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校方打过招呼之后，他们一行人便准备离开了。
临走前魏校长好说歹说想请他们吃顿饭表示感谢，沈临渊却兴致寥寥，拒绝得干脆，对方只好作罢，塞了一些礼品，请教了些关于学校风水的问题，同他们道了别。
等真正驱车离开潭大，已经是午后两点。
李慕池昨天吸足了阳气，睡了个好觉，这会开车倒一点都不困倦，反而很精神。
“……她刚出现，我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常笑开了一袋薯片，一边吃一边兴致勃勃地在后排讲述昨天夜里的所见所闻，“那女鬼的眼睛可亮了，跟刀刃上的反光似的，飘过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一股寒气。但我早有准备，从兜里掏出师父给的符纸，啪地一下就贴她额头上。”
李慕池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扬，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然后呢？符纸起作用了吗？”
“起什么作用啊！”常笑顿时泄了气，肩膀垮下来，“那符咒直接从她身体穿过去了，落在地上。女鬼还对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獠牙，故意吓我。”
李慕池忍住憋笑：“……没想到孟同学还挺淘气。”
常笑：“就是啊，幸好我想起师傅教的口诀，念了一段净天地神咒，她瞬间怕了。”
话音未落，一旁的云英杰实在听不下去，一把抢过常笑的薯片，反驳道：“得了吧你，那咒是我念的，你的动作是抱头蹲下，嘴里念的是‘好汉饶命’，人家孟同学压根就没打算把你怎么样。”
常笑的脸瞬间绿了：“……我那叫战略性防卫，干扰对方的视线，给你打掩护懂不懂。”
云英杰毫不留情：“不懂。”
两人又差点吵起来。
车内瞬间变得吵吵嚷嚷的。
又过了两秒，两人已经开始互相往对方脸上抹薯片在手上残留下的油渍。
李慕池手握方向盘，不自禁笑出了声。
他看了副驾驶的沈临渊一眼，见对方此时没睡觉，低声问道：“他们平时也这样吗？”
沈临渊透过后视镜，捕捉到两人扭打在一起的姿态，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忍直视的无奈：“……经常。”
“真好。”李慕池感慨道。
沈临渊不解：“好在哪里？”
“氛围很好。”李慕池看着前方的路面，“我之前待的公司，同事上下级的关系就挺紧张的，尤其对着领导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得小心着。”
开到路口，正好遇到红灯，李慕池缓缓将车停稳，笑着继续说：“先生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领导。”
沈临渊眯起眼睛，喉管里溢出低哑的声音，重复捻过最后两个字：“领导？”
李慕池肯定地点点头：“对，领导。”说到这里，他不好意思地笑了，“有时候你对我太好，我偶尔会产生一种幻觉，就好像我们不只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而是……”
沈临渊的双眸眯得更深，并未接话，只认真地看向李慕池，听他继续说。
李慕池思忖了片刻，终于将话补全了：“更像是我的……长辈。”
沈临渊的面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嗯？”
李慕池嘿嘿一笑，质朴地说道：“一路上照顾我，提醒我吃饭洗澡，还允许我吸阳气，您真的是我长这么大遇见过最喜欢的领导。”
沈临渊垂下眼帘，沉吟片刻，终于开了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你也可以……不把我当做你的领导。”
李慕池微微一怔，下意识追问：“那……当作什么？”
后座的常笑和云英杰争吵打闹的声音还未停歇，他担心沈临渊的回答被淹没在噪声中，还特地往右靠近了片刻，只为了将对方的话听得更清晰些。
可谁知，沈临渊却已重新靠回椅背，阖上双眼，留下一个假寐的侧影，淡淡道：“自己想。”
就在这时，绿灯亮了，车辆重新启动。
李慕池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心脏却莫名闪过一丝麻意，耳根也跟着红了。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
鹿江镇位于黎溪最北，和不乱堂所在的临江市仅一江之隔，李慕池将车开到附近的服务区加好油后，很快赶往了目的地。
几人刚下车，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整条大街上，几乎空无一人，就连临街的小商贩也挨个关上了门。
常笑困惑地挠挠头，问道：“今天也不是什么节假日吧，为什么大街上这么冷清？”
云英杰也有些纳闷：“是挺奇怪的，还不到下午四点，就算天气转冷，也不该完全没人吧。”
沈临渊的目光掠过屋檐下悬挂的几串枯草结，淡淡道：“今天是农历十八，立冬。傀镇以寒为喜，传统庆典‘傀宴’就在今天夜里。”
他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一声悠长的钟鸣声，应当是某种仪式的前奏，如同某鸟类的悲鸣声，在空旷的街道上久久回荡。
