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最后一颗烟花拖着尾焰,没入漆黑的夜里。
荀煜的目光不舍地追过去,从高高的天边掠到寂静的校园。
忽然,教学楼下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两个!
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
“荀煜,”方博在后面拍了他一下,“那不是你爸妈吗!”
不是幻觉!荀煜猛地拨开人群朝楼下冲去,心里沉寂的希望“腾”地燃起来,他爸妈怎么会突然出现?还是一起出现!是来给他过生日的吗?
荀煜控制不住地笑,笑着笑着眼眶热起来,他一步三级跨下台阶,狂奔而出——
月亮明晃晃的,楼前小道上,他爸妈边说话,边往这边走,不约而同抬起头,对他招了招手。
荀煜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这只是很多年前一个寻常的下午,他们如约而至来接他放学。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夺眶而出,他迈开步子朝他们扑过去——
“妈!爸!”
“宝贝,生日快乐。”荀倾送上怀里的小熊花束,“恭喜长大。”
荀煜哭得泪眼朦胧,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爸妈中间隔着半米远,像是隔着一条鸿沟——一个戴着手套,一个把手揣在裤兜里。
“哎怎么还哭了呢,”他爸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走,去吃晚饭~”
“好。”荀煜把想问的话吞进肚子里,他们能够回来,他已经很知足了。
“对了爸妈,等我下,我去开个假条……”
“不用了,早就开好了。”他爸道。
“啊你们不是刚到吗?”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哎呦这手这么凉啊。”他爸握住他的手。
荀煜心里升起了一瞬的疑问,但很快就被幸福冲淡了,他另一手紧紧握住他妈的手,像小时候一样,一边牵着一个,孩子气地甩着胳膊晃晃,连那块伤口都不觉得疼了。
荀煜现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不,大孩。不,大人。
他们一起去吃了晚饭,荀煜一个人干掉了两大块蛋糕,他们在烛光下聊天,聊学校里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事,若不是两人都急着回去,荀煜多希望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最后他站着校门口,目送他们各自走向不同的车辆,驶向不同的方向。
他高高举起双臂,跳起来朝他们挥手。
小仓鼠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宝藏,开心到手舞足蹈,连小熊花束掉了都没注意,江铭从暗处走出来,故意落下脚步声,没想到都走到身后了,仓鼠还没有发觉。
他抬手握了下荀煜的左臂,“不是受伤了吗”
“嗯?”荀煜如梦初醒般转身,眼睛缓慢地眨了眨。眼前的人一袭剪裁利落的黑色风衣,身后是如水的月光,一瞬间好像是踏月而来的暗夜精灵。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小熊花束,温暖的掌心贴上他的左臂,问:“还疼吗?我看看伤口……”
“已经好了,你……怎么回来了?”荀煜晃了晃脑袋,开心到觉得不真实。奇怪,怎么一下子,心里所有的愿望都实现了。
“提前结束了行程。”江铭抬腕看了下手表,“还来得及。”
他望进荀煜的眸子里,一字一顿:“生日快乐。”
十八岁是多么美妙的年纪,像是在一个隐秘的夜里长成的,初熟而鲜嫩的果实,连最隐忍的毒蛇都垂涎欲滴。
江铭忍不住俯身,一点一点,靠近那双清澈眼眸,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水眸惊波。
“……做,做什么。”荀煜紧张地握紧了拳头,视线落在江铭那克制而急促滚动的喉结上。
他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敏锐察觉到危险的逼近。
“这,这可不是国外,没有……贴面礼!”他猛地夺过他的小熊,一矮身,从江铭倾身下来的威压中钻了出去。
“我,我要回去睡觉了!”他落荒而逃。
“哎,等等!”江铭奋起直追,抽空给陈斯回了个消息,“继续施压,明天必须要有结果。”
回到宿舍时501已经锁门了,时针转过了12点——“锵!”
十八岁的荀煜胆子大了一些,跟着江铭踏进了六楼的公寓。
“你睡床,我睡沙发。”江铭给他找出一套干净的睡衣,理所当然道。
荀煜觉得很不自然,要是他和方博在一块早抱着一块睡床上去了。但他无法想象和江铭睡在一起的画面。
“行吧。”荀煜接过睡衣,看了看,随意一抖——
“啪嗒!”
