,只是将手中的扳手在身前调整了一下握姿,重心微微下沉,左臂护在身前,右臂握着扳手斜在身侧,摆出一个攻防一体的架势。
丸子头女生低喝一声,一个迅疾的侧踢直冲王小鸢的腰肋。王小鸢不退反进,上半身猛地后仰,险险避过腿风,同时右手的扳手向上精准一格,“铛”的一声闷响,硬生生架开了这凶狠的一脚。巨大的反震力让丸子头女生感觉小腿骨一阵发麻,脸上的轻蔑瞬间消失,换成了惊愕。
王小鸢扳手顺势向下一点,扰乱对方重心,左脚闪电般一个低扫,狠狠踢在对方支撑腿的膝盖外侧。
“呃啊!”丸子头女生痛呼一声,膝盖一软,整个人失去平衡,“扑通”跪倒在地,脸上瞬间褪尽血色。
“一起上!”齐刘海女生尖叫着,和其他几个女生一起扑了上来,试图仗着人多压制。
王小鸢侧身避开正面冲撞,扳手猛地向下一挥,逼得一个女生尖叫着缩手后退。
她矮身躲过抓向头发的手,肩膀顺势狠狠撞在另一个女生的胸口,将其撞得踉跄倒退。手腕一翻,沉重的扳手带着威慑力指向第三个女生的面门,吓得对方僵在原地,不敢寸进。
不过几个呼吸间,冲上来的女生非但没占到便宜,反而被王小鸢凌厉的气势和那把闪着寒光的扳手逼得手忙脚乱,脸上只剩下惊恐。
看着跪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的丸子头,再看看王小鸢那双毫无波澜、却透着刺骨寒意的眼睛,一种无法抗衡的恐惧攫住了她们。
“走……快走!”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几个女生慌忙扶起狼狈不堪的丸子头,连滚爬爬地逃离了这条弥漫着霉味和恐惧的小巷,留下几道仓惶的背影。
金属扳手“哐当”一声轻响,被随意地丢在墙角一堆废弃纸板上。王小鸢走到蜷缩在墙角的谷汩面前,蹲下身。谷汩的头发散乱,左边脸颊清晰地印着一个红肿的掌印,校服领口被扯得歪斜,沾满了墙灰和地上的污迹,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王小鸢伸出手,一点点拍掉谷汩校服上的灰尘,又仔细帮她抚平扯歪的领口。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起眼,看着谷汩狼狈的脸,嘴角微微向上牵了一下,那笑容里没有嘲笑,反而带着点无奈的调侃:“喂,谷汩同学,你是不是自带什么‘小混混吸铁石’体质?怎么走哪儿都能精准吸引一波,然后被围起来欺负?”
谷汩用手背蹭了蹭火辣辣的脸颊,牵扯到痛处,忍不住“嘶”了一声。
她看着王小鸢近在咫尺的脸,那上面有汗水的微光,眼神清亮。谷汩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她们欺负的,是过去的那个谷汩。”
那个懦弱、顺从、习惯躲在阴影里的自己。而现在的痛,是蜕变的代价。
王小鸢挑了挑眉,眼神里掠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东西:“哦?看来变化不小啊。”她伸出手,稳稳地将谷汩从冰冷的地面上拉了起来。
谷汩借着力道站直身体,目光落在王小鸢还带着薄汗的侧脸上,沉默了几秒,终于低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小巷里显得格外清晰:“其实……在初中的时候,我看过关于你的新闻。”
王小鸢正弯腰去捡地上书包的动作猛地一顿。她迅速直起身,下意识地侧过头,目光锐利地投向谷汩的眼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本能的戒备。
她没有追问,只是沉默地捡起自己的书包,又俯身拾起谷汩掉在地上的帆布包,拍掉灰尘,塞到她手里。
“走吧,”王小鸢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率先转身,带着谷汩从那片令人窒息的阴暗中走出,“快迟到了。”
两人并肩走在通往学校的路上,谷汩下意识地落后王小鸢半步,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沾了泥点的白色帆布鞋。
走进项阳高中气派的雕花铁门,喧闹的校园声浪扑面而来。
当她们的身影出现在主干道上,周遭的空气似乎瞬间凝滞了一下。原本嘈杂的交谈声、嬉笑声迅速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安静,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她们身上,尤其是谷汩身上。
细碎而密集的议论声从四面八方钻进谷汩的耳朵。
“快看!是谷汩!就是她把周宇给告发了!听说周宇被他爸关在家里反省,好几天没来学校了!”