李慕池被那钟声惊得一个哆嗦，吸了吸鼻子，下意识往沈临渊的方向又靠得近了些：“先生说的鬼市，也是在今天晚上那个庆典上出现？”
沈临渊点头：“嗯。”
一旁的云英杰和常笑闻言，顿时眼睛一亮，兴奋地对视一眼。
云英杰摩拳擦掌，期待地说：“怪不得师傅要在今天带我们过来，傀宴上的珍奇，应该比往常时候更多吧。”
沈临渊：“不错。除今日外，中元节当日的规模非常可观，下次你们可以自己过来。”
“那太好了！”常笑激动地一拍手，“我早就想淘几件趁手的法器了，还有咱们不乱堂的黄符也快用完了。”
李慕池听着他们的对话，脸色微微发白，小声提议道：“这个……先生，你们在傀宴上买东西，我就不参与了吧，我实在不太擅长跟那些……呃，‘商户’打交道。”
“不是吧小池哥，你都出过窍的人了，还怕那些东西？”常笑有些不解，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转过头，故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一会我们都过去参加宴会了，你一个人在车上，指不定会遇到什么玩意呢……”
李慕池被他吓得一缩，求助般地看向沈临渊。
沈临渊瞥了常笑一眼，示意他适可而止，随即对李慕池淡然道：“无妨，你跟在我身边即可。”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李慕池立刻松了口气，用力点头：“好，我都听先生的。”
-
暮色四合，当最后一缕天光被墨蓝色吞没时，这座小镇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临近集市的主干道虽空无一人，可原本僻静荒凉的后山反倒“热闹”起来。
一道道模糊的身影在幽蓝的光晕中逐渐浮现。他们之中有普通衣着的现代人，但也有穿着不同时代的服饰的“人”，有的着长衫马褂，有的甚至身披甲胄，步履无声，面容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中，看不真切。
花灯高高架起，山下不知何时摆开了许多摊位，一长龙均是通火通明、流光溢彩。
而上面陈列的物品却是稀奇古怪——有雕刻着诡谲纹路的古玉、盛在琉璃瓶中的未知液体、甚至还有一些形状怪异的骨骸与植物。
沈临渊带领着一行三人，缓步踏入了集市入口。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清朝官服模样的“人”飘到他们近前，手中托着一枚漆黑的印章，无声地递向沈临渊。那印章上刻着复杂的符篆，散发着某种雾蓝色的阴气。
沈临渊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摇了摇头。那官服身影便无声无息地退开了，融入熙攘的“人群”中。
李慕池看不明白那人递过来的是什么东西，紧紧跟在沈临渊身侧，几乎是亦步亦趋，大气不敢出。
与他相比之下，常笑和云英杰就显得正常多了，大步往前走着，新奇地左顾右盼。
“师傅师傅，我们这回要买些什么？”常笑眨了眨眼，嘴上询问着沈临渊，眼睛已经忍不住瞟向隔壁摊位上的一个青铜罗盘，“那个罗盘怎么样。”
沈临渊看得出他的心思，只简单提示了句：“只许用货币交易，旁门左道的东西注意留心辨识，勿要沾染，去吧。”
“得嘞，师傅您放心，我绝对不碰那些乱七八糟的！”常笑得了准许，便摩拳擦掌地准备去购物了，还顺带着拉走了一旁的云英杰。
毕竟他们先前兑换的银元和铜钱全都在云英杰的背包里。
“啧，轻点，别把我衣服扯坏了……”云英杰无奈地拍开了常笑的手，回头对沈临渊说道，“那师傅，我们一会在出口碰头。”
沈临渊颔首：“好。”
说罢，两人便一头扎进了那光怪陆离的市集人潮中。
周遭的喧嚣仿佛瞬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鼎沸的人声、诡异的叫卖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音。
李慕池忽然有种微妙感觉——自己身处的世界，仿佛只剩下沈临渊了。
而这种奇异的、被隔绝出来的安全感，似乎并非第一次出现。
他不动声色的偏过头，望向沈临渊在幽□□火下半明半昧的侧脸，那句“先生”在唇边辗转，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可就在此时，身侧的沈临渊却主动偏过头，略长的乌发在淡蓝的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他主动开口，唤了他的名字。
“李慕池。”
李慕池（回家后自己默默地想）：先生不会是要我叫他爸爸吧。
沈临渊（沉吟许久）：……某些时候，也可以。
写到这里我先笑了，希望明天在阳间的时间更新[化了]感谢宝宝们的灌溉！爱你们么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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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傀镇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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