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煜以为是来帮着找人的警察,正要开口说明情况,身后的佟岚突然举起了手:“是我。”
“啊哈?你报警?”寸头在两边人的搀扶下站起来,“佟岚,你够贱的啊!”
佟岚不为所动,指着远处正对着此处的监控,“警官,监控里都拍到了!你可以调取。”
一位警察快步朝监控走去,仔细看了看,朝这比了个手势,“监控未运行。”
“不可能!”佟岚不可置信地望过去,不可能,她特意来检查过的,不可能。
“嗤~”寸头发出一声嗤笑,舌头放肆地舔过上颚,挑衅地挑了下眉。
“到底是怎么回事!”警察问道。
“警官我可是冤枉的啊,”寸头嬉皮笑脸道,“这女的是我女朋友,给我带了绿帽子,被我……”
“你放屁!”魏志大吼一声,不管不顾就要冲上去揍他。
“住手!”警察喝道,“还敢打?”
“她就是给我带了绿帽子,警官你也是男的肯定懂我的心情吧!”寸头露出恶心的笑,“被我发现了,这不,今天约我出来,故意勾引我,想让我原谅她呢,你看她穿这么骚就知道了~”他胡乱朝荀煜和江铭一指,“呐,这两个就是她的姘头!这女的嫌我穷,扭头傍上了他俩!”
“你!”荀煜气得直咬牙,胸腔里的闷气一下一下往外鼓。
警察打量了一下两边的人,视线落在佟岚手上的刀上:“这个刀是你的?”
“是我的!”魏志抢道。
“不,”佟岚闭了闭眼,“是我的。”她慢慢地抬起头,从破烂的废墟里,仰望着黑下来的天空。
“感情纠纷也不能动手打架!”警察训斥道,“还持械!那个寸头,你背上怎么回事?”
“哎呦!”寸头夸张地大叫起来,“就是他们!是他们打的,哎呦疼死我了骨头肯定断了啊!”
荀煜忍无可忍:“我方才——”
“警官,”江铭握了下荀煜的手,“我们四人都是江城一中的高三学生,这位女孩方才被这一群人欺负,您可以看她身上的伤。现场监控虽损坏,附近想必还有其他监控覆盖,即使没有监控,也可能有人证、物证。”
对面的一个混混“哐当”把手里的棍子丢了。
江铭继续道:“至于持刀是行凶,还是正当防卫,希望警官明察。”
警察看了看两边的情形,摆了下手:“都带回去!聚众斗殴、寻衅滋事,两边都逃不了干系!”
“警官!”佟岚猛地冲上前来,张开手臂一把把他们护在身后,“这事和他们三个没有任何关系!他们看到我被对面围攻来救我的,他们完全不知情!对面背上的伤也都是我打的!”
“不是她!”寸头跳起来,“是他们!”他冲着荀煜和江铭,“反正他俩中的哪一个!”
荀煜的眼皮一跳,不由得回握住了江铭的手。
天黑得好像伸手不见五指,刚刚过去的十八岁生日似乎还清晰可感,荀煜长长的、深深的吸了口气。
“是我。”江铭启唇。
“?”荀煜愕然转头,在黑夜中竟看不清江铭的神情,而一只手却从后揽住他的背,把他揉进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里。
“看起来都动手了,”警察看了一眼挂彩的江铭及衣衫凌乱的荀煜和魏志,“动手了就脱不了干系,全都带走!回去一个个做笔录。”
“警官请稍等,我联系下律师,”江铭拿出手机,压低声音,“周律,刚才一直在听吗。”
“是的,”对面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江先生,我已了解情况,现在去警局的路上,稍后见。”
荀煜第二次坐上警车,心境和上次截然不同,他伸出手臂,紧紧环过江铭的腰侧,无限深地埋进他怀里,谛听着他一下一下的、沉稳的心跳声。
魏志永远都是最有斗志的那一个,她顽强地探着身子一遍又一遍向警察解释:“那群混混是初中时就霸凌她的人!她一直是学校里最刻苦、最勤奋、最乖的学生,警官你们可以去学校问啊,问老师,问同学们……”