“周宇啊!那可是周宇!她怎么敢的?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
“啧,还不是攀上了新来的那个王小鸢?听说她俩现在形影不离。为了讨好人家,连自己以前最好的朋友都能卖,真是够可以的!”
“就是,以前跟周宇好的时候,也没少沾光吧?现在转头就咬一口,啧啧……”
这些话语,一句比一句刻薄,一句比一句诛心,像一把把烧红的小刀子,精准地捅进谷汩最脆弱的地方。
她的脚步猛地停在了原地。
她的身体无法控制地紧绷起来,手指死死揪住校服衣角,薄薄的布料似乎下一秒就要被撕裂。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在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汹涌的恶意和羞耻感淹没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肘。
王小鸢不知何时已和她并肩,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别在意。” 三个字,简简单单,却像一根浮木,让谷汩在窒息的海浪里勉强抓住了一丝喘息。
谷汩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发疼。
她强迫自己扯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个“没事”的笑容,对着王小鸢点了点头。
可那笑容僵硬地压得她喘不过气。那些议论声并未停止,反而因为她们的驻足而更加肆无忌惮。
王小鸢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她忽然加快脚步,不是拉着谷汩逃离,而是主动朝着那几个议论声最大、最肆无忌惮的学生聚集的角落大步走去。
她单肩背着的帆布书包随着她有力的步伐晃动,里面发出沉闷而规律的金属撞击声——“哐当…哐当…哐当”——那是扳手与文具盒碰撞发出的独特声响,一下,又一下,节奏分明。
那几个正说得唾沫横飞的男生女生,愕然地抬起头。在他们抬头的瞬间,王小鸢刚好走到他们面前,脚步猛地一顿。她倏然侧身回眸,目光带着警告逐一扫过他们每个人的脸。
那眼神冰冷的直刺心底。
刹那间,所有议论声戛然而止。
那几个前一秒还眉飞色舞的学生,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其中一个男生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撞到了身后的同伴。
王小鸢再没看他们一眼,她自然地转身,走回到脸色苍白、身体依旧微微发颤的谷汩身边,语气平静无波:“走吧。”
两人沉默地走向教学楼,穿过一道道或好奇、或鄙夷、或探究的目光,终于走进了高三(3)班的教室。
刚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上课铃声响了起来。
班主任林老师夹着教案,踩着铃声走了进来。
她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最终在谷汩身上停顿了几秒,那眼神里有不易察觉的关切,也有一丝深沉的审视,仿佛在评估着什么。
谷汩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睑。
这是一堂语文课。
林老师讲解的是鲁迅先生的《记念刘和珍君》,分析着文章中蕴含的悲愤与对麻木者的批判。
当讲到“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一句时,林老师环视全班:“有哪位同学能结合当下的现实,谈谈对这句话的理解?或者说,我们身边是否也存在这种‘看客’心态?”
教室里一片沉默。
谷汩坐在座位上,心跳得很快。她想起刚才进校门时那些刀子般的目光和议论,想起初中同学围堵自己时路人匆匆避开的眼神,想起周宇曾经肆无忌惮欺负别人时周围人的沉默……一股混杂着委屈、愤怒和某种强烈表达欲的情绪在她胸腔里冲撞。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有些颤抖地举起了右手。
林老师的目光立刻投向她,带着鼓励:“谷汩同学?”
教室里所有的目光瞬间再次聚焦在谷汩身上。
她的脸颊又开始发烫。
她站起身,声音起初带着明显的颤音:“我…我觉得,这种‘看客’心态…无处不在。”
她停顿了一下,手指用力地抠着桌沿,“就像…就像面对不公,很多人选择沉默,甚至…甚至加入议论、传播恶意,不是因为不知道真相,而是因为…害怕,或者觉得事不关己,或者…只是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格格不入。”
她的声音渐渐稳定下来,带着一种压抑的痛感,“这种沉默和议论,本身就是对施暴者的一种纵容,对受害者…是更深的伤害。”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教室里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不再闪避,“就像文章里说的,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
教室里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安静。几秒钟后,讲台上的林老师率先轻轻鼓起了掌。接着,稀稀落落的掌声从教室的几个角落响起
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重新喧闹起来。谷汩觉得胸口有些发闷,低声对王小鸢说:“陪我去趟洗手间?”
王小鸢点点头,两人刚走到洗手间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两个女生刻意压低的、带着兴奋的议论声。
“哎,你刚看见谷汩进班的样子没?脸好像有点肿?该不会真被周宇那边的人找麻烦了吧?活该!出卖朋友,报应来得真快!”
