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州虽与禾城属不同省份,但胜在相隔不远,两地间往高铁站走上一遭也过不了一个小时。
既然要出门见人,江枝决定给自己好好整整。这跟搁家待着可不一样,出门在外她还是要脸的。
安置好棺材板又给自己洗漱一二,江枝回里间开了衣柜门,把唯一挂着的那件顶好的绸缎半袖青釉袄取下换上;简单梳梳乌发,又找出压箱底的珠串耳坠,再抹了一唇浅红搁镜前一照,想想又把脖子上挂着的骰子摘下,这才满意地放下镜子,翻出个黑皮小挎包跟棺材板道别。
“放心,就算没你那骰子护着,找个小辈也费不了什么事。顶多明天回来。你留门前那符厉害,旁人都进不了门的。”
但棺木里那死鬼显然并不放心。灵光一闪,一枚骰子麻溜滚进江枝的挎包。
就成吧,没准还能帮忙判断下凶吉。江枝对此接受度很高。想想去高铁站的距离,特地跑到隔壁村口用手机喊了辆车,奔三公里外的车站而去。
可到了售票处,选车班次还是费了江枝老大劲。她比划了下动车和高铁的性价比,既想省钱又不愿和人挤硬座,再低头看眼手机,眼前一亮、咬咬牙多花50捡漏了张高铁特价一等座,半小时后美滋滋地登车了。
哪成想,待到了烟州迎接她的是绵绵细雨。要说冒雨也不是不行,但江枝心疼自己的漂亮头发,也不大愿意顶好的料子沾水,于是只得搁出站口小贩手上花十块买了把塑料破伞。她自觉这趟买卖算是亏了本,盘算着等到了九龙湾,得向茯苓道好好宰回来。
江枝撑着伞漫步烟州街头,难得有些迷茫。
出乎意料,这烟州余家巷是好找,但藏“九龙湾”的余家巷就难寻了。问就是烟州姓余的人家多,小小一座城,三条余家巷,还有两条地图上标“南胡同”的,往本地人中间一问,呵好家伙,又多出两条姓“余”的。
又闻那劳什子“九龙湾”是个啥新发开的房产,知名度比蹲巷口那狗叫还小,十人问去八人摊手不知。这么一圈折腾下来,论江枝体力再旺盛也实属吃不消。
没法子,只得死马当活马医,江枝拍拍挎包,把从里头蹦出的骰子搁手上一握,再向前一抛,嘴里念念有词:“好相公,佑你娘子一佑。”
那骰子当下原地连转五圈,摇摇摆摆地停下,露出个“5”来。
也就是下一路有八成可能寻得那余家巷!
这下江枝精神又回来了,她拾起骰子嘬上一口,顾不得骰子莫名发烫、给拐手丢回包里,又原地蹭蹭靴上的泥,凭感觉自往右侧巷里去了。
那头的九龙湾,一行五人好不容易才挣脱了幻象逃出生天,一个个地蹲巷口扶着墙大喘气。
“现在咋办?连常队都陷进去了!这怨气值看似不大,但凶险程度绝对超丙级!”
另一人抹了一头汗,两眼一瞪:“叫唤个屁!老子能不知道吗?可我们又有哪门子本事?挥舞黄纸让怨物麻溜滚蛋?没听常队说,先顾好咱们自己?”
“可是……”先前说话那人明显心有不甘,“要不再联络联络上头,把B队C队也派来?”
“他们?那还不如我们几个呢!”第三位开口就是喷,倒也不是他看不起同僚,而是凭实力,那几队的同僚当真不咋地。
最后出声的是那第四位,听口气论地位多半是小队里的副队长:“这九龙湾确实蹊跷,常队遭难也在意料之外。依我看,还不如让上级直接派个能人过来,要有真本事的,救常队、除怨物一口气摆平。”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要有真本事,还要一口气摆平,这基本上算是指名道姓了。脑海里闪过“凶神”面容,五名队员当下齐齐一个哆嗦。彼此推搡了半天,那第五位颤抖着出声:
“真去找那吞金貔貅?”
副队长翻了个白眼:“不然还能找哪个?是天桥底下算命的,还是搁平台拍短视频搞塔罗的?可怜见的,江太师这么个神人愿意搭理我们就算是老天保佑了,还搁这挑挑拣拣、成何体统!”
多半是话说得心虚,副队长个烟嗓挑高了嗓门更显得一耳朵别扭劲。
不过他们也没别扭多久,一抹青釉倩影撑着把塑料伞摇曳着从巷子另一端过来了。副队长揉揉眼,再一瞅人影脚底,确定是活人,这才上赶着高声喝止人上前。
“喂不好意思哎!这边正封路,麻烦您改道哎!”
他自认为喊得够大声了,但那姑娘就是半点未闻,连停下脚步的意思都没有。这让他不觉有些恼火。但看在要隐瞒、善待普通人民群众的份上,他又好声好气喊了一回。结果事实证明屁用没有!
于是一向好脾气的副队长难得生出些火气来。只见他上前两步,想要一把掀开塑料伞:
“嗨我说小姑娘,别装没听见啊!这真封路!改道吧赶紧——”在瞅清伞底的那副面容后,他不觉拖长了尾音,只听那调子如同抽了气的烟囱、烧开的水壶,尖叫着硬生生在半空中拐了三道弯。
“我的勒个江太师!您咋跑这来啦!!”
