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林窈掀开装着绿豆浆液的缸盖时,原本浑然一体的浆汁已经分层,上层浮着浅黄的清液,下层沉着厚厚的白花花的淀粉。她取来长柄木瓢,小心翼翼地将上层酸浆水舀回瓦罐,最后留了小半碗在缸底,才把淀粉糊倒进铺着棉布的竹筛。滤掉残留的酸液后,她将结块的淀粉倒在竹匾里,搬到屋檐下晾晒。
忙完这些,林窈刚在摇椅上歇下,阿福便急慌慌跑到后院,竟左脚绊了右脚,险些摔个四脚朝天。“掌…… 掌柜的,不好了!”
林窈见他这模样,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当即从摇椅上弹起:“别急,慢慢说。”
阿福连喘几口匀了气,才道:“前厅来了个媒人,要给掌柜您说亲呢!”
林窈有点摸不着头脑:“说亲?给我?人还在前厅吗?”
阿福打量这林窈的神色回道:“在呢!说是男方是隔壁盘山真香满楼的少东家,家里有三进院子,就想找个能干的当家主母。”
林窈刚走到前厅门边,就听见前厅传来妇人的说话声:“这店生意可真红火,林小娘子年纪轻轻就把铺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这样的好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
那媒人梳着油亮的发髻,插着支银质步摇,看见林窈连忙站起来,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哎哟,这就是林小娘子吧?果然是个俏模样!” 她不由分说攥住林窈的手,“我是西街张媒婆,今日来是为了香满楼的李公子。”
午市将至,店里已三三两两坐了客人,林窈不想与她多缠,免得叫人看了热闹,她轻轻抽回手:“张媒婆,我这铺子刚开张,正是忙的时候,实在没心思考虑婚嫁之事。”
张媒婆脸上的笑僵了僵,随即又活络起来:“姑娘家总要寻个依靠不是?李公子一表人才,又读过书,配你正合适。再说了,你一个女儿家抛头露面做生意,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我觉得挺好。” 林窈端起素娘递来的热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
话音刚落,林诚就急吼吼跑回来,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阿柱。原来媒婆上门时,王智怕林窈应付不来,让阿柱赶紧去码头把林诚喊了回来。林诚一进门就听见媒婆的话,当即问道:“是谁要给我妹妹说亲?”
张媒婆见他与林窈容貌相似,便知是兄长,忙道:“哟,这是林家兄长吧?我今日是受盘山镇李家所托,李家在我们镇上可是出了名的殷实人家,你妹妹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命。”
林诚挡在林窈身前客气道:“我妹妹年纪尚小,不考虑婚嫁之事。”
媒婆仍不死心:“不小啦,如今定亲正好,待及笄后便可嫁过去。不然等下去,好人家都被挑走了。那香满楼可是我们镇上最大的酒楼,不是小食肆能比的。再说了,要是再过几年,林小娘子都成了老姑娘,怕是遇不到这般好婚事喽。”
林诚听得火起:“轮得到他们对我妹妹挑三拣四?小食肆怎么了?我们生意红火得很,日后未必开不起酒楼!再说,这里里外外都是我妹妹操持的,多少男儿都比不上,她自己就能养活自己,就是不嫁又如何!” 说着就要赶人,“你走,走走走,日后别再来!哪有你这样说话的,倒好似我妹妹是什么货物!去去去!”
张媒婆被噎得说不出话,悻悻地收拾起拜礼:“既然如此,我改日再来拜访。” 走到门口又回头,“林小娘子,你可得想清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张媒婆铩羽而归,回去把在林家食肆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通。李家给的钱不少,她本打心底想促成这桩媒,只是从没见过如此自视甚高的人家:“李员外,您是没瞧见,林小娘子的兄长凶得很,明里暗里瞧不起您呢,还说日后他们食肆定会比您家的大。”
李斯亮当即怒道:“不过是泥腿子出身的小商户,也配和我们比?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玩意儿!”
“闭嘴!” 李富呵斥道。他没想到张媒婆这么快就被赶出来,看来是低估了那小娘子。这林掌柜,一个人从码头摆摊做到如今的食肆,听说还有水晶粉工坊和调料工坊,绝非等闲之辈。他摆了摆手,让人拿了赏钱给张媒婆,权当辛苦费。
媒婆得了赏钱,高高兴兴地走了。李斯亮一屁股坐下:“我本就不想娶她,一个没读过书的乡野农女,不过会做几道菜,哪配做我的正妻?最多当个妾。爹,我想……”
“你别想了!” 李富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你以为林掌柜真是平平无奇的农女?她能这么短时间把铺子做起来,会是简单人?收起你那些花花肠子,房里有多少人我不管,正妻必须是正经人!你看看你这模样,我怎么放心把香满楼交给你?滚,爱去哪去哪,别让我看见你!”