“就是!我看她就是故意巴结那个王小鸢。听说王小鸢家里有点背景?不然学校怎么对她那么宽容?夜闯档案室这种事都能轻轻放过?”
“嘘!小声点!不过说到档案室,她们仨到底进去干嘛了?王小鸢是为了查她爷爷的事吧?”
“谁知道呢!神神秘秘的。反正王小鸢那扳手不离身的样子就够吓人的,你说林老师真默许她带?学校不管?”
“管什么管?你没见林老师对她态度都不一样?说不定人家有特权呢!闯档案室没处分不就是证明?要我说,谷汩跟着她,肯定也是为了寻求庇护,把周宇卖了当投名状呗!”
两个女生一边叽叽喳喳,一边推开隔间的门走出来,脸上还带着八卦的兴奋红晕。而当她们抬眼看到镜子前的情景时,那点红晕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变成了惨白。
谷汩和王小鸢就站在洗手台的大镜子前。
谷汩正对着镜子,用湿了水的手指慢慢梳理着刚才挣扎时弄乱的额发。她的面色异常平静,甚至没有看她们一眼,只是专注地整理着自己。
王小鸢,微微斜倚着洗手台,下巴微抬,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让人心底发毛的浅笑。她的右手正随意地把玩着那把沉甸甸的银色扳手。
扳手在她指间灵活地翻转、滚动,发出轻微而冰冷的“喀啦”声。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水流滴答的声音。
两个女生的身体同时僵住,脸上的血色褪尽,嘴巴张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谷汩终于放下了整理头发的手,慢慢转过身。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惊恐的脸,声音不高:“躲在背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并不能显得你们有多高尚。与其把时间花在这种无谓的议论上,不如多看看自己,想想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是不是真的就那么干净磊落。”
王小鸢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她站直身体,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加深了。
她掂了掂手里的扳手,金属的冷光在她眼底跳跃,语气轻松得近乎诡异,眼神却锐利如钩:“怎么?对我的扳手这么感兴趣?要不要我现场教教你们,这东西除了修自行车,还能怎么用?”
她手腕随意地一抖,沉重的扳手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弧线,发出“哐”的一声闷响。
“对……对不起!谷汩对不起!”一个女生吓得声音都变了调,语无伦次地道歉。
“我们……我们就是随口瞎说的!不是故意的!我们这就走!这就走!”另一个女生更是连头都不敢抬,死死拽着同伴的胳膊,两人像被鬼追似的,连手都没顾上洗,低着头,贴着墙边,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洗手间,差点在门口绊倒。
看着她们狼狈逃窜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谷汩紧绷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王小鸢随手把扳手塞回书包里,拍了拍谷汩的后背,语气带着点不屑:“看清楚了?有些人就是这样,躲在暗处时像豺狼,真站到光底下,连兔子都不如。她们嚼舌根,不是因为她们有理,只是因为她们懦弱。”
谷汩点了点头,心头那股沉甸甸的压抑感,似乎真的随着那两个仓惶背影的消失而消散了一些。王小鸢的存在,像一道坚固的堤坝,为她暂时挡住了汹涌的恶意。
可堤坝只能挡水,却无法平息暗流。
关于夜闯档案室的疑问,在王小鸢回到教室后不久,终于有胆大者按捺不住了。
以高个子男生章程度为首的几个同学,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慢慢围拢到了王小鸢的课桌旁。
章程度皱着浓眉,脸上写满了质疑和一种自以为是的探究精神,声音洪亮,瞬间吸引了全班的目光:“王小鸢,大家都说那天晚上是你带头闯进档案室的!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学校凭什么不处分你?这不合规矩吧?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门道?”
他刻意加重了“门道”两个字,目光灼灼地盯着王小鸢。
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同学的目光在王小鸢和章程度之间来回逡巡。
王小鸢放下手里正在转动的笔,缓缓抬起头。她的目光平静地迎上章程度充满挑战的眼神,没有立刻回答。那短暂的沉默,让周围的空气更加凝滞。
几秒钟后,王小鸢站起身。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气场,让围着的几个同学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教室里的每一张脸,那些脸上有好奇,有怀疑,有看戏的兴奋,也有隐隐的不安。
“夜闯档案室,”王小鸢终于开口,声音清晰而平稳,没有丝毫被质问的慌乱,“确有其事。” 她坦然的承认让教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但是,”她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章程度,“说我‘带头’?这顶帽子扣得可有点大。”
她嘴角勾起一个略带讽刺的弧度,“那天晚上,我只是想去档案室找一些本该公开、却被刻意掩盖的东西。关于这个学校里发生的某些不公,某些被按下不提的事件。我不认为知道了真相却保持沉默是对的。至于其他人……”
她摊了摊手,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疏离,“脚长在他们自己身上,我可没拿绳子捆着谁、逼着谁跟我一起去。是他们自己选择跟进去的。”
“呵~说得好听!”人群里立刻响起一声尖锐的反驳,是班里一个向来言辞刻薄的女生,“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或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没被处分?骗鬼呢!谁信你没点特殊关系、没走点后门?”