一边叫着一边把眼用力往身后撇。要是被我逮到到底是哪个混球不打商量就擅自联系的人——
然后他如愿收获四张写满惊恐的脸。
……得咧!
副队长强按住内心的悲愤,硬生生挤出副笑脸来。
“那啥……江太师,久违呀!”
江枝似笑非笑,把眼前这队可怜人挨个从头到脚打量了个彻底,直到差点把人看到哭出声来,这才别过脸去,转向一墙之隔的余家巷九龙湾。
“原来‘九龙湾’指的是这个。”
“……是的,江太师您没看错。”副队长彻底死了心,半点也不想好奇眼前的“凶神”、“吞金貔貅”是从哪打听到“九龙湾”的事。问就是玄门中人消息灵通,特异处不及也。
一墙之隔,是座新建成的商品住宅区,标识高端典雅、入住人群各个不是知识分子就是达官贵人,但实际嘛……以目前的房价水准,多半也只有暴发户才住得起。
“商品房取名‘九龙湾’……嗯,好胆。”
江枝这头“夸”着呢,那头副队长脸上刷刷冒冷汗。九龙九龙,自古以来非贵既邪。哪怕搁地住的是皇亲国戚也遭不住这“尊贵”。事实上,房厂商当初打算搞事时,按理说特异处地方分局就该派人管管,但……常言道,好话难劝该死鬼。虽然从结果论,遭难的一般是买房的,那卖房的自顾高坐金银山。
副队长心底在想啥,江枝没有兴趣。不过在此遇到特异处的人,对她而言算是意外之喜。抛开事后必定大赚一笔的事实不谈,“特异处在”等同于张示“此地有怨物”,而拔怨除邪祟的业务自己熟啊,本职工作妥妥的。
正盘算着开口讨要顺路除邪的好处,便见那一行五人把心一横,哭丧个脸齐齐朝她低头:
“江太师!我们常队被困在那里头了!这‘九龙湾’里头比鬼打墙还离谱。我们实力不济,您能进去瞅瞅吗?!”
那小脸抽抽的,也不知道是真心疼困在九龙湾的常队,还是心疼即将出大血的钱。
江枝:“……”
哦,又找人啊。啧。
常云峰在九龙湾的3号楼里找到乐游纯属意外一场。
十分钟前他才刚以身作饵,引那会造幻境的怨气放过五名下属改追自己。然后就是鸡飞狗跳的东跑西窜。厕纸黄符被再度验证屁用没有;压箱底的红符使了,效果不佳;产自茯苓道的黑符,不巧手上没货;倒是童科长求爷爷告奶奶从江枝手中讨来的镇宅符还剩一枚,但他舍不得用,只得继续和那也不知道到底生没生出邪祟的鬼东西玩捉迷藏。
然后就一路“玩”到了3号楼。一张眼熟的黑符“唰”的一声从眼前飞过,直直穿透白茫茫的怨雾。多半是察觉到厉害,那怨当下朝四周散开去,常云峰也得以借此机会逃进3号楼大厅。
乐游此人,常云峰听两位处长偶然谈起,知道是玄门公认的奇才,是重返荣光的希望。但人倒是今个头一回见。一身改良版现代道袍,人干瘦干瘦的疑似营养不良,一双清澈的大眼被厚底黑框眼镜死死盖紧,就冲这样貌气质,妥妥一一时想不开、书读到一半选择半路出家的男大学生。
乐游倒是认得他是特异处的。两人友好交换了名片,并打定主意不去看上头印着的离谱头衔。
见乐游对3号楼上下如数家珍,常云峰初步判断他被困此地不是一天两天了。
“是足足五天半!”提起这事,先前还挺乐观一人瞬间哭丧起个脸来,“原本我只是追着怨气跑到这里,结果……谁料到怨还能生幻象呢!这下可好。想必我师叔——门主他们都该急眼了,正寻江太祖奶奶找我呢!”
“这……合该是好事?”
常云峰一边觉得这江枝辈分实属太高,可以回处里和两位处长提一嘴,是否也往平日称呼中加上个“祖”字,一边又觉得茯苓道派人来找是证明玄门看重,不知为何被看重之人一脸世界完蛋的表情。
“一点不好!”乐游哀嚎着出声,“江太祖奶奶又不是谁都能请到的。别说是茯苓道半宝库的珍惜灵植古玩,就连师祖最爱的天鼎香炉,师父的血玉手串,门主那杆新抛光的剑都要保不住了!这得做多少任务才填上一厘的窟窿啊……完了,全完了!”
常云峰心里快速一合计,又把那账一对,当下觉得江太师对他们特异处真心称得上是手下留情了。至少不比茯苓道,把自个裤衩都抵出去。
意思意思安慰了下玄门明日之星,常云峰开始和乐游谈论起正事来。
“此地颇具古怪。有怨却寻不到怨物。无论从报告书还是我属小队先前的探索看,这股怨与其说是此地怨物所生,更像是被怨物特地遗留在这……”说到这,他顿觉疑惑地歪歪头,“难不成,那怨物只是过了个路?”
这并非没有可能,觉醒的怨物易生邪祟,邪祟出则怨物不再为死物,可移动范围自然更广。
抛出疑问,却半天没得到反馈,常云峰扭头转向一旁的乐游,斟酌着再次开口:
“敢问乐道友,对此你怎么看?”
乐游吸吸鼻子:“不怎么看。师父给的书里头没写。”
闻言,常云游条件反射去瞅他斜挎着的包,果真一眼瞅见了露出包外的书本一角。
……玄门的希望,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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