李富看着这唯一的儿子,满心头疼。发妻早逝,他忙着做生意,无暇管教,便交予母亲照料。老人疼孩子,从小予取予求,等他发现时,性子早已养歪。如今自己年纪大了,酒楼迟早要交到儿子手上,可偏偏儿子又是这幅模样,叫他如何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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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晒得淀粉渐渐收紧,傍晚时摸上去已半干带些微潮。
半干的淀粉被倒进青石臼里,林窈握着木杵反复捶打,直到块状淀粉都化作细腻的粉末,筛子过一遍。她舀出些粉末,兑上一碗半冷水搅匀,调成半流动的粉糊。
做绿豆粉丝需用孔眼更细的漏勺,林诚特意为她重做了一个。她烧起一锅沸水,将粉糊填进漏斗,握着木柄轻轻晃动。
乳白的粉糊顺着斗底的细孔漏下来,在空中拉成根根细丝。和水晶粉不同,粉丝因为更为细小,所以一落入沸水就立刻定型,在水面上蜷成雪白的一团。
她眼疾手快地用长竹筷挑起粉丝,放进旁边的冷水盆里浸了浸,粉丝在水中缓缓舒展开来,再捞进酸浆水盆里漂洗,原本淡淡的黄绿色渐渐褪去,变得莹白如玉。最后她将洗好的粉丝沥干水分,一缕缕挂在竹竿上。
“掌柜的,这是什么?” 素娘没见过水晶粉的做法,见她一整天在院子里做这细巧透明的粉条,好奇问道。
“这是粉丝。”林窈拨了拨水里剩下的粉丝,“今天做鸭血粉丝汤吃!”
说着转身从灶房角落的陶缸里拎出半只风干鸭,又取出一早备好的鸭血与鸭杂。先将风干鸭浸入温水泡发,趁这功夫把鸭血切成方块,放进木盆用清水淘洗,直到盆里的水清亮为止。鸭杂则用粗盐细细搓揉三遍,仔细剔净其中的脏污,再用黄酒腌着去腥味。
窗外的日光斜斜洒在灶上,她把泡发好的鸭子剁成大块,放进铁锅冷水下锅焯出血沫,捞出来用温水冲净后丢进砂铫。砂铫里添足了井水,放入葱段、姜片和两颗八角,大火烧开后转小火慢炖,咕嘟咕嘟的声响中,鸭肉的香气渐渐飘出。
趁着炖汤的空档,林窈又洗净一把绿豆芽,掐去根须,粉丝用温水泡软,香菜和葱花切成碎末。这时砂铫里的鸭汤已经炖得乳白,她舀出一勺尝了尝,基本的味道已经有了,她往汤里撒了少许白胡椒粉,又滴了几滴香油增香。
接着她把腌好的鸭杂倒进砂铫,鸭肝、鸭肠、鸭胗在沸汤里翻滚着变色,她忙捞出来过凉水,这样吃起来才够脆嫩。然后将鸭血块倒进汤里,小火慢煮着让鸭血吸足汤味,又丢进绿豆芽烫至断生。
最后把泡软的粉丝铺在粗瓷碗底,依次码上鸭血、鸭杂和鸭肉,舀起滚烫的鸭汤浇进去,粉丝在热汤里舒展蜷曲。撒上翠绿的香菜和葱花,林窈端着碗凑到鼻尖闻了闻,眼眸弯成了月牙,这味道和她前世在南京吃到的大差不差!
林窈端着一大碗鸭血粉丝汤刚走出灶房,浓郁的香气便像长了脚似的,窜遍了整个铺子。林诚把林崧接回来之后就在后院劈柴,闻着味儿肚子顿时饥肠辘辘,他使劲吸了吸鼻子,问道:“阿窈今日又做什么好菜,闻着怪香的。”
林窈把碗往桌上一搁,“鸭血粉丝汤,快来尝尝!” 她给自己也盛了满满一碗,热汤下肚,浑身暖和,一日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了。
王智端起碗,先闻了闻,一股醇厚的鲜香扑鼻而来。他舀起一勺汤细细品味,汤浓而不腻,鲜而不腥,鸭肉的醇香、鸭血的嫩滑、粉丝的爽滑在口中交织,滋味绝妙。他忍不住赞叹:“掌柜的好手艺!这汤味道独特,鲜美异常,实在难得。” 王智如今是真心喜欢这份活计,掌柜和善不说,时不时还能开小灶,这几个月他可是吃胖了一圈,美哉美哉!
阿柱和阿福也端着碗大口喝着,粉丝吸饱了汤汁,滑进嘴里满口生津,鸭杂脆嫩有嚼劲,鸭肉炖得酥烂入味,每一口都让人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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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说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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