“我们会秉公办案,回去做笔录说吧。”
佟岚一直安静得像一潭死水,她几乎不眨动眼睛,夜景在窗外飞速倒退,像一幅僵动的画。
直到她看到了庄严的警局,看到了门口那个提着公文包的身影。
她的眼珠动了动。
魏志也一愣,靠过来低声跟江铭说了几个字。
声音太低,荀煜没听见,抬起了头来。
警局门口的那个男人穿着一丝不苟的衬衫,商务而严肃的领带,高挑的鼻梁上挂一支厚重的银框眼镜。他微微抬眸,视线落到从警车上下来的几个人身上,在佟岚身上不着痕迹地一顿,很快移开,与江铭略一示意,径直朝带队的警察走了过去。
“警官你好,我是江先生的代理人,周文。”他递上名片,“您叫我周律就好。”
那警察瞥了他一眼,“周律师,久仰大名啊,这种小案子你都接了?别要钱不要命啊。”
“警官说笑。”周文抬手,“请。”
“周律师。”江铭走过来与他握手,“有劳。”他看了眼从另一辆车下来的寸头。
“分内之事。”周文压低声音,“了解。”
涉及到伤势,警局很快出具了伤情鉴定聘请书,将那寸头带去做伤势鉴定。
“是不是如果伤势严重,打人的就会被关起来?”荀煜忍不住问。
“现在怕了?”警察抬头看他,“当初动手的时候怎么不怕?怎么不想想后果?都过来做笔录,你——”他指着荀煜,“第一个。”
“……哦。”荀煜不紧张是假的,临走前飞快抬头看了江铭一眼。
“实话实说就行。”江铭握了下他的手,“你快要高考了,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明白吗。”
荀煜垂下眼帘,他哪能听不懂江铭说的是什么意思,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之前打架的时候,江铭要来夺他的砖头。
“快进来,哎呀就是做个笔录,小朋友,吃不了你的。”警察催促道。
要怎么回答呢……学校里的考试并没有那么难,语文、数学,各有正确的答案,而校外的问题好像是无解的,或左,或右,看不见对错……
难道校园外的问题都是这样的吗……
“来了。”荀煜再不敢看江铭一眼,快步走了进去。
询问他的是两位看起来很严肃的警官。
荀煜的手不知道往哪放,脑子里混乱地跑起来各种电视剧和小说桥段。
左边的警官安抚地笑了一下:“不要怕,问什么就说什么,好吗,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
“哦。”荀煜点点头,手扒在膝盖上,“好,好了。”
“姓名、年龄、家庭住址?”警官问。
荀煜照实说,说到年龄的时候顿了顿:“十,十八了……”
“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场?详细经过。”
荀煜便把从之前那群混混的围堵、到在校门捣乱,再到今天的全部经过说了一遍,“警察阿姨,警察叔叔,他们真的是很坏很坏的人。”
询问过程中的两位警官看起来更严肃,“下一个问题,”右边那位警官道,“那寸头背上的伤,你看清是怎么回事了吗。”
“我……”荀煜的拳头一下子攥了起来。
左边那警官的视线落在他脸上,滑到他手上。
“!”荀煜赶紧把手伸开,妄想恢复原状。
“到底看清楚了没有?”右边的警官又问了一句。
“我……”荀煜张了张嘴,他忽然后悔刚才没有抬头再看江铭一眼,那双深沉的眸子一定蕴藏着很多很多情绪,他每每望进那双眼睛,都能看见满溢的自己。
“看清了。”荀煜出声,“是,是我打的。”
两位警官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看向他:“描述下当时的情形?”
