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啊！”荀煜下意识否认，心里却莫名一紧，江铭今晚这行为……好像，是有点儿莫名其妙。
“哦我是说我跟他不认识，但他和我爸妈……工作上有点儿交情……”他强行解释，声音却不自觉地弱了下去，脑海里闪过方才江铭那双深沉的眸子，还有晚间环住他腰时那灼热的温度……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又......有点儿莫名的慌。
他甩甩头，把那点异样感觉甩开，低头摆弄起手机。
屏幕上，江铭的头像安安静静，没再发来任何信息。荀煜忽然想起江铭的房间也是中央空调，不知道会不会跟他们一样……也是统一控制。他指尖翻转飞快敲下一行字，却在按下发送键的前一秒迟疑了。
指尖悬停片刻，最终还是默默选择了删除。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和叔叔阿姨的交情不错呀，这照顾很到位了~”赵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杨小军的笔也重新动了起来。荀煜趴倒在床上，明明身体被凉风吹得舒爽，心口却“呼”地吹起来一片涟漪。
如赵谙所说，想来，是看着他妈妈的面子上吧……
荀煜轻轻闭上了眼，窗外的夏虫不知疲倦地鸣叫着，夜色那么浓稠。
住校的好处是能比平时多睡半个小时，荀煜第一个从床上爬下来，洗手池的镜子上映出他眼下的一小片儿乌青。
明明多睡了的。他咕哝着，含混地招呼室友们，“快起来，一起去吃早饭吧~”
“你不是买了那么多面包？不是留着早上吃的？”杨小军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赵谙趴在床上笑：“咱宿舍的面包都是在早上被消灭的。”
吃早饭的人是少数，去食堂吃早饭的人更是少数，似乎相较而言，多睡一会儿的诱惑力更大一点儿。
三个人都不去食堂，荀煜认命地叹了口气，洗漱完毕，对着镜子扒拉了几下睡得乱翘的金毛，心道只好孤身一人去“赴宴”了。
手机上一直没消息，不知道江铭是不是还没起来，荀煜暗自窃喜，酝酿了好一番话要嘲笑他，他一把握住门把手——
“吱啦~”
门刚拉开一条缝，一个倚在墙边的高大身影便落入眼帘。江铭似乎等了有一会儿，微侧着头，晨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在他利落的侧脸上镀了一层柔和的浅金色。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抬眸，唇角自然而然地漾开一抹清浅的笑意，带起晨露般的清爽：“早~”
“！”荀煜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咣当”一声把身后的门猛地拉上！速度快得都带起一阵小风。
昨晚的误会都不好解释了，这个人一大早跑这来干嘛？被赵谙他们看见还得了？！
“怎么？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哪有！不是要吃早饭吗，快走快走！”荀煜怕又有其他人看见，像只受惊的兔子，闷声不吭就往楼梯口冲。
真是的，吃顿早饭，搞得跟偷|情似的。
早饭只有一二食堂的二楼有供应，样数还蛮多，但人迹寥寥，食物的香气混合着清晨特有的清新空气弥漫开来，不觉让人食指大动。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十月份的日出时间还算早，六点多钟，窗外已经亮起来了，晨光带着些暖意，透过洁净的玻璃窗洒进来，将桌面切得明明又暗暗。窗外，天空是薄嫩的浅蓝，远处教学楼的红墙被映照得格外鲜艳。
唯一美中不足的，食堂悬挂的那几台电视又在播放新闻。
荀煜皱着鼻子瞥了一眼，忍不住嘟囔：“你不知道，语文老师让我们吃饭的时候也要坐在电视下，说什么看新闻、积累作文素材。这种东西怎么记得住啊。”他说着恶狠狠咬了一大口角瓜饼。
煎得金黄的饼皮酥脆，内馅的角瓜丝清甜爽口，混合着鸡蛋的香气，瞬间抚慰了清晨的味蕾。荀煜满足地眯起眼，嘴角沾上了一点油渍也浑然不觉。
江铭忍俊不禁，抽了张纸巾自然地递过去，长指一勾，隔空点了点自己的唇角：“这里。”
“啊？”荀煜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眼睫扑簌簌乱眨，“哦……”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一热，慌忙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谢了。”