夹在里面的一条深色、男式四角内裤掉了出来。
就掉在两人正中间。
荀煜的脚趾动了动。切实体会了一把脚趾扣地的感觉。
“……”空气陷入尴尬的静默。
“咳,”江铭打破沉默,“是全新的,只是都是我的尺码,你穿……可能不太合适。”
“……”这话说的,怎么个不合适法,几个意思啊?荀煜不服气,抓起那“不合适”扭头钻进浴室,飞快冲了冲,把身子一擦穿上。
“……”成年的第一天,荀煜的自尊心就受到了伤害。
“没事我还小,我三年后可能也能这么大呢。”荀煜对着镜子左拨楞拨楞、右拨楞拨楞,握着揠苗助长,给自己打气。然后潇洒把浴袍一裹,坦坦荡荡走了出来,仿佛无事发生。
江铭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笑着瞥了他一眼。
“那、那个,很合适。”荀煜一脸严肃,“还、有点儿小呢!”
“哦?”江铭忍笑,“哪个小?”
“!!!说谁小呢!”荀煜炸毛,冲上去重重推了他一把,转身就想跑。不料腰身一紧,被江铭直接一胳膊捞住,后背瞬间撞进一个温热的胸膛。
完蛋。
荀煜的心一下一下擂鼓似的跳起来,在十八岁的当晚见识到了人性的险恶,他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腿下大敞以致声音打颤:“你,你想干嘛。”
“?”江铭晃了晃手上的药瓶,“先给你左臂擦药,擦完再睡。”
“……哦。”
两个人捣捣鼓鼓收拾完都凌晨一点了,荀煜不知怎么地反而来了精神,倒在床上竟然睡不着。
隔着一扇卧室门,他喊江铭:“你睡着了吗。”
“已睡着。”
荀煜整个人裹在被子里笑:“那现在是谁在跟我说话。”
“梦话~”
荀煜想了想,问:“你怎么知道我胳膊受伤了?”
江铭的声音含笑:“我什么都知道~睡不着吗,要不要听故事?”
“什么故事?”
江铭沉吟片刻,抬眸望向那扇紧闭的门,道:“白雪王子的故事。”
荀煜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个,轻轻“嗯”了一声,“讲吧。”
“从前,在一个开满了玫瑰花的古堡里,住着一位白雪王子。他每天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和邻国的金毛小王子一起……”江铭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磁性,隔着一扇门板传过来,有一种朦胧的神秘感。
荀煜度过了最快乐的一个生日,安心地依偎在被子上,在低缓的故事声中,慢慢地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瑰丽的梦。
梦里他披荆斩棘,手持利剑斩灭怪兽,闯入了一片盛放的玫瑰园。
一位英俊的王子站在红玫瑰之间,微笑着从身后捧出一束——小熊花束。
“不对。”梦里的荀煜说,“我要先吻你,解除巫师对你的诅咒。”
他虔诚地单膝下跪,掬起王子的手,慢慢俯身——时空却在一瞬间扭曲!王子猛地反手扣住他的手指,十指交缠,将他强势地压倒在馥郁的玫瑰花丛中。
荀煜这才看清了王子的脸——
江铭?!
他吃惊地张了张嘴,对方却一手护住他的后脑,顷刻间,炽热而缠绵的吻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
荀煜猛地睁开眼!
窗外天光已亮,他“腾”地坐了起来,发觉不对劲,掀开被子一看——
“!!!”
“咚咚~”江铭在外面敲门,“早饭好了,起床。”
“……”荀煜懵了。
“嗯?醒了吗?”门外声音带着笑意,“那我进来了~”
“!!!别!我这就起!”荀煜一个鲤鱼打挺弹跳起身,抓起床头柜上的纸巾疯狂往床单上怼。
“嗤啦嗤啦~嗤啦嗤啦~”
“呲啦——”纸盒没纸了。
他无声地仰天哀嚎,狠狠抓了把满头炸毛,完蛋了多丢人多丢人,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啊!偏偏在江铭房间在江铭床上的时候!
荀煜欲哭无泪,咬咬牙:“那个……哪里,还有纸巾吗?”