“当时……”荀煜后悔他没有好好学语文,他怕表述错了,他怕词不达意,他的话磕磕绊绊,要是王老师在这里,可能要说,把他的头揍肚子里去。
“当时,有,有一个混混来打我,我打不过他,我,我看到地上的砖头,我下意识拾起来,想……想挡一下。江铭看见了,要我把砖头丢了,我没来得及,没来得及丢……我看见有人来打他,是那个寸头!他的拳头,朝江铭挥过来,我当时,我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我,我……就把砖头扔了过去……”荀煜回想着那电光火石间的细节,一切竟然都记得那么分明,江铭那擦过他耳际的掌风、从背后传来的体温、对他说的话、一字一句,把他护在身后的手……历历在目。
几分钟后,荀煜从询问室走出来,迫不及待去追寻着江铭的眼睛,他与他隔空相望,斟酌开口:“我,我全部都实话实说了。大家,也都要实话实说。”
江铭没有说话,但荀煜看清了他眼底的担忧和沉痛。荀煜张了张嘴,朝他走过去,胳膊贴上他的胳膊。
其余人依次去做笔录,在这间隙里,周律师的助理过来了,还带来了几位工人大叔。
“这位是曾给江先生等人指路的工地工人,”周律师向警官们介绍,“另外几位是在附近做工的工人,几位有看见当时的情景,主动提出愿意做证人,希望能对警官们了解案情有帮助。”
“周律做案子果然细致啊。”警察看了几位朴实的工人一眼,在那几个混混做完笔录后,也请他们依次进入了询问室。
荀煜几人坐在长椅上,那几个混混坐在对面的长椅,目光隔空相错,混混们的目光中带上了点儿恐惧,瑟缩地低下了头。
又过了一个小时,鉴定机构那边给出的鉴定意见到了。
“算你们走运,没达到轻伤标准,不然可就要往刑事走了。笔录也很清晰,这群黄毛绿毛还算说了实话,这三个人就是中途去救人的嘛,”警察指了下荀煜江铭和魏志,“你们三个,过来,签字后就可以走了。”
“那她呢?”魏志猛地站了起来。
警察看了佟岚一眼,“小姑娘多留一会,那把菜刀还要核实。”
“那我不走!”魏志执拗地挡在佟岚身前,“我是她朋友,我要陪着她。”
“魏志,”周文走过来,“先回去跟你父母报个平安,我会在这里,”他压低声音,“你们三个先安全了,我后面才更好操作,明白吗?”
“我……”
荀煜拍了拍魏志的肩膀,“先出去吧,出去想办法也是好的。”
魏志终于点了点头,一转身,从脖子上解下个红绳穿着的桃核。
佟岚还是在那安静的坐着,“这是我的护身符”,魏志那打惯了排球的胳膊撑起一块块结实的肌肉,而动作极尽温柔,手指轻轻穿过佟岚有些凌乱的发丝、小心翼翼触碰她冰凉的耳廓,慢慢地将红绳系好,“我在外面等你。像之前那样,到家给我发消息,听到没?”
佟岚的手指终于动了动,握住了那枚留存着提问的护身符。
“听到没!”
“听到了。”佟岚声音微哑,慢慢的,点了点头。
三人走出警局,时间已是深夜,周文跟出来,对他们道谢,“今天的事,我替小岚谢谢你们。”
“嗯?”荀煜有些没听明白。
“周律师是佟岚的哥哥,”江铭介绍,“今日也是无巧不成书。周律师辛苦了,这边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好。”周文与他握手。
江铭的助理已经把车开过来了,三人上了车,劫后余生,一时都没有说话。
“那位周律师,是佟岚的亲哥吗?”荀煜打破了这片让人疲惫的沉默。
“嗯。”魏志点头,“同母异父,岚儿和她弟刚出生她爸妈就出了车祸,是她哥把他们养大的,跟亲哥没两样。你们还记得我说的,佟岚是实验中学七年来唯一考上一中的吗?”
“嗯。”荀煜点头。
魏志苦笑:“七年前那个考上的是佟岚她哥,他哥是实验有史以来第一个考上的。”
“……”荀煜一时愣住,心里涌上复杂的滋味。
车很快将魏志送到了家,转而向荀煜家的方向行驶。江铭让助理回去休息,自己坐进了驾驶座。
荀煜从后座钻出来,“我要坐这里。”他不由分说坐上副驾驶,“咔吧”一声把安全带扣上。
然后就侧过身子、侧过脸,一眨不眨地看着江铭。
江铭起初安抚地握了握他的手,但荀煜一直看一直看,目光可谓灼灼,江铭那半边脸有点儿热,“咳,怎么了?”