“对了，”江铭慢条斯理地喝完了碗里的粥，优雅地拭了拭嘴角，仿佛不经意地提起，“昨天闲着翻了翻学校的宿舍管理细则，分享给你了。”他屈起指节，在桌面上轻轻叩了叩，“尤其关注下第七条，明文规定，‘不得随意乱窜床位，严禁私自更换床位或同床共枕’。”
“都高中了还这么管我们，真是的。”荀煜的短眉毛一挑，“即使睡一块儿又没什么大不了。”
“嗯？”江铭抬眸，“没什么大不了？”
“昂，”荀煜吃完最后一口饼，这角瓜饼意料之外地好吃，外皮这么酥，馅料儿香喷喷，他一大早的心情都因为这个饼快乐了起来，笑嘻嘻道，“我七岁以前就跟人天天睡在一块儿，何况现在~”
口气简直是个海王。
江铭眸光一动，“七岁？”
“昂，是当时邻居家的哥哥，”荀煜一手支着下巴，金灿灿的发丝在晨光中跳跃着细碎的光点，“他的名字不记得了，好像是叫……江米？还是小米？”
江铭握拳掩住唇角的笑意，目光一眨不眨地抓着对方，“然后呢？”
“他好像比我大个三岁，四岁？”荀煜的思绪飞远，声音不自觉地软下来，“长得特别特别，特别好看！童话故事里不是说白雪公主皮肤像雪一样白，头发像乌木一样黑嘛，”荀煜的嘴巴一张一张的，一对小虎牙上上下下跳跃，“那个哥哥可是皮肤比雪还白，头发比乌木还黑！”他说着说着还觉出一点儿不好意思，抿了抿嘴巴，“我小时候老是跟在他后面，喊他……白雪王子。”
“咳……”江铭轻轻揪了下额前碎发。
“是真的！”荀煜以为他不信，“他比你还好看呢！……不对，反正你没有他好看！”
荀煜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他就是太害羞。他家有一大片的红玫瑰园，我去摘玫瑰花送给他，童话故事里不都是这样的吗？他竟然不要。”
“嗯？”江铭盯着他，尾音微微上扬，“你是怎么摘的花？”
“呃，我是有把手扎淌血了……”荀煜尴尬笑笑，“那时候我天天去他家玩，他的房间很香，不记得什么香味了，就是很香，然后有很多青苹果果冻，我在他床上一睡就是一个下午。”
他忽然叹了口气，“可是后来他们举家移民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在做什么……以前我妈总说那个哥哥是个天才，好像很小就得了什么什么国际大奖，十几岁就读了什么大学……”荀煜忽然有些怅惘，眼睛缓慢的眨了眨。
江铭静静地听着，晨光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沉淀了无数未说出口的话语。他慢慢伸出手，在荀煜眼前清脆地打了个响指，将少年飘远的思绪拉回，轻声道：“好了，该上早读了。”
“哦~”
走出食堂，天光好像更亮了一些，从上往下看去，从校门口蜿蜒而来的长坡上人流如潮，清一色的蓝白校服，背着各式各样的沉重书包，同样的被书包拽着脖子，同样前倾着身体，像逆流而上的鱼群，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跋涉。
高中生活，总是沉重的。
江铭走到荀煜面前，忽然停下脚步，唇角噙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在原地利落地转了个圈儿。
“你不是说那位哥哥比你大三岁吗，”他微微倾身，“我也比你大三岁。姑且给你做个参照，让你提前想象一下。”
晨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身形，黑发下的瞳仁如点漆，暖白的肤色在金色光线下近乎透明，笑得张扬快意。
荀煜蓦地一愣。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击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破土而出，带来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悸动。
但很快被更多纷乱的思绪深深覆盖，埋进了沉重的心壤里。
“你……想得美！”荀煜的声音突然拔高，掩盖了心底那一闪而过的异样，“小米哥可是天才少年，现在说不定在哪个顶尖实验室，穿着那种……特别有范儿的白大褂，带着厚厚的眼睛，正眉头紧锁地研究改变世界的课题呢！”
荀煜昂起头，金发蓬勃地熠熠生辉，“我以后也要当科学家，说不定未来哪一天，就和他在斯德哥尔摩，顶峰相见了。”
“咳……”江铭忍笑，“诺贝尔？”
“怎么，不信？”荀煜的小虎牙耀武扬威地踩上下嘴唇，“等着瞧，到时候可别找我要签名~”
他微微张开手臂，像要拥抱整个未来和眼前这片晨光，迈着轻快欢跃的步伐，顺着人流汇入的长坡，像一尾迫不及待投入大海的金色小鱼，轻盈地向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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