“嗯?怎么了,”江铭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抽屉里有。”
“没事!水洒了!”荀煜速度拉开抽屉,胡乱抓了一把纸巾,一不小心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册子。定睛一看,是本相册。
他不由得停下了擦拭的动作,随意翻开一张,眼睛猛地瞪大了——眼前的照片上是年少许多的江铭,约莫只有十四五岁,青涩却挺拔,穿着白色运动衫,逆着光,高高举起一坐奖杯。背后赫然是HMS的校徽。
荀煜的手指轻轻擦过那张青春恣意的脸庞,莫名的,心上涌上一股熟悉的感觉,好像曾在哪儿见过似的。
旁边还有一张更小照片,看起来是三四岁的江铭,穿着英伦风背带裤,怀里抱着一个……小娃娃?
江铭还有弟弟妹妹吗?
“咚咚~”
“我进来了~”
“不是!别!”荀煜只来得及把相册塞回去,一抬眼绝望地发现被子大敞!满床狼藉的纸团!
江铭推门而进,目光微妙一变。
“你——!”啊啊啊啊啊荀煜几乎整个人要扑上去盖住这片“罪证”,“你出去!快出去啊!出去出去!”他面红耳赤、手舞足蹈,手脚并用想扇掉弥漫在空气中的若有若无的气味。脸红脖子红全身都红成熟虾了。
“咳,”江铭大步走过来,意有所指,“刚成年,要节制。”
“我!不是……我!哎你干嘛——唔啊!”江铭拦腰一抱将他整个人从那堆狼藉上抱了起来,“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先吃早饭。”
“我……”荀煜不想见人,鸵鸟般趴在江铭肩上,余光瞥见床上境况,想死的心都有了。
江铭把他整个儿端到餐桌边放下,给他倒上热牛奶,“先吃早饭,我去收拾。”
“这怎么行!这……”荀煜没阻拦得了,认命地一把捂住滚烫的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毁灭吧!
床单被罩很快全被收拾进了洗衣机里,荀煜冲了个澡,又换上了一条“不合适”的内裤,浑身都不自在,几乎是同手同脚的被江铭“押送”进了教室。
早读将至,班里的人来得差不多了,同学们不约而同看了过来,大多是好奇江铭怎么突然回来了,荀煜自己心里有鬼,立刻又搞了个大红脸,勾着头小跑着蹿回座位。
赵谙立马凑了过来:“哟哟,瞧这春风满面的,昨夜去哪儿‘夜不归宿’了呀。”
“回,回家了呗。”荀煜强作镇定,努力板起脸,,“还不是怕吵醒你和林樾。”
“我倒希望你昨晚回来了呢。”赵谙不咸不淡嘀咕了一句,扶了扶酸软的腰,“对了,5班那个事儿有结果了,查出来是谁干的了,你看见通报了吗。”
荀煜摇了摇头,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结果能出得这么快,毕竟林繁是来录综艺的明星,背后牵扯复杂,还有节目组和经纪公司的力量。
一下了早读,刘大头就把他叫到了办公室,自然就是为了考场的事。
但出乎意料的是,幕后黑手不是林繁,而是5班的另一个人。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刘大头摆摆手,“什么顶罪啊,替罪羊啊的,放宽心,学校里至少还是干净的,监控里拍得清清楚楚地拍到了。学校的意思是,问问你的看法,这是可大可小……”
“那林繁呢?”荀煜追问。
“他嘛,的确是往墙上贴了个鬼画符,糊了你一手墨水是吧,但充其量只能算是个恶作剧,处分,谈不上。”
荀煜盯着通报上那个陌生的名字和照片,印象中从来没和这个人打过交道。
“老师,我回去想一想吧。”荀煜走出办公室,怎么也想不明白,难道那同学是受人指使?也不对,林繁要是真的聪明到指使别人干这事儿,还多此一举搞了墨水干嘛?
“荀煜!”
正想着,一道明显压低的声音拦住了他的去路。林繁从楼梯间里跳出来,一反往常脸上没有一丁点儿妆容,露出属于少年人的清秀底色,看起来倒真像个十七八岁的人了。
“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荀煜目不斜视,抬脚就走。
“哎荀煜!”林繁一把拉住他的衣角,“求,求你行了吧!”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豆大的眼泪“咕噜咕噜”滚了下来,荀煜哪儿见过这等场面,赶紧推着他进到了楼梯间。
“行了行了,我听,别哭了。”
林繁飞快抹掉眼泪,表情恢复如常。
“……”这就是演员的实力吗?