教室里响起一片嗡嗡的附和低语。
“走后门?”王小鸢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笑话,她短促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浓浓的嘲弄,“我王小鸢行事,还不屑于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傲气,目光扫过那个发声的女生和周围附和的人,“学校没有处分我们,是因为我们虽然用了错误的方式,但我们的出发点,是为了让这个校园更干净、更公平!林老师了解情况后,也认为我们认识到了行为的鲁莽。我们向她做了保证,以后会通过合理、合法的途径去寻求真相,去解决问题!这,就是原因!”
“空口无凭!”角落里,一个细小的嘀咕声传来,带着浓浓的不信,“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证据呢?”
王小鸢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她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声音的来源处,那个缩着脖子的男生。她向前逼近一步,一字一顿,声音不高:“我说的话,就是我的行动证明!信,或者不信——”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整个教室,带着一种睥睨的压迫感,“那是你们自己的事!你们有脑子,自己判断!”
教室里一片死寂,刚才还嗡嗡作响的议论声彻底消失了。
短暂的僵持中,一个扎着双马尾、平时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女生,怯生生地举手,小声问道:“王小鸢……那……那你去档案室,真的是为了找王永忼的资料吗?”
她顿了顿,鼓起勇气,“大家都说……王永忼……是你爷爷?你……你是想为他翻案,查清当年的真相?” 这个名字一出口,教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微妙。
王小鸢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她挺直了脊背,目光不再游移,而是牢牢钉在教室前方,沉缓而有力地开口,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答案,那我就把话,一次性说清楚。”
“第一,关于谁带头闯档案室。”她再次看向章程度,“我再重申一遍,我没有‘带头’。门是我撬开的,但路不是我逼着他们走的。是他们自己选择了进去。这个‘带头’的锅,我不背!”
“第二,关于为什么没有被处分。”她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扫过那几个刚才质疑得最凶的学生,“我倒想反问你们,高三(3)班的李强,上周四晚自习后,在教学楼西侧楼梯间偷偷抽烟,被监控拍得一清二楚,为什么没有处分?高三(5)班张丽丽,连续三天迟到,登记本上名字都写满了,为什么没有处分?学校的规章制度,本该一视同仁!可为什么有些违规行为被视而不见,有些却被无限放大?”她的话像鞭子,抽得那几个学生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有人心虚地低下了头。
“我们夜闯档案室,行为不当,该罚。但林老师看到了我们行为的初衷——不是为了破坏,不是为了私利,而是为了这个学校本该有的公平和真相!她给了我们一个改正错误、用正确方式去行动的机会。这,就是学校没有给我们处分的理由!如果你们非要质疑,不如先去问问,为什么那些同样违反校规的人,可以安然无恙?”
王小鸢的声音陡然一沉,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悲:“最后,关于我爷爷——王永忼!”
她紧紧握住了拳头,身体甚至因为情绪的激荡而微微颤抖。她的声音不再平稳,而是带着一种沙哑:我今天在这里,郑重地告诉你们每一个人——我爷爷王永忼,他不是卖国贼!”
这一句话让整个教室彻底陷入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是被冤枉的!是有人处心积虑地陷害他、污蔑他!把那些肮脏的、莫须有的罪名,硬生生扣在一个为国付出了一生心血的老兵头上!”
王小鸢的眼眶微微发红,声音里的愤怒和痛楚几乎要喷薄而出,“我查档案,不是为了什么特权,不是为了翻什么陈年旧账的风浪!我只想还我爷爷一个清白!一个他本该拥有的、干净的、堂堂正正的名字!”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缓缓扫过教室里每一张震惊、愕然、或若有所思的脸:
“真相大白之前,如果还有人——不管在背后,还是当着我的面——再敢用‘卖国贼’这三个字来议论我爷爷……”
“你们最好掂量掂量!”
“我的扳手,”她一字一顿,“可不认识什么叫‘手下留情’!”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