“你,”荀煜眨了眨眼,“为什么要说寸头那伤是你打的。”
“那你呢,在做笔录时怎么不听话?”江铭看他。
“这种事,不能说谎。”荀煜一只手抓上江铭的衣摆,因为太紧张而把那片衣角攥得皱巴,“我自己的错,我自己担着。”他执拗地盯着江铭,“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你要认?”
汽车驶入了熟悉的路段,远处的别墅区近在眼前。
夜色幽深,隐去了灯火。
“是我没保护好你。”江铭眼神一暗,方向盘猛地一转,车身陡然拐进了一片僻静的林荫空地。他走下车,径直朝副驾走过来,一把拉开车门,倾身而下,把荀煜一把拥进了怀里。
荀煜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汹涌而出,双臂死死环过他的脊背。
他听到江铭有些发颤的声音:“我要吓死了,荀煜。”他似乎是不知道如何表达了,只能更紧地抱住荀煜的身体,更紧地把人揉进怀里。荀煜不知所措地迎合着他,安抚着他,他的手轻轻抚过他的头,抚着他紧绷的脖颈,轻轻拍着他的背,“我以后,我,我再也不冲动了……”
荀煜被挤出了眼泪,秋季的衣服为什么这么厚呢,他想。他想要去感受那令人安心的体温,他只能颤抖着,用脆弱的、裸露在外的脖颈去拼命地靠近对方,摩挲着、触碰着、相濡以沫……他感受到江铭急促滚动的喉结带来的颤动,温热的血在血管中冲涌的声音,他的呼吸,他颈侧跳动的脉搏,他唇间喷薄的热气……肌肤相贴的感觉是让人安心的,荀煜紧紧地闭上眼睛。
忽然,有什么温软的东西擦过他的锁骨——虽然只有一瞬而已。
荀煜浑身一颤,发出一声难耐的低哼。
“……”
什么声音?荀煜猛地清醒了。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那是他能发出来的声音吗!!!
“我!”
“我刚刚那是!我……”他挣扎着手忙脚乱要去捂江铭的耳朵,却被更紧地箍住了手臂。
埋在他颈窝的人溢出一声轻笑。
“??!不、不准笑!”荀煜迅速变脸!不仅是炸毛,连身上的血都要炸了,“腾”地把全身从里到外烤了个熟。他缩在椅背上把人往外推,羞恼得声音都变了调:“你……不准笑,你给我起,起来。”
江铭听话地抬起一双眼睛,如有水波,如生墨玉,静静地凝望着他。
“……”荀煜的目光仓皇避闪,拼命用两只手去挡那双仿佛要把他吸进去的眼睛。
“为何要躲?”江铭轻而易举捉住他的手,牵引着他的指尖,缓缓抚过自己滚烫的颈侧脉搏,贴上自己发烫的微红的耳廓……他忽而倾身而上,温热的气息遮天蔽日压下来,他捧住荀煜粉红的脸,渴切地望着他,目光从那双慌乱晃动的眸子一路下滑,指腹轻轻擦过那无意识微张的唇瓣,问:“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吗?”他声音嘶哑,他眼眶发烫、眼神发烫,他情难自抑,无法遏制地想要无限贴近。
温热的、急促的喘息在静谧的夜里,在这方封闭的空间里耸动,荀煜的眼睫止不住地颤,他想往后躲,但身后的椅背避无可避,他只能徒劳地竭力的仰起头,却寻不得一丝退路,螳臂当车。
而那侵略性的气息那般汹涌地迫近,荀煜张了张嘴,像一条濒临崩溃的鱼,“知道,”他泫然若泣,“我……知道了。”
江铭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到底是舍不得。
“荀煜,”他喃喃,带着无尽的爱惜与克制轻轻凑近,用鼻尖碰了下他的,“快点长大,好不好。”
呼吸交融,荀煜能够感受到那呵在他唇上的温热的气息,他紧紧闭上眼,像是被这片灼热的空气烫得无法睁开,只能凭着本能,同样用鼻尖轻轻地、依恋地蹭蹭对方,回应:“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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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抵死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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