“说吧。”荀煜看着他。
林繁抿了抿唇,艰难开口:“你们班主任,找你了吧,关于……那件事怎么处理。”
荀煜假装听不懂:“什么事儿啊?”
“你!就是你前天在考场摔倒的事。”林繁说着说着垂下了头,“那个做手脚的人,是我的粉丝……”
原来是这样,荀煜一下子什么都想明白了。
“还不是你不好,”林繁委屈道,“你在器材室……轻薄我!”
“哎哎哎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荀煜急忙摆手。
“反正被我粉丝看到了!你就说,人家恨不恨你吧!”
“然后就做了手脚想让我摔死?”荀煜的声音一冷。
“谁料到会这么严重啊,”林繁的眼泪又下来了,“本来你一到座位就会摔倒,顶多出个丑……谁知道……”他顿住,一双婆娑泪眼望过来,“求你了,跟老师说说,至少别开除,行吗。那个粉丝成绩很好的,要是开除了这辈子就耽误了啊……”
荀煜蹙着眉,没说话。
“那你,你想我做什么吧!”林繁上来抓住他的胳膊。
“嘶,痛!”
“哦对不起。”林繁赶紧撒手,又攀上另一条胳膊,“我给你钱,给你父母介绍工作机会?你看行吗。”
荀煜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位低声下气的明星,他不曾想到林繁也会有这样的一面,会为了自己的粉丝,放下身段来求自己讨厌的人。
“要不你退出综艺吧。”荀煜故意道。
林繁紧紧握住了拳头,没说话。
“怎么,不愿意?”
“愿意!我答应你就是了!”林繁蹲下身,捂着脸呜咽起来,“呜呜呜我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还从来没上过这么好的学校呜呜……那群人天天拿学历低黑我,我还想着趁这次在一中,好好学一学,回去也考个自考本科呢呜呜呜……”
“……吵死了。别哭了!”荀煜瞅了他一眼。
林繁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看着他:“我只能来求你了,这事江铭那边一直在施压,他压根儿不见我。”
“……”原来如此,难怪事情进展得这么顺利。荀煜走过去把林繁拉起来,道,“我自然是有条件的,不是说我比你大吗,以后,叫我哥,听到没有。”
“这样吗,”林繁眼神闪烁,小声嘟囔了一句,“那个,其实我谎报了年龄,我要比你大一岁的。”
“……叫不叫?”
“哥!”林繁抓着他的胳膊晃了晃,脆生生喊了一声。
“不准再跟我作对!更不准再欺负任何人!”
林繁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敢了不敢了以后绝对不,我还会好好管束粉丝!”
“嗯……”荀煜又想了想,“不准和江铭炒CP。”
“从来就没炒过,”林繁天生就长着一张会说话的嘴,甜甜道,“现在知道他是哥你的人了,以后更不敢靠近了~”
“这还差不多。”荀煜对这句话很受用。
他回屋拿了纸币让林繁写了个承诺书签字按手印,思虑再三,终究决定放那个同学一马。
可能在这个年纪总是有浓烈的喜恶,像是专属于少年人的爱恨,这一场夏季的骤雨说来就来,浇湿了整个花季雨季,如影随形的是不管不顾的疯狂。
雨下了会停,来得快也去得快,十年二十年后,当时的喜恶或许早已模糊,但冲动的后果往往烙下了一生的印记。
荀煜自己也曾是“黑粉”,他因为一张照片、几片谣言恨上了一个人,攻击、辱骂那个其实很好很好的人,庆幸在自己做出恶劣的事之前,找到了正途。
林繁的动作干脆利落,很快对学校里的粉丝们进行了集中的教育与引导,于是乎,荀煜理所当然地拥有了一堆喊他“大哥”的小弟小妹。
也是打从这天开始,江铭就发现有一小波人开始喊他“大嫂”了。
“?怎么回事。”江铭要追上去问。
“哎呀呀,何必呢,何必如此呢~”荀煜摊开手,优哉游哉拗着头,“大都是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哎呀,不要斤斤计较嘛,心怀开阔一些,说不定是什么新流行的网络语呢~哎呦我这一过了十八,就老啦,看来也要跟不上时代咯~“他作势扶额苦笑。
江铭状似听进去了,抬头,微微眯起了眼:“那为什么他们喊你喊大哥?”
“那是因为——!”
荀煜扭头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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